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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八十石精糧,喂了誰家的狗?

晨曦如同稀釋的灰漿,彌漫在國子監膳堂冰冷的青磚地上。

那幾只碩大黝黑、散發著混合了腐敗酸餿與劣質木料氣息的餿粥桶前,早已擠滿了形容枯槁、面色發青的監生。

如同等待施舍的難民。

在青灰色的磚墻上,一張巨大的、墨跡未干的宣紙被新糊上去不久。

正是《禮記·王制》的節選!而書寫的字跡——

橫如孤松!

豎如寒鐵!

尤其是那“冢宰制國用”五個大字!

濃重的墨色如同飽飲了冤屈與怒火,幾乎要狠狠咬進磚石的骨髓深處!

將“戶部掌印”四個字釘死在恥辱柱上!

“閃開!都給老子滾開!!”

一聲粗暴的咆哮撕裂了凝滯的早晨!

趙管事帶著兩個獐頭鼠目的壯漢雜役,如惡犬般蠻橫地推開攢動的人群!

他今日刻意換了身嶄新亮眼、幾乎能反射灰光的寶藍綢緞長衫,腰間那塊羊脂玉雕貔貅的佩飾隨著他夸張的步伐“叮當”亂響,耀武揚威!

但那股跋扈之氣,在目光觸及墻上那張墨色淋漓、字字如刀的宣紙時,驟然被凍結!

那張平日里紅光滿面、油光四溢的肥臉,也沒了血色!

“造反了!真是……反……反了天了!!”

恐慌瞬間被羞怒點燃!

趙管事的手顫抖著,如同中風患者般伸向墻上的字紙!

指甲縫里還嵌著昨晚酒宴沾染的油膩!

他要把這恥辱撕得粉碎!

賈琰站在涌動人群的邊緣,冰冷的目光如同精準的手術刀,瞬間剜過趙管事腰間那塊招搖過市的羊脂白玉貔貅佩!

——戶部侍郎府的暗記!

這塊沾滿民脂民膏的石頭,正無聲地嘲笑著那些餓得眼冒綠光的學子!

八十石精糧!

足以讓三十戶貧寒人家撐過半年的饑荒!

而你吞下去的……正是無數寒門士子骨髓深處日夜煎熬熬煉出的……最后一點人油!!

“趙明德——!”

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

自回廊的陰影深處響起!

所有目光“唰”地釘向聲音來處!

光影交界處,國子監司業陳景明如同從磚石中生長出的石像!

一身洗得發白、漿硬、幾乎看不出原色的青布直裰!

在穿堂的晨風中被吹得緊貼在他瘦削如竹的身板上,獵獵作響!

逆光勾勒出他嶙峋的身影!

更顯得如同地獄判官降臨!

他手中,赫然捏著一本封面磨損、頁面泛黃的藍皮賬簿!

死寂!

比墳墓更深沉的死寂籠罩著偌大的膳堂庭院!

數千名監生的呼吸都被強行掐斷!

程景明那張圓臉因激動而漲紅,他下意識地往賈琰身邊挪了半步,仿佛那里是風暴唯一的避風港。

幾個山東來的彪悍監生毫不掩飾地發出刺耳的嗤笑!

更多人則像一群受驚的鵪鶉,目光驚恐地在面如死灰的趙管事與那座石像般凝固的司業之間瘋狂掃射!

——誰都知道!

整整三年了!

國子監這攤最污穢的渾水……從未有人膽敢伸手去攪動分毫!

更遑論以如此雷霆萬鈞、近乎羞辱的方式公開處刑!

“國子監規約第七條……”

陳景明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起伏,像在背誦一部早已入土的律典,“作何解?”

趙管事的身體篩糠般顫抖起來!

那條平日里如廁紙般的規矩,此刻每個字都重若千鈞!

幾乎要壓垮他的肥碩腰身!

“回……回大人……”他聲音嘶啞變調,“……不……不得毀損……圣賢典籍……文稿……”

“錯!”

他從那幾乎與衣料融為一體的舊官袍袖筒深處,極其緩慢地抽出了一卷紙——黃封題頭,朱印壓角!

那是一份代表權力意志的公文!

“‘凡官學諸院門墻所懸榜文告諭,必待祭酒大人親筆簽批之令諭,方得除毀或替換!’”

他每一個字都念得極慢,“這是祭酒大人今日親頒的手諭!”

他將公文“嘩”地一聲抖開!

清晨微薄的光線穿透紙背,鮮紅如血的朱砂大印——“太子少保、禮部尚書方獻夫”

——清清楚楚地烙印在最右下方的空白處!

那鮮紅的色澤,刺得趙管事眼前一黑!噗通一聲!渾身癱軟!

膝蓋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磚地上!

發出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整個膳堂炸開了鍋!

人聲鼎沸!

驚愕、狂喜、難以置信的喧囂聲浪直沖云霄!

方獻夫!

內閣輔臣!

太子少保!

昨日朝堂之上剛剛炮轟戶部“虧空巨萬、貽害邦國”的鐵腕閣老!

而趙管事倚為泰山的親叔父趙侍郎,正是戶部堂官豢養的頭號惡犬!

這哪里是單純的手諭?這分明是一封蓋著方閣老大印、昭告天下的——討戶部罪行的檄文!

“昨日本官按令清查北倉糧儲……”

陳景明平靜的聲音再次壓下喧囂!他“啪”地一聲將手中那本藍皮舊賬拍在一旁用來分粥的木案上,枯瘦如鷹爪的手指精準地點在翻開的那頁墨跡上!

“新到漕糧!白紙黑字入庫——一百石!”

指尖猛地劃向下方另一行筆跡更潦草的記錄!

“然!今日膳房支應!名冊所書——僅出庫陳年霉米二十石!”

他突然抬起頭!

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

“剩下八十石,喂了狗?”

“嘩——”

監生們炸開了鍋。

有人開始掰著手指算八十石值多少銀子;幾個寒門學子直接紅了眼眶——他們平日連半碗餿粥都要省給來探親的弟妹。

趙管事撲通跪下,額頭抵著青磚:

“大人明鑒!下頭人手腳不干凈...”

“是么?”

陳景明突然提高聲音,

“來人!去戶部請趙侍郎來——”

他一字一頓,

“問、問、他、家、的、狗,吃、不、吃、官、糧!”

最后一個“糧”字!裹挾著無邊的憤怒與積郁已久的力量!悍然劈在院墻高壘、陰云密布的天空!

轟隆隆——!

仿佛天意也在怒號!

就在此時!

原本朦朧的天光如同開閘泄洪!

帶著近乎審判的白晝之光!

轟然傾瀉而下!

照亮整個膳堂!

也照亮了趙管事那如同爛泥般在青磚地上萎縮、抽搐、再無半分人色的身影!

“好——!!”雷鳴般的喝彩聲山呼海嘯般爆發!

一頂雪白的方巾被某個激動得喪失理智的監生拋向天空!

它在刺眼的風與光中翻滾著、舒展著、如同一個反抗圖騰!

在無數雙燃燒著希望與怒火的眼睛注視下,掙扎著飄向那剛剛被真理的光芒劈開的——不再陰霾的天空!

賈琰的身軀如同鋼槍釘立于廊柱投下的深沉陰影之中。

他看見!

在那片喧囂的海洋邊緣!

陳景明如同礁石般挺立的背影,在離去前極其短暫、幾乎無從察覺的瞬間——朝著他所佇立的黑暗角落,那如深淵般沉寂的陰影深處——

微微地、幅度極小地——

點了一下頭!

更遠處!

越過無數攢動的人頭與喧囂的聲浪!

在藏書樓最高層那扇緊閉的、沾滿百年塵埃的木窗縫隙之后——

一道異常醒目的、如初荷綻放的藕荷色衣角驚鴻一閃!

隨即!

被一只如同寒玉雕琢、指骨分明的手——果斷而迅疾地——

拉攏窗扉!

徹底隔絕了窗外那場雷霆萬鈞的風暴與刺眼炫目的正義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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