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寂靜幾乎要將人窒息，王夫人強(qiáng)壓著滔天怒火終于要發(fā)作出來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院門口，一個挺拔沉靜的身影恰好走了進(jìn)來。

正是賈琰。

鳳姐尋他商議“雨余青”合作的具體章程——長公主那三三制的金口玉言定下后，諸多細(xì)節(jié)還需敲定。

他剛跨進(jìn)院門，就感覺到了那凝固的詭異氣氛。

無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如同找到救星又像在看新的目標(biāo)。

“琰哥兒……”

鳳姐看到他，眉頭挑了挑，臉上那些冰冷的決絕迅速被她掩去一抹，嘴角甚至極快地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看好戲的興味。

她甚至都沒阻攔的意思。

而一直被震懾得呆若木雞的薛蟠，在憋屈、羞怒、恐懼、狂暴等情緒反復(fù)沖刷下，此刻驟然看到賈琰這張“生面孔”，而且還是傳聞中那個“國子監(jiān)逞兇”的小子，瞬間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找到了發(fā)泄口！

所有的憋屈羞憤立刻轉(zhuǎn)化為猙獰的戾氣，他指著賈琰，如野獸般嘶吼出來：

“好啊！來的正好！說嘴就撞上了嘴！你就是那個賈琰？！那個在國子監(jiān)打殺出名的狠角兒？！”

他不待眾人反應(yīng)，那壯碩的身軀如同被激怒的公牛，毫無章法地低頭就朝賈琰猛沖過去！

“老子憋了一肚子鳥氣！今天先拿你這外人開開刀！也讓京里人看看老子薛蟠的拳頭！有種的就跟爺練練！”

面對這突如其來、如同瘋狗般的沖撞。

賈琰的反應(yīng)只有一個：不動如山。

就在薛蟠那粗糙的大手即將抓住他衣襟的剎那！

賈琰左臂看似極其隨意地向后一引、一帶（如同在拂開一片落葉），同時右腳探出，在薛蟠向前猛撲的重心腳下極其精準(zhǔn)地一勾！

一個最基礎(chǔ)卻最有效的——

絆！

“噗通！”一聲沉重?zé)o比的悶響！

薛蟠那龐大的身軀如同倒了一扇沉重的門板，被這輕輕一勾、一帶的力道，狠狠摔了個狗啃泥！整個臉重重砸在院子的泥土地上，摔了個七葷八素！

他甚至沒能碰到賈琰的一片衣角！

在薛蟠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賈琰動作如行云流水，閃電般上前一步，精準(zhǔn)無比地踩在他背上后腰某個能暫時阻斷發(fā)力的穴位！

同時左手抓住薛蟠一只手腕，極其熟練地反關(guān)節(jié)一扭！

“嗷——！”薛蟠爆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

整個人被牢牢按在地上，臉貼在冰涼的泥土里，半邊身子被反關(guān)節(jié)擰得劇痛無比，后背被踩著動彈不得！屈辱的姿勢如同一條被釘在地上的待宰肥豬！

賈琰微微低頭，看著腳下這只“徒有虛名”的“霸王”，聲音不高，平靜得沒有絲毫波瀾，只清晰地傳入薛蟠痛得直冒冷汗的耳朵里：

“殺人，就是這么殺的。”

他腳下微微加力，換來薛蟠又一聲殺豬般的慘叫。

賈琰的聲音依舊平靜，像在陳述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shí)：

“第一步，就是讓對手…徹底失去反抗能力，跪好。”

“你學(xué)會了嗎？”

靜！

死一般的寂靜后是倒吸冷氣的聲音。

如果說王熙鳳是靠言語撕裂了溫情脈脈的面紗，展示了殘酷的“權(quán)謀現(xiàn)實(shí)”；

那么賈琰，則是以最簡單、最野蠻、最直接的方式，展現(xiàn)了什么是“力量的現(xiàn)實(shí)”！

任你薛家如何富甲一方，任你“金玉良緣”背后有多少盤算，在絕對的實(shí)力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擊！

王熙鳳抱著手臂，臉上那份看好戲的冷笑更濃了，甚至還帶著一絲近乎殘酷的欣賞。

她踢踏著腳上那雙精美的繡花鞋，慢悠悠地踱步到還在泥地里因為劇痛和羞憤而簌簌發(fā)抖的薛蟠身邊。

她用鞋尖，帶著點(diǎn)嫌惡地?fù)芘艘幌卵茨钦礉M泥土的臉頰。

然后，她才抬起那張艷光四射卻又冰冷如霜的臉，笑吟吟地看向臉色慘白如紙、搖搖欲墜的薛姨媽，以及那雙幾乎要將拳頭捏碎的寶釵：

“姨媽，妹妹。”

她的聲音如同染著蜜糖的刀鋒，清晰地切開凝固的空氣：

“瞧見了吧？”

“在咱們這榮國府里，親戚情分也好，什么金什么玉也罷……”

“最終能讓你立足、能讓你說話、能讓你談條件的……”

她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地上如同爛泥的薛蟠，又瞥向一旁安靜站立的賈琰，帶著一種絕對的、近乎殘忍的清醒，一字一句道：

“是——這個！”

王熙鳳伸出食指，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自己的太陽穴（智慧/權(quán)謀），又極其輕佻地點(diǎn)了點(diǎn)賈琰那只剛剛展示過力量的手（武力/實(shí)力），最后，她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般落在寶釵臉上：

“現(xiàn)在……”

“薛姨太太，寶丫頭，咱們可以好好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了——你們薛家，究竟能拿出什么樣的‘這個’，來和我賈府，做這筆關(guān)乎大家前程的……‘親上加親’的買賣了？”

被賈琰踩著后腰、擰著胳膊、半邊臉蹭在泥地上的薛蟠，只剩下痛苦的呻吟。

薛姨媽臉色灰敗，嘴唇哆嗦。

寶釵緊抿著唇，目光死死盯住王熙鳳那張艷麗又冰冷的側(cè)臉，胸脯因屈辱和竭力控制而微微起伏。

王夫人胸口劇烈起伏，看向王熙鳳的眼神——有震怒、有不敢置信、更有一種……被冒犯權(quán)威后刺骨的寒意！

就在這權(quán)力交鋒的余韻尚未散去、所有人都在消化王熙鳳這場驚天爆發(fā)的余威之際——

一個清冷平靜、帶著幾分困惑，又有點(diǎn)懶得浪費(fèi)表情般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是賈琰開口了。

他維持著那個踩著薛蟠的、如同在教導(dǎo)小學(xué)生入門格斗般的姿勢，甚至連頭也沒抬起來去看王熙鳳，目光平靜地落在腳下那只因為劇痛而抽搐的“霸王蟹”身上。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不解風(fēng)情”：

“鳳嫂子……”

他頓了頓，聲音依舊波瀾不驚：

“……你差小丫頭火急火燎地把我叫過來……”

賈琰那看似平靜的視線，仿佛無意地掃過地上如同死狗的薛蟠，再精準(zhǔn)地投回王熙鳳臉上。

“……不是說，有要緊事，要跟我商談長公主那邊的‘雨余青’后續(xù)嗎？”

他的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極淡、卻又無比戳人的調(diào)侃：

“這……就是嫂子你說的‘要緊事’？好大的‘陣仗’啊……”**

轟——！

剛被王熙鳳一番話壓得幾乎要窒息的薛家人，尤其是寶釵，瞬間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抓住了王熙鳳的痛腳！

臉上浮現(xiàn)一絲明悟和隱忍的冷笑！好啊！這場精心設(shè)計的下馬威，竟然是王熙鳳刻意為之！

利用賈琰！

王熙鳳臉上的笑容——那剛剛還威勢無邊、掌控一切的笑容——猛地僵硬了一瞬！

一絲猝不及防的羞惱，如同被火燎了尾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她眼底“騰”地一下竄起！那張艷若桃李的臉上，甚至隱約泛起一層淡淡、極快的薄紅！

被當(dāng)眾戳穿！

她差點(diǎn)當(dāng)場失態(tài)！

然而——！

羞惱僅僅存在了電光火石的一瞬。

王熙鳳是誰？那是能在賈府這龍?zhí)痘⒀ɡ锇丫鞫挚踢M(jìn)骨血、把翻臉比翻書還快的本事練到登峰造極的女王！

她瞬間就壓下了所有情緒！

不僅壓下了羞惱，她那僵硬的笑容甚至迅速轉(zhuǎn)化，重新堆砌起一種更加燦爛、甚至帶著點(diǎn)……刻意放低的、前所未有的親近與討好！

仿佛剛剛那個差點(diǎn)掀翻屋頂?shù)睦弊硬皇撬?

“哎呀！瞧我這腦子！”

她輕輕一拍自己光潔的額頭，動作帶著幾分夸張的可愛和恰到好處的自責(zé)，聲音也變得格外的軟糯親昵：

“我的好琰哥兒！嫂子我這記性，真是被府里這點(diǎn)子糟心事兒鬧糊涂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極其自然地轉(zhuǎn)身，步伐帶著點(diǎn)小碎步的輕盈，主動湊近賈琰身邊，完全無視地上嗷嗷叫的薛蟠和面無人色的薛姨媽。

“快！外頭風(fēng)冷，又剛動過筋骨，可不能著了寒氣！快隨嫂子我到你璉二哥書房里坐坐！那里暖和，上好的雪頂含翠剛泡好呢！長公主托付的買賣是頂頂要緊的大事！咱們仔細(xì)商量！”

她熱情無比地親自引路，那姿態(tài)，殷勤得如同在接待最尊貴的客人。

在邁出門檻前，她還回過頭，對著呆若木雞的薛家母女，以及地上爛泥般的薛蟠，仿佛才想起般，臉上帶著一絲“真是遺憾耽誤了正事”的表情，揚(yáng)聲交代了一句：

“姨媽，寶丫頭，還有蟠哥兒！你們且先安頓著！我與琰哥兒有長公主交待的大事要談！回頭，待他那邊的事兒妥了，嫂子我再親自來，好生跟你們說說咱們兩家‘互惠互利、親上加親’的章程！”

話音未落，人已笑語晏晏地，半推半拉、帶著十二分的“重視”與“不得已”，將賈琰幾乎是“恭送”出了靜怡軒的院門！

留下面面相覷、被這最后一出戲弄懵了的眾人。

薛蟠：“嗷……”（后知后覺的繼續(xù)哀嚎）

薛姨媽：“……”

寶釵：“……”

王夫人：“……”

李紈等人：“……”

院內(nèi)死寂，只剩下王熙鳳那過于“熱情急切”的話語余音和狼狽離去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