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田府瞬間如炸鍋般忙碌起來。

快馬嘶鳴著沖出大門，信鴿撲騰著翅膀飛向天空。

所有人的心都懸著，祈禱各方能及時施以援手。

但回報的消息，如同接連的冷水潑來。

三個時辰后，第一個回報的快馬沖進院子。

伙計幾乎是滾下馬鞍，臉色煞白，大口喘著粗氣。

“老爺！保德州分號……呃，我喝口水！”

田文魁怒道：“喝什么水，快說！”

伙計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說道：“就在半個時辰前！一大群人拿著他們開的銀票，把所有現銀都兌光了！庫房空了！”

田文魁眼前一黑，強撐著扶手站住：“……知道是誰兌的嗎？”

伙計搖頭：“不清楚，據說領頭的是個生面孔！”

緊接著，又一個報信的伙計沖進來，聲音帶著哭腔：“老爺！偏頭關分號的銀子沒了！”

田文魁大驚失色：“你說什么？”

伙計趕忙說道：“說是昨日就被一群客商兌空了！連銀鎖頭都被取走了！”

田文魁的心猛地一沉，感覺到事情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非常非常的不對勁，嚴重不對勁！

保德州分號和偏頭關分號都被兌空，可想而知，河曲、岢嵐等地，肯定也沒了。

原本以為，能一次拿出五百萬兩，已經是大殺招了。

沒想到，人家先將周邊州縣全部兌空，這才出手。

穩，太穩了！

“老爺！”

田七小跑進來，啞著嗓子喊道：“河曲的錢掌柜傳來急信，庫銀被擠兌得只剩三百兩碎銀子，正問總號求救呢！”

壞消息接踵而至，田文魁只覺得手腳冰涼。

他現在可以肯定兩件事，一，對方分明是有備而來，

二，田家被針對了！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其他晉商。

“莫急莫慌，晉商是一家，田家有難，其他人不會坐視不理的。”

田文魁故作鎮定，端起茶杯，然而手抖得厲害，茶水濺了一身。

到了午夜時分，終于，派去各家求援的人陸續回來了。

第一個進門的伙計滿臉是汗：“老爺，日昇昌孫大掌柜說……孫家庫銀吃緊，周轉不開……”

田文魁怒喝：“你沒說我田家愿付三分利？！”

“說了！”

伙計哭喪著臉：“孫大掌柜說……利再高，沒銀子也白搭，他讓小的轉告老爺……這次……對不住了！”

“放他娘的屁！”

田文魁怒不可遏，一腳踹翻椅子。

說話間，去祁縣喬家的伙計也回來了。

田文魁趕忙問道：“喬家怎么說？”

“老爺，喬家……喬家的大門……小的都沒進去……”

“怎么回事？”

“門房說喬家的銀號也被擠兌，喬老爺和幾個大掌柜去外地拆借了……”

接著榆次常家、介休范家、太谷曹家、靈石王家、汾陽侯家……

派出去的人如同約好一般，個個哭喪著臉回來。

田文魁只覺得天旋地轉！

他終于再次意識到，事情遠遠比想象中要嚴重。

集中兌換某一地區的錢莊，這是八大晉商商議后的戰略。

現如今朝廷做的事，豈不是正是自己的計劃？

只不過，朝廷實在大手筆。

代州周邊的錢莊全部兌空，至少上千萬兩銀子。

他們甚至還能拿出五百萬來……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灰布短褂的年輕伙計慌慌張張跑進來。

“老爺！老爺！借到了！借到了！”

這一聲如同黑暗中抓到一點光，所有人的目光唰地集中過去！

田文魁眼中陡然燃起希望，問道：“借到多少？快說！”

伙計滿臉自豪，說道：“五千兩！整整五千兩！”

田文魁臉色由期望到愕然，再到鐵青！

整個廳堂瞬間死寂，只聽得見眾人粗重的喘息。

田文魁很想說點什么，但是最終嘆了口氣。

完了，一切都完了！

田七見狀，咬了咬牙，湊近一步低聲道：“老爺，要不……咱們讓知州大人出面？把這些人打發了？反正他們也沒幾個人……”

“你腦袋里裝的都是漿糊嗎？”

田文魁猛地抬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田七，說道：“你沒聽見嗎？他們是神機營的！”

“神機營……又如何？”

田七似乎還想堅持，畢竟在山西這一畝三分地，朝廷的影響力日漸式微。

“哼！”

田文魁冷哼一聲，怒道：“你想想看，是什么人有權力調動神機營直接押運現銀來做這等事？”

“又是什么人，能調動如此恐怖的巨量白銀，在短短數日之間，將我田家苦心經營百年的基業逼入絕境？”

“今日我們招惹的不是普通的錢莊，而是龍椅上那位！是皇帝老子親自下場了！”

“本以為能用商行的規矩搏一絲生機，誰曾想……對方一出手，便是泰山壓頂！容不得半點喘息！”

“這是要……置我田家于死地啊！”

田七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腦子里嗡的一聲！

皇帝老子親自下場，那還談什么規矩？

“那……那咋辦？”

此刻，窗外的天色已經開始泛白。

約定的時辰，步步逼近。

田文魁枯坐良久，終于，仿佛下了極大的決心。

“還能怎么辦？認栽！”

田七急了：“咱們田家百年招牌，可不能……”

“你這是廢話，難道我不知道百年招牌？”

田文魁又瞪了他一眼，說道：“如果強撐下去，那才是真的砸自己的招牌！我去認個輸，反正對方是皇帝，輸了不丟人。”

田七想了想，說道：“認個輸就沒事了嗎？”

“除此之外，還有他法嗎？”

“那……以后咱們田家還怎么做生意？”

“我告訴你，想要做生意，賺銀子，首先要活著！”

田文魁冷靜下來，說道：“既然是皇帝陛下要收拾咱們……服個軟，丟個面子，總比滿門抄斬，根基盡毀強！”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只要田家根基還在，總有東山再起的時候。”

“你先去準備一份厚禮，然后跟我去拜見馬百戶……”

田七問道：“我也要去嗎？”

田文魁看著他，罵道：“你搞出來的禍事，你不去誰去？”

田七心中暗暗嘀咕，怎么是我搞出來的？

難道我不是給田家做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