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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各懷心思

窗外的蟬鳴聒噪得令人心煩意亂,殿內冰鑒散發出的寒氣,似乎也壓不住空氣中彌漫的焦灼。巨大的北直隸輿圖鋪展在紫檀御案上,真定府的位置被朱筆重重圈出,旁邊密密麻麻標注著“耿”、“平”、“宋”及“七萬”的字樣,如同一個巨大的瘡疤。

年輕的皇帝朱允炆(郭頤)一身素色常服,眉頭緊鎖,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輿圖邊緣。懷來空營的陰影尚未散去,宋忠與平安合兵真定的消息,像一塊冰冷的巨石壓在他的心頭。歷史的軌跡因他的干預而扭曲,卻并未轉向他期望的坦途,反而在真定城外堆砌起一道更厚、更硬的血肉長城。他改變了宋忠的命運,卻似乎提前將朱棣的怒火引向了更廣闊、更慘烈的戰場。

“不能再被動應對了!”郭頤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來自后世的靈魂深知朱棣用兵的狠辣與迅疾,真定防線看似穩固,但面對那位四叔的雷霆手段,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復。他必須主動出擊,三線并進!

**一、軍旗北指:老帥坐鎮,穩守待機**

“傳旨!”郭頤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寂靜的暖閣中響起,“授長興侯耿炳文為征虜大將軍,總制北直隸、山東、河南諸路兵馬,賜尚方劍,節制平安、宋忠所部,專司討逆平燕事宜!命其即刻啟程,星夜兼程趕赴真定!”

侍立一旁的齊泰、黃子澄、楊士奇等人神情一凜。耿炳文!這位開國宿將,以善守聞名,當年在長興獨抗張士誠大軍經年,硬是守得滴水不漏。陛下啟用此老帥,顯然是著眼于一個“穩”字。

“陛下圣明!”楊士奇率先躬身,“耿老將軍久歷戰陣,沉穩持重,由他坐鎮真定,協調平、宋二將,必能使防線固若金湯,挫燕逆鋒芒!”

郭頤的目光掃過輿圖,手指重重落在真定:“告訴耿炳文,他的首要之務,是穩!依托真定堅城,深溝高壘,穩扎穩打!朱棣新得北平,根基未穩,其兵鋒雖銳,然利在速決。我軍只需扼守要沖,耗其銳氣,斷其糧道,待其師老兵疲,四方勤王之師畢集,再尋機決戰,一戰可定!”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嚴令平安、宋忠!二人務必精誠合作,絕對服從耿炳文將令!若有爭功諉過、各自為戰、陽奉陰違者,無論何人,耿炳文可持尚方劍先斬后奏!”郭頤深知歷史的教訓,將領不和往往是致命的弱點。平安桀驁,宋忠新?。m未實際交戰,但棄城而走亦是敗跡),唯有耿炳文的資歷和天子賜劍,方能壓住局面。

“臣遵旨!”齊泰立刻應聲,提筆擬詔。啟用耿炳文,以守代攻,這是當前最穩妥的策略。

**二、烈焰鑄鋒:工坊晝夜,器利為先**

軍令已下,郭頤的目光卻并未離開輿圖。他知道,面對朱棣麾下那些百戰余生的邊軍精銳和以朱能、張玉為首的亡命死士,僅僅依靠傳統步騎和城池之固是遠遠不夠的。歷史的慘痛教訓告訴他,火器,將是改變戰場天平的關鍵!

“魏國公徐輝祖!”郭頤轉向肅立一旁的徐輝祖(徐達長子)。這位國舅爺,不僅是勛貴之首,更因郭頤的提前布局,被賦予了秘密籌備新軍和督造火器的重任。

“臣在!”徐輝祖抱拳,甲葉輕響。

“神機營籌備如何?新式火銃、火炮進展如何?”郭頤的語速極快,帶著迫切的追問。

徐輝祖面色凝重,卻也帶著一絲振奮:“回陛下!神機營架子已搭起,正從京營及江南衛所抽調善用火器之精壯,加緊操練!然…”他話鋒一轉,面露難色,“新銃炮研制…遇有瓶頸。陛下所繪‘燧發’之機括,工匠反復試制,簧片力道、燧石擊發之穩定,仍難盡如人意,極易故障。至于陛下所言‘開花彈’…鐵殼鑄造、火藥配比及延時引信,更是險之又險,工坊已炸膛三次,傷工匠十余人……”

郭頤的心猛地一沉??萍紭洳皇悄敲春门实?!理想很豐滿,現實卻骨感。他來自后世的知識只能提供方向和概念,具體的工藝、材料、穩定性,需要這個時代的工匠用無數次失敗去摸索,用鮮血和生命去填補!

“再難!也要給朕弄出來!”郭頤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壓抑的焦躁,“傷者厚恤!亡者優撫!所需錢糧、物料、工匠,朕給你特旨,優先調撥!告訴那些工匠,誰能解決燧發機括故障,賞銀千兩,蔭一子!誰能穩定造出開花彈,朕封他世襲百戶!”

他走到徐輝祖面前,目光灼灼:“魏國公!你可知這火器意味著什么?它是我大明能否在野戰中抗衡甚至壓制燕藩鐵騎的關鍵!是萬千將士的性命!是社稷存續的希望!朕不要聽困難!朕要結果!加快!不惜一切代價加快!朕要你在最短時間內,拿出可堪大用的新式火器,裝備神機營!真定前線,急需利器增援!”

“臣…萬死不負陛下所托!”徐輝祖感受到皇帝眼中那近乎燃燒的急切和沉甸甸的期望,重重抱拳,甲胄鏗鏘,“臣這就親赴龍江船廠(明代重要火器制造地之一)督辦!日夜不停!”

看著徐輝祖匆匆離去的背影,郭頤深吸一口氣,仿佛能聞到工坊里彌漫的硝煙和血腥氣。這是與時間的賽跑,是用金錢和人命堆砌的科技躍進。他只能祈禱,在朱棣的刀鋒斬到真定城下之前,徐輝祖能給他帶來驚喜。

**三、金縷傳書:星夜北馳,分化諸藩**

處理完軍事與火器兩條線,郭頤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目光卻投向了輿圖的東北、西北方向——大寧(寧王朱權)、廣寧(遼王朱植)、大同(代王朱桂)。朱棣起兵,打的旗號是“清君側”、“討奸佞”,核心指控便是朝廷削藩,殘害宗室。這面旗幟,極具蠱惑性,尤其對那些同樣身處藩鎮、兔死狐悲的親王們!

必須拆掉朱棣的這面大旗!必須穩住這些藩王,至少讓他們保持中立,絕不能讓他們被朱棣裹挾或利誘!特別是……郭頤的目光在大寧的位置上停留最久,眼神深邃。他記得歷史上,朱棣是如何“請”走寧王,并吞并了他那支強大的朵顏三衛鐵騎的!

“擬旨!”郭頤的聲音恢復了帝王的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鄭重,“以朕的名義,賜書寧王、遼王、代王!”

侍立的翰林學士立刻鋪開明黃絹帛。

郭頤踱步沉吟,字斟句酌:

“朕之諸叔,皆太祖血脈,骨肉至親。朕承大統,夙夜兢業,唯恐有負祖宗之托,黎庶之望。所行諸策,皆為國本計,絕無殘害宗親之意。近有燕庶人棣,包藏禍心,假托祖訓,偽稱‘靖難’,實則興兵作亂,圖謀不軌!其誣指齊、黃為奸,不過掩其狼子野心之飾詞!朕深知諸叔明察秋毫,必不為宵小蠱惑?!?

他停頓片刻,語氣轉為懇切:

“值此危局,朝廷正當用人之際。諸叔屏藩北疆,國之干城。望念及太祖創業之艱,骨肉手足之情,速整飭部伍,嚴守封疆,勿使逆賊流竄,為禍地方。朝廷大軍不日北上討逆,若得諸叔臂助,共襄義舉,則叛逆指日可平,社稷幸甚!待功成之日,朕必不吝王爵之封,裂土以酬!若諸叔恪守臣節,安境保民,朕亦深感欣慰,定當優容厚待,永享藩屏之尊!”

**特別叮囑寧王使者:**

郭頤單獨召見前往大寧的中書舍人,神色異常嚴肅:“卿至大寧,務必將此密信親手交予寧王叔!除圣旨所言,再口頭轉述朕一句話:‘四叔起兵,所恃者北地邊軍之悍勇。然其根基未穩,必思借力。十七叔(朱權)坐擁朵顏鐵騎,雄踞大寧,乃北疆柱石。四叔若不能速勝,其兵鋒恐非指向真定,而將北顧大寧!挾王叔以令三衛,此乃其勢所必趨!望王叔慎之!重之!早做綢繆!’切記,此話只可入寧王一人之耳!”

使者凜然領命。郭頤此舉,無異于將歷史上朱棣將要施展的毒計,提前赤裸裸地擺在了寧王朱權面前!他要利用穿越者的先知,在朱棣動手之前,就給這位以智謀著稱的十七叔心里,埋下一根無法拔除的尖刺!

**暗流與回響**

三路使者,帶著皇帝的殷切期望、沉甸甸的使命以及給寧王的關鍵警告,在錦衣衛精銳的護衛下,如同離弦之箭,沖出南京城,分別奔向東北、西北的茫茫大地。

**大寧城,寧王府。**

寧王朱權,這位以“善謀”著稱的年輕親王,接過使者奉上的密旨和那封只有他能看的密信。他屏退左右,獨自立于王府最高的角樓之上,望著南方真定的方向,又望向北平,眼神變幻不定。他緩緩展開密信,當看到皇帝侄兒那句“挾王叔以令三衛,此乃其勢所必趨”時,瞳孔猛地一縮!指尖捏著信紙的邊緣,微微顫抖。

“挾持…吞并…”朱權低聲咀嚼著這兩個詞,嘴角卻慢慢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帶著洞悉一切的玩味和深深的忌憚。“好一個朱允炆!竟能看穿此節?還是…四哥那邊走漏了風聲?”他再看向南方南京的方向,眼神中少了幾分輕視,多了幾分凝重。他將密信湊近燭火,看著它化為灰燼,低聲自語:“想拿我當棋子?四哥…還有我那好侄兒…你們,都太小看我朱權了?!彼罱K沒有回復圣旨,但大寧城內的戒備,卻在無聲無息中提升到了最高等級。朵顏三衛的調動,也變得更加頻繁而詭秘。

**廣寧,遼王府。**

遼王朱植接到圣旨,仔仔細細、反反復復看了好幾遍。他本就體弱多病,性情懦弱怕事。看著圣旨上懇切的言辭和許諾的尊榮,又想到兇名在外的四哥朱棣,只覺得兩邊都是深淵。最終,對皇權的天然敬畏和“永享藩屏之尊”的承諾壓倒了其他心思。他提筆回信,言辭極其恭順謙卑:

“臣植頓首百拜陛下御前:天恩浩蕩,臣感激涕零!逆賊朱棣,悖逆人倫,興兵作亂,人神共憤!臣雖不才,體弱多病,然忠君報國之心,天日可鑒!臣必謹遵圣諭,即刻整飭部伍,嚴守廣寧封疆,絕不容逆賊一兵一卒流竄入境!廣寧城在,臣在!城亡,臣必以死殉國!唯…唯臣封地狹小,兵微將寡,且遼東之地,女真、韃靼時有窺伺,臣…臣實無力抽調兵馬南下助剿,萬死!萬死!懇請陛下明察臣之忠心與無奈,他日蕩平逆賊,臣當親赴南京,叩謝天恩!”

一封情真意切、忠心可表,卻又把“不出兵”理由說得冠冕堂皇的回信,被快馬送回了南京。朱植長舒一口氣,覺得自己在驚濤駭浪中,總算找到了一塊安全的浮木。

**大同,代王府。**

代王朱桂性情粗豪耿直,接到圣旨后,召集心腹商議。他拍著桌子:“皇帝侄兒說得好聽!不削藩?那前些日子風聲鶴唳是為何?齊泰、黃子澄那幫人整日里琢磨什么?老四(朱棣)雖然行事狠辣,但他那句‘清君側’,老子聽著順耳!”他掂量著手中的圣旨,又想到朱棣起兵時的迅猛,以及朝廷大軍云集真定的壓力,最終甕聲甕氣地對手下說:“回信!就說本王知道了!大同這邊韃子鬧得兇,本王得守著北大門,沒空管他們叔侄打架!讓皇帝侄兒放心,大同的兵,一兵一卒都不會往南邊去!但也別指望本王幫他打老四!讓他們自己折騰去!”一封措辭直白、近乎粗魯、表明兩不相幫態度的回信,被送回了南京。

**奉天殿的孤影**

當三地藩王或警惕沉默、或表忠推諉、或置身事外的回音,伴隨著真定前線耿炳文“已至軍中,正督修工事,嚴陣以待”以及徐輝祖“燧發機括小有進展,然距實戰尚遠,開花彈仍險”的奏報,一同呈到郭頤御案前時,已是數日之后。

殿內燭火通明。郭頤獨自坐在寬大的御座中,面前攤開著這些或警惕、或謙卑、或直白、或沉重的奏章。遼王朱植那封幾乎要滴下眼淚的表忠信,在他眼中顯得格外刺眼。忠心?或許有幾分。但更多的是懦弱的自保和精明的算計。寧王的沉默如同一潭深水,水下暗流洶涌。代王的直白拒絕,反而顯得不那么令人意外。

他尤其關注著大寧方向的任何風吹草動。密探回報,寧王加強了戒備,朵顏三衛調動異常。這證明他的警告起了作用!至少,朱棣想像歷史上那樣輕松“請”走寧王,吞并朵顏三衛,沒那么容易了。這是他用穿越者的預判,為這盤死局強行撬開的一絲變數!

然而,這絲變數,在真定那七萬大軍與朱棣即將爆發的碰撞面前,在火器研制步履維艱的現實面前,在諸藩或騎墻或自保的冷漠面前,顯得如此微弱。

“遼王忠心…卻無兵可用。寧王警醒…卻作壁上觀。代王…干脆置身事外。”郭頤低聲自語,指尖劃過那些奏報,帶著一絲冰冷的嘲諷,“終究…還是靠不住啊?!?

他伸出手,指尖拂過輿圖上真定的位置,又劃過北平,仿佛能感受到那里即將爆發的、席卷一切的毀滅性能量。歷史的車輪,依舊沿著它固有的、沾滿鮮血的軌跡,隆隆向前。他所有的綢繆、掙扎、干預,似乎只是讓這輛戰車顛簸了一下,濺起了幾朵稍有不同的血花,甚至稍稍改變了一個輪子的軌跡(寧王線),但整體的方向,依舊指向那血色的終點。

“穩守…火器…分化…”郭頤低聲重復著這三個詞,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卻又顯得如此蒼白而充滿了變數。他端起手邊早已冰涼的茶盞,想喝一口,手指卻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

窗外,夜色如墨,無星無月。南京城的萬家燈火,在這位年輕皇帝的眼中,仿佛也變得飄搖不定。他知道,自己正坐在一座巨大的火山口上,而北方那道被強行壓制住的熔巖洪流,隨時可能以更加狂暴的姿態,噴薄而出,焚毀他所珍視的一切。

“四叔…你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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