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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龍案驚雷,天心誰屬

鎏金狻猊爐吐納的龍涎,將御案上那份《趙侍郎請罪折》熏染出道道幽暗紋路。

永和帝的朱筆懸停于奏疏上方,一滴濃墨將滴未滴,宛如蓄勢待發的蛇瞳。

指尖在“八十石糧”的鮮紅污跡上緩緩劃過,嘴角卻勾起一絲似有還無的弧度:

“方獻夫倒是會挑時機。”

那聲音很輕,卻讓侍立階下的司禮監掌印戴權脊背瞬間繃直,頭顱垂得更低,屏息靜氣,恨不能將自己縮進金磚的縫隙里。

“八十石……也值當太子少保親自過問?”

皇帝輕笑。

恰在此時,周皇后款步而至,月白翟衣上淡金絲線織就的纏枝蓮紋,在透過云母窗的熹微晨光中流轉。

她將一盞青瓷盞輕輕置在御案邊緣空曠處,盞中銀針茶芽根根挺立如戟,鋒芒內斂。

“臣妾聽聞,國子監有位周姓監生,”

周皇后聲音清悅,目光卻滑過御案另一側堆積的禮部朱批名錄,似是無意一提,

“其字風骨峭拔。前日尚工局呈上的龍舟竟彩紋樣,筆意倒與之頗有幾分神似?!?

只字未提“賈”字,更未提那“琰”字,只說了母親姓周。

皇帝懸停的朱筆倏然一頓,墨汁終于滴落,在請罪折“趙文華”的名字旁,并未言語,只是示意戴權。

戴權如蒙敕令,無聲展開首卷賜禮朱單。

“……文淵閣大學士、首輔沈均衡……”

“沈閣老國之柱石,兩鬢又添風霜了?!?

永和帝語氣轉為醇厚溫煦,滿是倚重肱骨的信賴,

“賜:東海明霞珠一盤,千年野山參兩枝。著其好生調養精神,為朕、為社稷分憂?!?

——定海神珠,安基石之臣。

“……東閣大學士、次輔方獻夫……”

皇帝目光掠過那滴墨污的折子,唇角弧度深斂:“方愛卿耿介赤忱,為國子監學政肅清,可謂‘雷霆貫耳,激濁揚清’。朕心甚慰?!?

他稍頓,聲音陡然金鐵交鳴:“賜!前朝名將岳武穆‘瀝泉’劍仿品一柄!以彰其‘持心中正,滌蕩乾坤’之赤膽!”

——以古之名將寶劍,授今之肅貪利刃!

殿內落針可聞。

那“瀝泉”二字,即使為仿,也宣告著一場即將席卷戶部的颶風。

“……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高淮……”

空氣近乎凝結。

周皇后撫過茶盞邊緣的玉指亦為之一滯。

沉默如有千鈞。

半晌,皇帝才緩緩吐出字句,每個音節都帶著深思熟慮的砝碼:“高愛卿總理銓政,為國擇才,夙夜憂勤,怕是……耗盡了心力。朕觀其奏疏,字里行間隱有浮躁之氣,想是‘肝火’太盛?!?

他語鋒一轉,平淡中蘊含冰刺:“賜上品‘君山銀針’一函。望其靜心——去火、降燥、澄澈本源!”

——一杯去火茶,敲響警世鐘!

“戶部尚書何在?”帝音陡然轉寒,再無半分暖意。

“戶……戶部尚書孫克儉……染疴,臥病府中……”

禮部官員聲音抖若篩糠。

“哦?‘病’了?”

永和帝一聲低笑,森然瘆人,“依朕看,是那筆爛賬捂不住,心——病——了!”

金口開合,字字誅心:

“即傳旨!戶部上下,既體弱‘多病’,這個端陽便都在府中‘好生將養’!一應賜禮,悉數免了!把那些‘莫須有’的心神,統統給朕用在‘梳理虧空’上!”

——剝皮抽筋,明旨罷黜!整個戶部,顏面掃地!

“……兵部所請北境將士糧餉撫恤……允!加賜三成!另自朕內帑撥銀十萬兩,著快馬送去!令陣亡將士遺屬,亦沐圣澤,忠魂安息!”

——寒刃對蛀蟲,暖陽撫忠勇!帝王心術,乾坤袖中!

賞單徐徐翻卷,終于落向功勛舊貴那一摞沉甸甸的名錄。

龍紋檀木軸卷展開,“敕造榮國府”五個泥金大字在晨光下灼灼刺眼。

“開內庫——”

永和帝聲如裂帛,陡拔而起,帶著撕開朝堂迷霧的決絕:

“傳旨!敕造榮國公府邸端陽恩賞,按原單——加厚三成!”

戴權心頭巨震,噗通跪倒:

“陛……陛下!勛貴賜禮,公侯之爵已屬超格三等,再加三成……唯恐朝野物議沸騰……”

“超格?!”

皇帝猝然轉身,深瞳如寒淵炸裂!

袍袖帶風,“他賈代善為太祖爺擋箭之時,身上可穿了‘超格’的寶甲?!再看看今日那些安享富貴、腦滿腸肥之輩,頂戴鮮亮的頂子上,插的可都是祖宗用命換來的血翎!”

話音未落,御案上那封污濁的請罪折已被皇帝劈手抓起,帶著凌厲的勁風狠狠摜下!

“啪!”

“——聽著!”

帝王的聲音如同萬載寒冰崩裂,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足以凍結三伏的酷寒砸向這金鑾寶殿,

“朕今日賜其‘厚’祿!便是他日問其‘厚’罪的先聲!此‘厚’彼‘厚’,皆為朕心!讓那些吸盡了民髓官膏的蠹蟲記?。撼粤穗薅嗌?,總有一日要連本帶利——吐!干!凈!”

雷霆震怒過后,殿內陷入死寂,唯聞銅漏滴答。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氣,如同疲倦的蒼龍暫收利爪,疲憊感瞬間籠罩了他。

他重新看向賞單,恢復了那波瀾不驚的聲調,一字一頓:

“賜榮國公賈代善遺孀史氏——”

“伽楠香念珠一掛,”(捻斷塵心早悟空明?)

“宋版《資治通鑒》一部,”(煌煌青史為鏡勛貴興衰何如?)

“御藥房特制安宮牛黃丸二匣?!保▋雀畡邮庂Z門巨宅何以‘安宮’?)

戴權躬身疾筆,冷汗早已濕透重衣。

這三件“重禮”,件件鈍刀割肉!

念珠誦經,舊史照影,藥丸鎮宅……字字誅心!

皇帝的目光似乎飄向殿外更遠的地方,掠過那些重樓飛檐,聲音突然帶上了一絲悠遠微妙的喟嘆:

“戴權,你說……榮國府那株相傳為太祖手植的海棠,今歲花開……可還繁盛?”

戴權渾身劇顫,腦袋死死磕在冰冷徹骨的金磚上,五體投地,一聲微不可聞的顫音低伏在塵埃里:

“老奴……不敢妄測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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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權將記好的名錄輕吹未干墨跡,翻至末頁一處清貴獨立的位置,聲音愈發恭謹:

“……另,前朝元輔,太子太師,崔鳴鶴崔公,雖致仕榮養……”

永和帝的視線落在那個名字上,似追憶,似權衡。

他拾起案頭一枚溫潤的羊脂玉筆擱把玩片刻,終于開口,語氣帶著罕見的、近乎溫情的敬意:

“崔老乃三朝柱石,清風高節,國士無雙。朕心猶念其當年在內閣嘔心瀝血,匡扶社稷之功。今其隱居林下,怡然弄孫……”

(瞥一眼崔令儀動向,隱而不宣)

“賜:古玉螭龍紋筆山一方,”(文華不朽德蘊千秋)

“內廷秘藏前朝孤本《蘭雪文集》手稿一卷,”(以文會友慰其清暇)

“蜀中雪山玉髓靈芝如意一柄?!保ǜ劭祵幈黼拮鹄鲜ヒ猓?

“傳旨慰勉:望老卿頤養天年,書林自樂。朕若得閑,亦盼親聆教益?!?

賈琰與崔令儀?

戴權名錄閱遍,未添一筆。

此等端陽賜禮盛宴,是朝堂公侯與老臣權宦的修羅場。

鋒芒初露的寒門監生(賈琰),縱有驚雷手段;位高權重的名門閨秀(崔令儀),縱使攪動風云

——此刻身份皆未達“恩自上出”之列。

他們的戰場,在國子監明堂清議,在榮國府海棠花影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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