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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胡府地窖

繡春刀的冰冷觸感順著掌心蔓延至骨髓,刀柄上那猙獰的龍吞口硌著陳衍的指骨,沉甸甸地壓著,如同朱元璋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暴戾殺機的龍目。刀鞘上的云紋在偏殿搖曳的燭火下反射著幽光,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帝王掌心灼人的溫度與無形的血腥氣。

“陳先生…先生?”王景弘小心翼翼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將陳衍從冰冷的思緒中拉回。偏殿已被緊急清空,臨時布置成了太子的“凈室”。幾名太醫在陳衍冰冷的注視下,戰戰兢兢地按照他的要求,用沸煮過的烈酒一遍遍擦拭著地面、墻壁,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刺鼻的酒氣。朱標被小心安置在一張鋪滿潔凈白布的軟榻上,雙臂上那簡陋的透析裝置依舊維系著,只是豬尿泡換成了相對潔凈的羊尿泡(御膳房緊急處理),竹炭粉也研磨得更細。一名太醫正滿頭大汗地、小心翼翼地按照陳衍的指示,持續擠壓著充當血泵的厚皮水囊,看著那緩慢流動的、顏色似乎比之前清亮一絲的血液,眼神里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敬畏和恐懼。

陳衍收回落在朱標蒼白臉上的目光,那微弱但尚存的呼吸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他低頭,看著手中這柄象征著生殺大權,也象征著催命符的繡春刀。刀身映出他蒼白、血污未凈的臉,也映出眼底深處翻涌的疲憊與狠戾。

“公公,”陳衍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勞煩,帶我去胡府。”他握緊了刀柄,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王景弘渾身一激靈,看著陳衍手中那柄煞氣騰騰的御刀,又想起陛下那“挫骨揚灰”的旨意,哪里還敢有半分遲疑。“是!是!先生請隨奴婢來!陛下已下旨,著錦衣衛封鎖胡府,只等先生…只等先生前去查勘!”他連忙躬身引路,腳步匆匆。

走出偏殿,深秋的寒風裹挾著落葉撲面而來,帶著一股蕭瑟肅殺之氣。宮墻之外,張文啟等人叩宮請誅的聲浪似乎小了些,但并未完全平息,如同不祥的悶雷在遠處滾動。宮道上,一隊隊頂盔摜甲、面色冷硬的錦衣衛正無聲而迅速地調動,空氣中彌漫著山雨欲來的緊張。看到陳衍在王景弘引領下走出,尤其是看到他手中那柄明晃晃的繡春刀時,所有守衛、內侍無不駭然色變,紛紛匍匐退避,連大氣都不敢喘。

宮門外,一輛不起眼的青篷馬車早已等候。趙成帶著一隊十余名殺氣騰騰的錦衣衛精銳肅立車旁,看到陳衍出來,尤其是看到他手中的繡春刀,趙成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隨即單膝跪地:“卑職趙成,奉旨護衛陳先生,查抄胡逆府邸!請先生登車!”他身后的錦衣衛齊刷刷按刀行禮,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股冰冷的鐵血氣息。

陳衍沒說話,只是微微頷首,在王景弘的攙扶下登上馬車。車廂內狹窄簡陋,只有一張硬木條凳。他疲憊地坐下,將繡春刀橫放膝上,閉目養神。右臂的傷口被簡單包扎過,但每一次顛簸都帶來陣陣刺痛。馬車在沉默中啟動,車輪碾過御道青石板,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聲響,駛向這座帝都即將被血與火點燃的風暴中心。

胡惟庸的丞相府邸位于金陵城西最顯赫的烏衣巷。朱門高墻,飛檐斗拱,氣派非凡。然而此刻,這象征著文官權力巔峰的府邸,卻被一種死寂的恐怖所籠罩。沉重的朱漆大門洞開,門楣上象征一品大員的牌匾被粗暴地摘下,丟在門前的石階上,摔成了幾瓣。門內,黑壓壓的錦衣衛如同潮水般涌入,將府內所有道路、門戶封鎖得水泄不通。明亮的火把將庭院照得亮如白晝,也照亮了那些被驅趕到庭院中央、瑟瑟發抖、面無人色的胡府家眷和奴仆。女人的低泣、孩童的驚啼、男人的絕望哀嘆,混雜著錦衣衛冰冷的呵斥和兵刃碰撞的鏗鏘聲,構成了一幅末日降臨的圖景。

馬車在府門前停下。陳衍在王景弘的攙扶下,拄著那柄沉重的繡春刀,踉蹌著走下馬車。寒風卷起地上的落葉和塵土,撲打在他染血的囚衣上。他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座宏偉卻已蒙上死亡陰影的府邸,目光冰冷。

“陳先生!”一名身著飛魚服、腰挎繡春刀的錦衣衛千戶快步迎上,正是此次抄家的主官,陸炳(虛構)。他身形魁梧,面容冷峻如鐵,眼神銳利如鷹。看到陳衍手中的御刀,他瞳孔微微一縮,隨即抱拳行禮,聲音洪亮:“卑職陸炳,奉旨查抄逆賊胡惟庸府邸!一應人等,皆已羈押!府內各處,已初步封存!只等先生示下,從何處查起?”他身后,趙成等人按刀肅立,目光炯炯地盯著陳衍。

府門外,聞訊趕來的百姓越聚越多,被錦衣衛攔在警戒線外。他們看著陳衍那身血污的囚衣,看著他手中那柄象征著天子親臨的繡春刀,看著他蒼白卻異常冷硬的臉,竊竊私語聲如同潮水般涌來:

“看!就是那個妖…那個給皇后開顱的陳郎中!”

“陛下竟把繡春刀都賜給他了?看來胡相…真完了!”

“呸!活該!胡惟庸那狗賊!聽說他勾結倭寇,毒害太子!”

“小聲點!不要命了!”

“抄得好!這幫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那陳先生…看著不像妖人啊?倒像個…索命的閻羅…”

陳衍對門外的議論置若罔聞。他拄著刀,一步步踏上胡府那高高的、象征著權勢的石階。每一步,右臂的傷口都傳來鉆心的疼痛,但他挺直了脊背。繡春刀的刀鞘磕在石階上,發出沉重而清晰的“叩、叩”聲,如同喪鐘敲響。

“先查書房。”陳衍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陸炳和所有錦衣衛耳中,“所有文書、信件、賬冊,片紙不留!還有…胡惟庸的臥房、貼身仆役居所,掘地三尺!”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庭院中那些驚恐絕望的面孔,補充道,“府中管家何在?”

陸炳立刻揮手,兩名如狼似虎的錦衣衛立刻從人群中拖出一個穿著綢衫、體態微胖、面如死灰的中年男子。正是胡府大管家胡安。

“先生饒命!大人饒命啊!”胡安被拖到陳衍面前,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癱軟在地,涕淚橫流地磕頭,“小的…小的只是個管家!什么都不知道啊!相爺…相爺的事,小的真的一概不知啊!”

陳衍拄著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冰冷,如同審訊的判官:“胡安,陛下要的是胡惟庸九族的供詞。你是胡府管家,相爺最貼心的心腹。他平日見什么人,收什么東西,藏什么東西…你會不知道?”他微微俯身,繡春刀的刀柄幾乎要碰到胡安的額頭,“帶路。去胡惟庸的書房。好好想想,有什么地方…是旁人不知道的。你的命,就在你接下來的話里。”

胡安渾身劇顫,感受到那柄御刀散發出的無形殺意和眼前這個“妖人郎中”眼中冰冷的審視,巨大的恐懼瞬間壓垮了他。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求生欲的瘋狂,聲音嘶啞地喊道:“有!有!相爺的書房…書房下面!有…有個地窖!很小的!只有相爺和…和我知道怎么進去!鑰匙…鑰匙就在相爺書案暗格里!”

“帶路!”陸炳厲喝一聲,眼中精光爆射。兩名錦衣衛立刻將如同爛泥般的胡安架了起來。

胡惟庸的書房極其寬敞奢華。紫檀木的書架直抵屋頂,上面擺滿了各種典籍孤本。巨大的書案由整塊黃花梨木雕成,上面文房四寶俱全,旁邊還擺著一個精致的青銅仙鶴香爐,爐內冷灰尚存一絲余香。然而此刻,這象征著文華氣韻的書房已被翻得一片狼藉。書籍信件散落一地,桌椅傾倒,連墻上的字畫都被粗暴地扯下。

在胡安如同篩糠般的指引下,陸炳親自在書案一個極其隱秘的榫卯處摸索片刻,用力一按。“咔噠”一聲輕響,一個暗格彈開,里面赫然躺著一枚造型奇特、非金非銅的鑰匙。

“地…地窖入口在…在書架后面…”胡安指著靠墻的一排巨大書架,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幾名錦衣衛上前,用力推開沉重的書架。后面是一堵光滑的粉墻。陸炳拿著那枚鑰匙,在墻上一塊看似普通的磚縫處插入,用力一擰!

“嘎吱吱——”一陣沉悶的機括轉動聲響起。墻面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向下延伸的狹窄石階!一股陰冷潮濕、混合著塵土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陳舊金屬氣味撲面而來!

“火把!”陸炳沉聲道。立刻有錦衣衛點燃數支熊熊燃燒的火把。

陸炳當先,陳衍拄刀緊隨其后,趙成帶著幾名精銳護衛在側,押著面無人色的胡安,小心翼翼地沿著陡峭的石階向下走去。石階不長,只有十余級,但越往下,那股陰冷陳腐的氣息越重。

石階盡頭,是一個不大的、僅有兩丈見方的地窖。火把的光芒驅散了黑暗,照亮了里面的景象。

“嘶——”

饒是陸炳這等見慣了腥風血雨的錦衣衛頭子,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趙成等人更是瞪大了眼睛,握刀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緊了緊!

地窖的墻壁上,赫然懸掛著數十柄寒光閃閃的倭刀!刀身狹長彎曲,弧度優美卻帶著致命的鋒利,刀柄纏著深色的鮫魚皮,在火光下反射著幽冷的、絕非大明制式的異域寒芒!它們如同嗜血的毒蛇,靜靜地蟄伏在陰影之中!

而在墻角,整整齊齊碼放著十幾個沉甸甸的樟木箱子。陸炳示意手下撬開其中一個箱蓋。里面不是金銀珠寶,而是滿滿一箱散發著刺鼻硫磺氣味的、暗黃色的塊狀礦石!

“倭刀…硫磺!”陳衍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拄著刀,快步走到一個打開的箱子前,抓起一塊硫磺礦石,冰冷的觸感和濃烈的氣味刺激著他的神經。他猛地轉身,銳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刺向癱軟在地的胡安:“說!這些倭刀和硫磺,從何而來?作何用途?!”

胡安看著滿墻的倭刀和滿地的硫磺,如同見了鬼,嘴唇哆嗦著,語無倫次:“小的…小的不知…相爺…相爺只說是…是海上的朋友…用來…用來…”

“用來做什么?!”陸炳厲聲喝問,繡春刀已半出鞘,寒光逼人。

“小的…小的真不知道啊!相爺…相爺只讓小的負責接收…記賬…”胡安嚇得魂飛魄散,涕淚橫流,猛地想起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指向地窖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落滿灰塵的小鐵柜,“賬!賬冊!相爺每次收貨,都有賬…賬冊!就…就在那柜子里!鑰匙…鑰匙也在暗格里!”

立刻有錦衣衛上前,從陸炳手中接過另一枚鑰匙,打開了那個小鐵柜。里面果然整整齊齊碼放著幾本厚厚的、用油布包裹的賬冊。

陸炳拿起最上面一本,迅速翻看。火把的光芒下,賬頁上密密麻麻記錄著日期、物品(倭刀XX柄、硫磺XX石)、交接地點(多寫“海上”、“雙嶼”等模糊字樣)以及…觸目驚心的款項收支!

“洪武十四年臘月,收倭刀三十柄,付白銀五千兩…洪武十五年三月,收硫磺兩百石,付白銀一萬兩…洪武十五年六月…”陸炳越念,臉色越是鐵青,聲音也越發冰冷,“…付白銀三萬兩,購‘仙山秘藥’…白銀…全是白銀支付!”

“白銀購硫磺…仙山秘藥?”陳衍心頭劇震!硫磺是制造火藥的關鍵原料!胡惟庸身為丞相,卻私藏大量倭刀,用巨額白銀購買硫磺!還有那所謂的“仙山秘藥”…聯想到朱標所中的砒霜劇毒和呂氏死前的嘶吼…一個龐大而可怕的陰謀輪廓,在濃重的硫磺味中,漸漸清晰!

“雙嶼…”陳衍的目光死死盯在賬冊上一個頻繁出現的地名上。他拄著繡春刀,走到地窖墻壁前,看著那些懸掛的倭刀。刀光森冷,映著他蒼白而冷硬的臉。他伸出未受傷的左手,在一柄倭刀的刀柄末端,極其隱蔽的縫隙處,用指甲輕輕一摳。

一小撮極其細微的、淡黃色的粉末,沾在了他的指尖。

砒霜!

陳衍的眼神瞬間冰寒刺骨!胡惟庸!倭寇!硫磺!砒霜!白銀!一條條線索如同毒蛇般纏繞在一起,指向了海外,指向了那波濤洶涌的東海!

“陸千戶!”陳衍猛地轉身,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立刻提審胡安!我要知道所有關于‘海上朋友’、‘雙嶼’、‘仙山秘藥’的細節!還有,查封所有賬冊!陛下要的供詞,就從這里開始!”

“是!”陸炳肅然領命,看向胡安的眼神已如同看著一個死人。

就在眾人準備押著癱軟的胡安離開這充滿硫磺與刀兵之氣的地窖時,一名錦衣衛校尉神色慌張地從石階上沖了下來,聲音帶著驚駭:

“報!千戶大人!陳先生!不好了!胡安…胡安他…他在牢里…上吊自盡了!”

“什么?!”陸炳和陳衍同時色變!

趙成更是失聲:“不可能!我的人寸步不離地盯著!怎么會……”

校尉臉色慘白:“是…是真的!就…就在剛才!我們剛把他押進單獨囚室,鎖好門,留了兩人看守…不到半盞茶功夫,里面就…就沒動靜了!撞開門一看…人…人已經吊在房梁上了!用的…用的就是自己的褲帶!”

自盡?就在這關鍵時刻?在錦衣衛的重重看守之下?

一股比地窖硫磺味更濃重的寒意,瞬間籠罩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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