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二刻，天邊剛泛起魚肚白，一陣震天動地的戰鼓聲就撕裂了稷下學宮的寧靜。林淵從睡夢中驚醒時，整張床榻都在劇烈震動，屋頂的瓦片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兵家特訓！全員集結！“舍監沙啞的吼聲伴隨著銅鑼的巨響，“遲到者罰負重跑五十圈！“

林淵手忙腳亂地爬起來，發現枕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套靛青色的勁裝。布料摸上去冰涼似水，卻在指尖觸及的瞬間自動貼合身形。他剛系好腰帶，窗外就傳來齊墨鬼鬼祟祟的聲音：“林師弟！快開門！“

紙門被推開一條縫，塞進來一個油紙包。熱騰騰的肉香頓時充滿了狹小的寢室。“趙嬸特制的'霸王餐'，“齊墨的聲音壓得極低，“吃了能扛住兵家那群瘋子的操練。記住，千萬別站東北角，那里是屠烈的'屠宰場'...“

話音未落，一道銀光突然從走廊盡頭射來，精準地釘在齊墨的衣領上。那是一枚刻著“禁“字的銀針，針尾還在微微顫動。

“《晨訓前禁食令》。“謝微冷冽的聲音由遠及近，“齊墨，這是本月第七次違規。“

林淵透過門縫，看見法家少女踏著晨光走來。她今天換了一身利落的玄色勁裝，發髻用銀絲繩高高束起，腰間別著的不是往常的律尺，而是一柄泛著寒光的短劍。

“謝師姐饒命！“齊墨夸張地作揖，趁機把油紙包整個塞進林淵懷里，“我這是給新弟子普及《兵訓守則》...“

謝微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兵訓守則》第一條，空腹參訓。“她伸手就要沒收油紙包，卻在接觸到林淵手指的瞬間猛地縮回手，“你的體溫...“

林淵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業痕不知何時已經蔓延到了指尖，在黑紋覆蓋的皮膚下，隱約有暗金色的流光涌動。

演武場上，三百余名弟子按學派列隊。儒家弟子清一色的靛青勁裝，墨家腰間掛著各式機關匣，陰陽家的星盤在晨光中泛著幽光。林淵站在隊列末尾，看著高臺上那個鐵塔般的身影。

屠烈今天穿了一身青銅鱗甲，每一片甲葉都打磨得能照出人影。他肩扛一柄足有門板寬的巨斧，斧刃上密密麻麻刻滿了符文。當第一縷陽光照在斧面上時，那些符文突然亮起血紅色的光芒。

“老子屠烈，兵家第七行走！“他的聲音像悶雷滾過演武場，“今天的特訓很簡單——活下來！“

隨著他巨斧一揮，演武場四周突然升起十二座青銅戰鼓。鼓面無人自震，每一聲都像直接敲在五臟六腑上。林淵只覺得胸口一悶，喉頭泛起腥甜。

“第一項，負重疾行！“屠烈一腳踹翻身旁的石鎖堆，“每人五十斤，二十圈！跑不完的，中午加練'鐵砧陣'！“

林淵剛背起石鎖，就聽見東北角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墨家弟子癱在地上吐血，而他面前站著的正是屠烈。兵家行走單手拎著兩個百斤石鎖，像拎著兩盞燈籠。

“墨家的機關術呢？嗯？“屠烈的聲音充滿嘲諷，“離了那些鐵疙瘩，你們連路都不會走了？“

林淵下意識地往反方向挪了挪，卻聽見身后傳來一聲輕笑：“躲什么？怕了？“

蘇棠正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陰陽家少女今天把長發編成了復雜的戰辮，發間綴滿細小的銅鈴。她手里把玩著三枚古錢，錢幣在她指間翻飛如蝶。

“我卜過了，“她湊到林淵耳邊，溫熱的氣息帶著桂花糖的甜香，“今日你的機緣在東北。“

林淵還來不及細問，一陣勁風突然襲來。屠烈像座移動的小山般擋在他們面前，巨斧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溝。

“小神棍，又在這蠱惑新人？“他銅鈴大的眼睛瞪著蘇棠正，后者卻笑嘻嘻地拋給他一枚銅錢。

“坎卦，主險。“她眨眨眼，“屠師兄今日要小心水火。“

屠烈哼了一聲，目光轉向林淵：“你！通界者是吧？讓老子看看你有什么特別！“

林淵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拎了起來。屠烈單手抓著他的腰帶，像掄鏈球般將他甩向空中。失重的瞬間，林淵看見演武場在視野中急速旋轉，蘇棠正捂嘴偷笑的樣子，謝微皺眉記錄的動作，還有遠處藥圃邊白芷微微抬起的藥囊。

“砰！“

他重重摔在沙坑里，滿嘴都是鐵銹味。屠烈的大腳已經踏在他胸口：“就這點能耐？“

劇痛中，林淵手臂上的業痕突然暴起。黑金交織的紋路如活蛇般纏上屠烈的鐵靴，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屠烈猛地后退，巨斧橫在胸前：“有意思！“

場邊漸漸圍滿了人。齊墨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把瓜子，正和幾個墨家弟子開盤下注。謝微的銀鎖鏈已經滑到腕間，卻遲遲沒有出手制止。

林淵搖搖晃晃站起來，發現自己的手在自發結印——是謝微逼他背了三百遍的《基礎律令》起手式。黑紋順著他的指尖流淌，在沙地上勾勒出一個簡陋的兵陣圖形。

“戰陣？“屠烈眼睛一亮，“你小子偷學過兵家心法？“

“那是墨家的'千機變'！“齊墨在場邊大喊，“我教他防身用的！“

屠烈哈哈大笑，巨斧掄出滿月般的弧光。林淵倉促間模仿早上看到的兵家戰陣，將業痕凝成一面黑盾。斧盾相撞的瞬間，氣浪掀翻了最近的三個火盆，火星如雨般灑落。

“停手！“謝微的銀鎖鏈終于出手，卻在接觸到業痕黑盾的瞬間被彈開。她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縮：“《異常能量管制條例》...“

“去他娘的條例！“屠烈一斧劈碎鎖鏈，“這小子我要定了！“

日上三竿時，林淵癱在演武場邊緣，連手指都抬不起來。屠烈盤坐在旁，正用匕首削著蘋果——那匕首對他蒲扇大的手掌來說，小巧得像根繡花針。

“知道為啥找你茬不？“他遞來半個蘋果，果肉上還沾著斧刃的鐵銹味，“我看過你入學時的記錄。“

林淵艱難地撐起身子，咬了一口蘋果。酸甜的汁液混著血腥味，刺激得他直皺眉。

“虛界氣息爆發時，“屠烈壓低聲音，“你下意識護住了身后的小丫頭。“

林淵一怔，想起入學測試那天，失控的業痕險些撕裂考場。在最后的爆發中，他確實用身體擋住了氣浪，護住了被掀飛的蘇棠正。

“兵家最重戰意。“屠烈啃著蘋果，汁水順著絡腮胡往下滴，“你骨子里有股狠勁，只是被那些條條框框壓住了。“

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塊青銅令牌，上面刻著猙獰的虎頭：“今晚子時，后山老兵谷。我教你真正的'血戰法'——專克虛界生物。“

謝微的呵斥聲由遠及近。屠烈迅速起身，故意大聲訓斥：“...就你這點本事，給虛界怪物塞牙縫都不夠！“他偷偷沖林淵眨眨眼，銅鈴大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

晚課結束后，林淵在洗劍池邊清洗傷口。水中的倒影突然多了個人——白芷正在他身后搗藥，月光給她的側臉鍍上一層銀邊。

“這個敷在淤青處。“她放下一個青瓷小罐，藥香清冽如雪松，“屠烈雖然粗魯，但看人很準。“

林淵驚訝抬頭。白芷已經轉身離去，月白色的發帶在夜風中飄舞。他打開藥罐，發現里面除了藥膏，還藏著一片青銅甲葉——上面刻著兵家的虎紋，背面是細小的銘文：“業痕非禍，心正則剛“。

遠處傳來熟悉的鈴鐺聲。蘇棠正倒掛在老槐樹上，沖他晃著個酒葫蘆：“聽說你要跟那個蠻子學藝？我這有好東西...“

她話音未落，一枚銅錢突然釘在樹桿上。謝微從陰影中走出，手中的律尺泛著寒光：“《禁酒令》第七條。“

三人追逐的身影漸漸遠去。林淵摩挲著那片甲葉，望向月光籠罩的后山。不知為何，那片黑暗中仿佛有雙眼睛，也在凝視著他。

子時的鐘聲響起時，林淵悄悄溜出寢舍。...

子時的鐘聲敲落最后一聲余韻，林淵悄然潛出寢舍。夜露打濕了衣擺，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的濕冷氣息，遠處偶爾傳來機關獸巡邏的咔嗒聲，在寂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他依照屠烈的約定，朝著后山老兵谷的方向疾行，心中既有對“血戰法”的期待，也有一絲莫名的不安。

月光被濃密的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在地上投下扭曲的暗影。老兵谷入口那棵標志性的歪脖子老槐樹已在望。就在林淵即將踏入谷口的剎那，一個黑影猛地從老槐樹后踉蹌撲出！

“林...林淵！”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極度的驚恐和痛苦。

林淵心頭巨震，瞬間認出那是齊墨！但眼前的景象讓他幾乎窒息——平日里嬉皮笑臉的墨家弟子此刻面色慘白如紙，月光下清晰可見一支漆黑的羽箭深深沒入他的右肩。箭尾雕刻的墨家齒輪徽記在黑暗中泛著幽光，正一滴一滴往下淌著某種粘稠、泛著不祥紫黑色的液體。他慣常背著的機關匣裂開一道猙獰的縫隙，里面的齒輪發出斷續、不協調的“咔嗒”聲，如同垂死的喘息。

“不...不是屠烈...”齊墨猛地嗆咳起來，鮮血混合著紫黑色的毒液從他嘴角溢出，染紅了胸前的衣襟，在月光下顯得觸目驚心。“這是個陷阱...墨家內門...他們早就...”他每說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眼神渙散而絕望。

林淵急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同伴。手指剛觸碰到齊墨的后背，立刻摸到一片濕冷粘膩——那是大片的血跡！借著慘淡的月光，林淵看到自己掌心沾滿了暗紅近紫的粘稠血液，刺鼻的腥氣中混雜著一股鐵銹和腐敗的怪味。那箭上淬的毒，正瘋狂侵蝕著齊墨的生命力。

“堅持住！我立刻帶你去找白芷！”林淵心急如焚，彎腰就要將齊墨背起。

然而，一陣刺耳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金屬摩擦聲驟然從四周的密林中炸響！那聲音尖銳、扭曲，絕非正常的機關運轉！

“來不及了...”齊墨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推開林淵，同時從腰間扯下一個青銅羅盤。羅盤上的指針如同瘋魔般瘋狂旋轉，指向四面八方！“它們來了...快走！往洗劍溪跑！”他嘶吼著，拇指狠狠按下羅盤中心的機關樞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