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側首問了一句陳策。

陳策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么，咱們走吧。”

就在陳策一行人走遠了之后，堵在橋邊的瘦高漢子這才松了口氣，瞇起了眼睛：

“居然是他......”

“都頭，是誰？”

同伴好奇的問了一句。

瘦高漢子冷哼了一聲：

“還能是誰......”

說到這里，他又有些佩服的點了點頭：

“不愧是指揮使看好的才俊啊，憑這短短半日就能混進賊軍內部這一點，某便服他。”

說完他轉身又對著一旁的手下罵了一句：

“真是頭蠢驢，你還有臉問！這就是你提前踩好的點嗎？差點就被別人發現了，且等某回頭再找你算賬，快走！”

隨后一行眾人駕著牛車快速駛過了拱橋。

而還在思索著剛才怪異一幕的陳策，此時已經出了修義坊。

那日晚間，也正是在此處他被韓三那一幫起義軍給抓住的，如今再次來到這里，好像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

“咳~咳~”

一聲輕咳，方凝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陳策上前半步，卻被對方伸手阻止了。

“無礙。”

接著她對著身后的幾名女將道：

“你們在這兒等著，我去見圣公?！?

“是。”

方凝又將目光投向了陳策：

“你跟著我?！?

陳策心中有些惶恐，但還是背著藥箱跟了上去。

街上人頭攢動，旗幟如林。

許多頭戴紅巾的起義軍，披堅執銳的肅立在廣場邊緣，死死的注視著前往廣場的人群。

往日里還算平整的街道，此時卻布滿了碎石瓦礫，兩側的店鋪房舍或砸或燒的已經破敗不堪。

好在街道兩側有著新染的黃色旌旗裝飾，這才沒有讓這次登基大典顯得太過寒酸。

當然了，新搭起的基臺還是很氣派的。

方圓十幾二十丈的巍巍高臺上，那象征著皇帝威儀的嶄新華蓋在寒風中招展晃動。

下方一口青銅大鼎此時正冒著黑色濃煙，飄蕩在空氣中散發著一股松油枝的味道。

“讓開，讓開！”

就在陳策打量著那巨大高臺之時，一群頭戴紅巾的兵卒使勁的推開了人群，就連周邊警戒的衛兵也沒放在眼里。

接著一群兵卒拱衛著一名壯碩漢子走了過來，很是顯擺。

那壯漢望著高臺連連稱贊，當看到某處站著的一人后，突然又咦了一聲。

“咦~”

接著那壯碩漢子轉頭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公主怎會在此？”

他的聲音很渾厚，走動間，身上甲衣碰撞發出金鐵的聲響。

方凝看清來人，微微拱了拱手：

“連鄭魔王都能來，我不能來嗎？”

鄭魔王一聽這話，尷尬的訕笑道：

“公主誤會了，昨日某聽圣公說，您受傷了，想必今日應該不會來此。

哦對了，公主的傷勢可恢復了？前幾日有幾個高麗商人送給我兩顆百年人參，稍后我讓人給您送去一顆?！?

“不用了，還是鄭魔王留著自用吧?！?

方凝直接拒絕了對方，一旁的陳策聽到這里，眸子一亮，小聲的對著方凝道：

“這是好東西，你現在很需要。”

方凝眉頭一皺，自己這才剛拒絕對方，總不能再開口問人家要吧？

她堂堂一軍元帥可拉不下這個臉來。

陳策見方凝默不作聲，便苦笑著對著鄭魔王拱手一禮。

“不知鄭元帥可知那高麗商人在哪兒？公主還需要一些其他東西，可能要從他們那購買?！?

鄭魔王瞥了陳策一眼，眼神驟然轉冷：

“你又是誰？”

還不等陳策回答，一旁的方凝便率先開了口：

“他是我的醫官，他想問的就是我想問的。”

鄭魔王點了點頭，隨后微笑著對著一旁親衛道：

“人家問你高麗商人在哪兒？你聾了嗎？！”

那親衛趕忙點頭應是，連看向陳策的目光都多了絲責怪：

“在官巷口，那里有高麗商人的店鋪?！?

陳策記下了這個位置，拱手道了一聲謝。

高麗，這可是后世棒子的祖宗。

他心里可還記著自己是怎么來到這個世界的，俗話說有仇不報非君子，那就找機會先收點利息吧......

一旁的方凝似乎并不想理會這個鄭魔王，告知對方自己是去見圣公之后，鄭魔王這才轉身離去，就是最后看向陳策的目光多少有些玩味兒。

方臘如今就住在州衙的內部，這里是昔日的吳越國皇宮，雖然五日前的那場大爆炸燒了許多房屋，好在都是在州衙稅庫的方向。

其他地方的建筑并未受到太多波及。

由于人逢喜事登基在即，方臘在見到自家妹子的時候并沒有呵斥方凝胡鬧，既然都已經來了索性不如隨了她的意愿。

不過在見到陳策之后，雖然方臘沒有責怪他的意思，但對方的言語間似乎更加不喜他了。

對此陳策并未放在心上，只要性命無憂他才不在乎對方的態度呢。

“姑姑，侄兒有事就先不陪了，等改日姑姑身體稍好一些，侄兒再去看望姑姑?！?

名叫方亳的青年人將方凝與陳策送至州衙門前，討好般的笑道。

方凝拍了拍對方胳膊：

“你爹爹登基在即，后方肯定會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處理，不用管我，你去忙便是。”

方亳微微頷首，隨后又對著陳策溫和一笑：

“有勞陳郎中照看一下我姑母了?！?

陳策點頭應下。

對于這位永樂太子的印象，陳策還是很肯定的，雖然沒有過多接觸，但就在只言片語間也能看出對方品行良善。

出了州衙，他們站在距離高臺稍遠的位置，這里視野開闊，也不顯得擁擠。

“咳~咳”

方凝輕咳一聲，神色有些不是很好。

陳策不由蹙眉提醒：

“既然公主身體不舒服，咱們還是回去吧。”

方凝搖了搖頭：

“你不懂，很多人都在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

但更多的人在這一天到來前就已經死掉了。

所以今日無論如何，我都要站在這高臺下，不全是為了圣公，更多的還是為了那些在期盼中死掉的百姓。”

“可那藥效并維持不了多久，甚至說效果甚微?！?

方凝皺起眉頭：“我還沒吃?！?

陳策聞言大驚，這豈不是在說，對方一直在靠著毅力支撐著身體。

“那公主這......”

方凝笑了笑：

“沒什么好驚訝的，對我而言早就已經習慣了，以前小時候跟著師父學武功，練不好不僅要挨打，還會沒飯吃。

有時候罰站，一站就是一夜，到后來慢慢習慣了，就覺得自己什么苦都能吃的下，所以這對我來說并不算什么?！?

陳策看著眼前這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不由心生敬佩，當然了，他對女子的這個能力卻是沒有半點羨慕的意思的，用后世的話說這就是沒苦硬吃。

突然，人群傳來一陣騷動。

陳策順著騷亂望去，只見廣場邊緣走來了一群衣衫襤褸滿身血污的人，他們手腳皆被死死綁著，連成一排。

有的割掉了耳朵，有的割掉了鼻子，從身上僅剩的布料不難看出，這些人全都是之前杭州的官吏。

“殺死這群狗官！......”

“殺了這群狗官！”

人群瞬間處于混亂的邊緣，好在這時又忽然響起了一道悠長的號角聲。

到了這時才堪堪壓下廣場上躁動的人群。

“嗡~，嗡~”

隨著號角聲與鼓樂聲傳來，廣場上的人群全都看向了州衙的方向。

那里臨時拼湊的禮樂隊伍雖然有些良莠不齊，但總體來說還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此時州衙的門前，已經站滿了穿著各色衣衫的起義軍統領。

這些豪杰的臉上全都混雜著激動，好奇，敬畏，以及一絲不易察覺的野望。

“咳~”

陳策身旁的方凝再次輕咳了一聲。

陳策苦笑著問道：“沒事吧？”

方凝搖了搖頭：

“沒事，就是這里的氣味有些讓人不舒服。”

陳策嗅著空氣中彌漫著的汗臭味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他又聞到了那種熟悉且刺鼻的味道。

他皺起眉頭，不由開始搜尋著氣味的來源。

就在他目光掃到那座巨大的高臺下新砌的那堆木石時，他的瞳孔猛然一縮。

這是......

火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