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站在門口，桶里的水隨著他微微不穩(wěn)的手臂輕輕晃蕩著。

他看著這干凈明亮、充滿生命力的方寸之地，聞著那仿佛將他溫柔包裹住的獨特氣息，一種強烈的眩暈感和一種回家般奇異的安寧同時擊中了他。

愛米利亞很自然地走了進來，順手解開了被水打濕、貼在腿上的裙擺，轉身對呆立門口的本杰明嫣然一笑。

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勾勒出她柔美的側影和越發(fā)清晰可見的孕腹輪廓，在柔和的鵝黃色布料下驕傲地彰顯著生命力。

“謝謝你，本杰明，”她的笑容像被陽光穿透的蜜糖，“你看，我的小玫瑰在窗臺上，現(xiàn)在有救了。”

她走過去，小心翼翼地用小水瓢從桶里舀水，澆灌著那幾株被長時間精心呵護的盆栽。

側影在陽光下形成一幅圣潔的畫卷。

本杰明提著沉重的水桶，像被釘在原地。

目睹著美人澆花，美人沐浴陽光，美人身上散發(fā)著令他沉淪的芬芳，他那沸騰的大腦和劇烈的心跳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理智告訴他，放下水桶，離開！但腳下卻生了根！

一個荒誕又強烈的念頭在吶喊：不能走！這是她最靠近我的時刻！

愛米利亞澆完花，放下水瓢，拍了拍手。

她轉過身，看到本杰明依然僵硬地提著水桶，表情又緊張又呆滯，臉上不由得再次浮現(xiàn)出她那特有的、懵懂而溫柔的笑意。

她沒有半點貴族女子該有的矜持和距離感——那些東西她從未學過，也不需要學習。

酒館里嬉笑怒罵打翻杯盤，農(nóng)莊里互相幫把手，坐在石磨上閑聊，這才是她熟悉的社交模式。

她徑直走到窗邊那張鋪著素凈棉布床單、疊著幾個松軟靠枕的床邊，輕盈地側身坐下。

床上的簾子之前已經(jīng)被陸擎蒼拿掉了，那厚重的簾子，除了遮擋有益的陽光外，什么用都沒有。

通風櫥也堵死了。

然后她拍了拍自己身邊、床沿上還帶著一絲她體溫的、空出來的位置。

“本杰明，別傻站著了，桶放在門口就好啦！”她笑著招呼，聲音就像清脆的銀鈴，帶著自然流露出的親近，“水太重了，快過來坐下歇歇。”

本杰明的瞳孔瞬間放大！

邀……邀請他坐在她的……床邊？！

震驚、狂喜、難以置信席卷了他！

仿佛有煙花在腦中炸開！

在他接受的教育里，任何形式的、年輕男女獨處的臥室已經(jīng)是逾矩，同坐床沿！

這簡直是放浪形骸！

這是只有妻子或者情人之間才可能出現(xiàn)的親密舉動！

但這邀請由愛米利亞發(fā)出，在眼前這溫馨潔凈、充滿女性溫柔和那無孔不入的體香氣息的空間里，卻顯得如此自然！

如此誘人！

一種帶著罪惡感的誘惑力就像海妖之歌，拉扯著他早已搖搖欲墜的理智！

他幾乎是夢游般地放下沉重的水桶，腳步僵硬地走向床邊。

每一步都像是在踩踏自己的道德底線。

他在愛米利亞身邊坐下的那一刻，柔軟的床墊因承受新的重量而下陷，他感覺到兩人身體并未接觸，但那體溫、那芬芳，卻已無比清晰地傳來。

他屏住了呼吸，雙手緊緊抓著膝蓋。

愛米利亞絲毫沒察覺他內(nèi)心的波動。

她放松地倚靠著床頭的靠枕，側過臉看著身邊這個英俊的、臉漲得通紅、連眼睛都不敢看她的年輕紳士，覺得他這副模樣有趣極了，比她之前見過的那些喝醉酒胡言亂語的男人們可愛多了。

“本杰明，”她突然問，眼中閃爍著純凈的好奇光芒，“你在哈佛大學那么大的學問地方，像你這樣好的人，一定有很多漂亮高貴的姑娘喜歡吧？你們是怎么談戀愛的呢？”她聲音里沒有一絲妒忌或別的，只有對遙遠、美好、童話般大學生活的向往和一絲少女的羞澀憧憬，“我聽說大城市的年輕人談戀愛，都很浪漫呢，在月光下的湖邊散步？劃著小船？還是像傳說里的騎士和小姐那樣，在花園里獻花？”

這問題如又一記重錘砸在本杰明本就不堪重負的腦袋上！

戀愛？經(jīng)驗？

哈佛！1861年！只接收男生的堡壘！

他所有的關于愛情的經(jīng)驗，都來自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中世紀騎士的羅曼史、亞當偶爾調(diào)侃帶來的模糊想象，它們和那些婚姻法律條文一樣，都是冷冰冰的符號！

他甚至連近距離、長時間地直視一個同齡女孩的眼睛都不曾有過！

更別提那傳說中的月光、小船、踏青……

一股青年的羞愧感和急于在她面前維持完美形象的焦慮攫住了他！

他絕不能讓她知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在男女情愛上嬰兒般懵懂的白癡！

“呃……這個……”本杰明感覺喉嚨像被堵住，臉燒得更厲害了，額頭甚至冒出了汗，他眼神慌亂地四處亂飄，就是不敢落在愛米利亞那充滿好奇和期待的眼睛上，“是……是有的……”

他艱難地承認了“有姑娘喜歡”這一點，上帝啊，他撒謊了：“但……但談戀愛……就是……嗯……”

本杰明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試圖從那些書本和道聽途說的碎片中拼湊一幅動人的畫面：“嗯……比如說……和女子學院的淑女們……”

他想象著跟哈佛隔了幾條街外那所著名的、與世隔絕的女子精修學校的身影，即便他從未踏入過，開始編織一個關于自己的、純情英雄的羅曼史：“她們……都很優(yōu)雅，穿著藍色……或者鵝黃色的裙子？對……晚上……在月光下……”

“……坐著船……那種很精致的小船……在清澈的湖上……劃得很慢很慢……岸邊有螢火蟲……她會害羞地低著頭……”

“……或者……在開滿鮮花的草地上散步……要爬一個小山坡……山頂?shù)娘L吹起她的……嗯……裙擺和頭發(fā)……能看到很遠的地方……”

“……對……爬山……還要一起爬……很高很高的山……早上很早去看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