鉆地魔蟲那深淵般的巨口緩緩張開,層層疊疊、如同絞肉機刀片般的黑色角質顎齒摩擦旋轉,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咔”聲。粘稠腥臭的墨綠色涎液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落在被撕裂的地面上,瞬間騰起大片大片刺鼻的白煙,堅硬的巖石如同熱蠟般被腐蝕消融,留下冒著氣泡的深坑。那股源自深淵的暴虐氣息,混合著濃烈的硫磺和腐肉氣味,如同無形的海嘯,席卷了整個青石鎮,壓得人喘不過氣。
“跑啊!”
“快逃命!”
“仙師救命!”
絕望的哭喊聲瞬間被巨大的恐懼淹沒。剛剛經歷了魔鼠之災的鎮民們,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他們丟下手中一切,如同無頭蒼蠅般四散奔逃,只想遠離那如同移動山丘般的恐怖魔影。擁擠、踩踏、哭嚎,混亂如同瘟疫般蔓延。
玄塵子臉色凝重到了極點,渾濁的眼中再無半分淡漠,只剩下面對生死大敵的決然。他雙手急速翻飛,指訣變幻如電,口中念念有詞。一股遠比昨夜更加澎湃的靈力波動從他干瘦的身軀中爆發出來,衣袍無風自動,獵獵作響!
“孽障!休得猖狂!冰魄玄罡,凝!”
隨著他一聲暴喝,空氣中的水汽瞬間被抽空,凝聚成無數閃爍著刺骨寒芒的冰晶!這些冰晶并非昨夜那種簡單的冰錐,而是飛速旋轉、邊緣鋒銳如刀的菱形冰刃!千百枚冰刃在他身前急速匯聚、壓縮,發出刺耳的尖嘯,最終形成一道直徑足有丈許、瘋狂旋轉的冰晶風暴!風暴核心,是凝練到極致的冰藍色罡氣,散發著凍結靈魂的極寒!
“去!”
玄塵子并指如劍,朝著鉆地魔蟲那探出地面的猙獰頭顱狠狠一指!
“嗚——轟!!!”
巨大的冰晶風暴帶著撕裂空氣的轟鳴,如同一條咆哮的冰霜巨龍,卷起漫天煙塵和碎石,悍然撞向魔蟲的頭顱!所過之處,地面凝結出厚厚的白霜!
趙清揚也壓下心中的驚駭,強提靈力,臉色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蒼白。他并指掐訣,腰間的湛藍飛劍發出一聲高亢的劍鳴,瞬間化作一道凝練無比的藍色流光,速度比昨夜快了數倍,如同天外流星,緊隨冰晶風暴之后,直刺魔蟲那張開的深淵巨口!劍鋒所指,空氣都被切割出細微的裂痕!他試圖將飛劍送入魔蟲相對脆弱的口腔內部!
師徒聯手,一冰一劍,威勢驚人!這是他們壓箱底的手段,力求一擊重創這恐怖的領主級魔物!
面對這足以將小山頭夷為平地的攻擊,鉆地魔蟲那覆蓋著厚重魔鐵甲殼的頭顱卻只是微微偏轉了一個角度,那張開的深淵巨口猛地一吸!
呼——!
一股恐怖的吸力憑空而生!仿佛空間都在向內塌陷!狂風倒卷,地面的碎石、斷木、甚至一些跑得慢的鎮民,都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吸力拉扯著,尖叫著飛向那旋轉的刀齒巨口!
首當其沖的,便是玄塵子那聲勢浩大的冰晶風暴!
無數鋒銳的冰刃如同乳燕歸巢,竟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強行吸扯過去!一部分撞在魔蟲頭顱外圍那暗沉如生鐵、布滿扭曲魔紋的厚重甲殼上,發出密集如暴雨敲打鐵皮的“叮叮當當”脆響!冰屑四濺,魔紋流轉,甲殼上只留下無數道淺淺的白痕,連一絲裂紋都未曾出現!
更多的冰刃則直接被吸入了那張深淵巨口之中!
“咔咔咔咔——!”
令人牙酸的、如同無數鋼刀在絞磨鋼鐵的刺耳摩擦聲從巨口內部傳來!鉆地魔蟲龐大的身軀只是微微一震,那足以凍結鋼鐵的極寒罡氣,竟被它那層疊旋轉的恐怖顎齒硬生生絞碎、吞噬!巨口深處,只有冰藍色的光芒一閃而逝,便徹底湮滅!連一絲遲滯都未能造成!
緊隨其后的湛藍飛劍,也未能幸免!它原本刺向口腔,卻被那股恐怖的吸力強行改變了軌跡,如同陷入無形的泥沼,速度驟降!劍身劇烈震顫,發出哀鳴般的嗡響,靈光迅速黯淡!最終,這柄鋒利無比的本命飛劍,竟也被那深淵巨口散發的吸力捕獲,如同離弦之箭被無形的巨手抓住,猛地拽向那旋轉的死亡刀叢!
“噗嗤!”
飛劍勉強刺入最外緣的一圈顎齒縫隙,發出一聲悶響!
趙清揚臉色瞬間煞白如紙,身體劇震,“哇”地噴出一口鮮血!他與飛劍心神相連,飛劍受創如同自身遭受重擊!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污穢、沉重、帶著強烈吞噬之力的魔氣正順著飛劍上的聯系,瘋狂地侵蝕而來,試圖污染他的本命劍元!
“清揚!收劍!”玄塵子目眥欲裂,厲聲喝道,同時雙手連彈,數道靈光打入趙清揚體內,幫他穩住翻騰的氣血,抵御魔氣侵蝕。
趙清揚強忍劇痛和神魂撕裂般的反噬,拼命掐訣,試圖召回飛劍。那湛藍飛劍在魔蟲顎齒的縫隙中劇烈掙扎,靈光忽明忽滅,發出痛苦的悲鳴,卻如同被焊死在那里,紋絲不動!
鉆地魔蟲似乎被這小小的“牙簽”刺得不舒服,巨大的頭顱猛地一甩!覆蓋著厚重甲殼的恐怖身軀在地面摩擦,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鏘啷!”
一聲脆響!那死死嵌在顎齒縫隙中的湛藍飛劍,竟被這股蠻橫到極致的力量,硬生生從顎齒根部崩斷了小半截劍尖!斷口處靈光瞬間潰散,劍身哀鳴著倒飛而出,靈性大損,如同死蛇般跌落塵埃!
“我的劍!!”趙清揚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心神再次遭受重創,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全靠玄塵子渡入的靈力支撐才勉強站立,但臉色已如金紙,氣息萎靡到了極點。
而鉆地魔蟲,似乎只是甩掉了一根惱人的魚刺。它那深淵巨口再次對準了混亂奔逃的人群,吸力陡增!這一次,目標更加明確!數十個跑在后面的鎮民,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抓住,雙腳離地,尖叫著被拖向那死亡的深淵!張大嬸就在其中!她驚恐地揮舞著手臂,絕望地看著自己離那張布滿旋轉刀齒、滴落著腐蝕粘液的巨口越來越近!
“不——!”陸離目眥欲裂!張大嬸驚恐扭曲的臉龐就在眼前!昨夜她還在拽著自己袖子讓他別亂說話!那根黝黑的燒火棍在他左手中瘋狂搏動,傳遞來的不再是單純的沉重感,而是一種山岳傾塌、江河倒卷般的狂暴怒意!這股怒意與他體內被眼前慘狀徹底點燃的灼熱“活勁兒”瞬間交融、共鳴、爆炸!
一股難以形容的力量感,混合著無邊的憤怒和守護的決絕,轟然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恐懼!什么右臂骨裂!什么修士威壓!什么領主魔物!統統去他娘的!
“給老子——滾開!!!”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從陸離喉嚨深處迸發!他雙目赤紅如血,全身肌肉在瞬間繃緊到極限,皮膚下那灼熱的“活勁兒”如同沸騰的巖漿般奔涌!左腳猛地向前踏出!
轟!
腳下堅實的泥地如同被攻城錘砸中,瞬間炸開一個臉盆大的深坑!泥土碎石四濺!借助這狂暴的蹬踏之力,陸離整個身體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朝著那張正在吞噬生命的深淵巨口,悍然沖鋒!
速度之快,竟在身后拉出一道短暫的氣流軌跡!右臂雖然吊著,無法用力,但他所有的精氣神,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憤怒,都凝聚在了左臂,凝聚在了那根與他心意相通、搏動如雷的黝黑燒火棍上!
玄塵子正全力幫趙清揚壓制反噬和魔氣,根本無暇他顧。趙清揚更是自身難保。他們只看到一道模糊的人影,拖著一道沉重的烏光,如同撲火的飛蛾,又像射向巨鯨的魚叉,義無反顧地撞向了那恐怖的深淵巨口!
“找死!”趙清揚嘴角溢血,眼中卻閃過一絲扭曲的快意。
“小離!”玄塵子心頭劇震,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
鉆地魔蟲顯然也察覺到了這個“小蟲子”的挑釁。它那深淵巨口猛地轉向陸離沖來的方向,吸力瞬間集中!無數碎石雜物被卷起,如同子彈般射向陸離!
陸離不閃不避!或者說,他根本無暇閃避!灼熱的“活勁兒”在體內瘋狂奔涌,形成一層微弱卻堅韌無比的無形屏障,那些激射的碎石打在上面,發出“噗噗”悶響,雖然打得他皮膚生疼,留下道道血痕,卻無法阻擋他沖鋒的勢頭!他眼中只有那張越來越近、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巨口,只有巨口邊緣那層疊旋轉的恐怖顎齒!
近了!更近了!濃烈的腥風幾乎將他窒息!那旋轉的刀齒如同地獄的磨盤!
就在他即將被那恐怖的吸力徹底吞噬、卷入刀齒絞磨的瞬間——
陸離福至心靈!左腳再次猛地踏地!這一次,踏下的位置,正是昨夜擊殺鼠王時踏出的那個深坑邊緣!
轟!
地面再次炸裂!身體借著這股反沖之力,硬生生在高速沖鋒中拔地而起!如同離弦之箭,斜向上竄起!
目標,并非巨口內部,而是巨口下方,那覆蓋著暗沉魔鐵甲殼、如同城墻般厚重堅實的——下顎連接處!
那里,是深淵巨口開合的關鍵樞紐!也是魔蟲頭顱甲殼連接相對薄弱的一環!無數細密的魔紋在那里交匯、流轉!
“就是這兒——!!”
陸離人在半空,身體舒展如一張拉滿的強弓!左臂肌肉虬結賁張,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手中那根黝黑的燒火棍,此刻不再是簡單的武器,而是他全部意志、全部力量、全部憤怒的延伸!一股源自無數次枯燥捶打、源自筋骨皮膜極限錘煉的本能力量,混合著棍身傳遞而來的沉重意志和狂暴怒意,如同火山般在他左臂中凝聚、壓縮、等待爆發!
沒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純粹、凝聚了所有精氣神的——砸!
“崩——山——勁!!!”
伴隨著一聲仿佛要將胸腔都撕裂的怒吼,陸離左臂帶動燒火棍,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沉重烏光,帶著一往無前、撼動山岳的恐怖氣勢,狠狠地、毫無保留地砸向魔蟲下顎那甲殼魔紋交匯的薄弱節點!
鐺——!!!!!!!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巨響,如同九天落雷,猛然炸開!
那不是金鐵交鳴,更像是兩座實心的萬仞鐵山,以超越極限的速度,轟然對撞!
一圈肉眼可見的、凝練到極致的灰白色沖擊波,以棍頭與魔蟲甲殼的接觸點為中心,猛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所過之處,地面如同被無形的巨犁狠狠翻開,泥土碎石如同子彈般激射!最近的幾間殘破房屋如同紙糊般被瞬間撕碎、掀飛!連遠處玄塵子布下的護體靈光都劇烈搖晃起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燒火棍黝黑的棍頭,結結實實地砸在了那暗沉魔鐵甲殼之上!預想中的火星四濺并未出現!棍頭接觸的甲殼處,那些流轉的扭曲魔紋,如同被投入巨石的脆弱蛛網,猛地一亮,隨即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寸寸崩裂、湮滅!
緊接著——
咔嚓!咔嚓!咔嚓嚓嚓!!!
令人頭皮發麻的、密集如爆豆般的碎裂聲,如同死亡的喪鐘,從棍頭落點瘋狂蔓延開來!
以棍頭為中心,一道道蛛網般細密的裂紋,如同擁有生命般,在那堅不可摧、連飛劍冰錐都無法損傷分毫的暗沉魔鐵甲殼上,急速擴散!裂紋所過之處,魔紋黯淡、崩解!
鉆地魔蟲那龐大如山丘的身軀,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震顫!不是甩動,而是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了要害,整個頭顱猛地向下一沉!那張開的深淵巨口中,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充滿了痛苦和驚怒的嘶鳴!這嘶鳴不再是之前那種毀滅一切的暴虐,而是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的痛楚!
恐怖的吸力瞬間中斷!被吸到半空的張大嬸和其他幾個鎮民,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般重重摔落在地,雖然摔得七葷八素,卻僥幸撿回了一條命!
“噗!”
陸離人在半空,一口滾燙的鮮血如同箭矢般狂噴而出!巨大的反震之力沿著棍身、手臂、瘋狂地涌入他的身體!整條左臂瞬間失去了知覺,如同不屬于自己!五臟六腑如同被放在鐵砧上被萬斤重錘反復鍛打,劇痛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意識!眼前一片漆黑,耳邊只剩下嗡嗡的轟鳴!
他像一顆被全力擊飛的石子,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狠狠地倒飛出去!身體在空中劃過一道無力的弧線,重重地砸向鐵匠鋪那堵還算堅固的石墻!
轟隆!
石墻被砸得劇烈搖晃,碎石簌簌落下。陸離的身體如同破麻袋般滑落在地,蜷縮在墻角,生死不知。那根黝黑的燒火棍,依舊死死地握在他無力的左手中,棍頭之上,赫然沾染著一片暗沉發紫、如同凝固瀝青般的——魔蟲甲殼碎片!以及幾滴同樣暗紫、散發著強烈污穢氣息的——魔血!
而鉆地魔蟲那遭受重創的下顎連接處,碎裂的魔鐵甲殼下,露出了里面暗紅蠕動、不斷滲出粘稠紫血的魔化血肉!它龐大的身軀在地底痛苦地翻滾扭動,引發更劇烈的地震!深淵巨口發出憤怒到極點的嘶吼,粘稠的涎液如同暴雨般噴灑,將周圍的地面腐蝕得千瘡百孔!它那覆蓋著厚重甲殼的頭顱猛地抬起,赤紅的“目光”(如果那深淵巨口上方兩個微微凹陷的孔洞算眼睛的話)瞬間鎖定了墻角那個渺小、卻帶給它劇痛和恥辱的“血食”!
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凝練、充滿了毀滅意志的恐怖魔壓,如同實質的枷鎖,轟然降臨,死死地壓在了昏迷的陸離身上!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充滿了硫磺和死亡的腥甜氣息!
“吼——!!!”
魔蟲的嘶吼震天動地,帶著不死不休的滔天殺意!它那龐大的身軀開始蓄力,覆蓋著魔鐵甲殼的頭顱微微后仰,如同即將發動致命撲擊的巨蟒!目標,直指墻角那一動不動的渺小身影!
剛剛穩住身形的玄塵子,看著魔蟲下顎那觸目驚心的碎裂傷口和流淌的魔血,又看看墻角生死不知、卻完成了幾乎不可能之事的陸離,眼中充滿了極致的震撼和難以置信!而趙清揚,更是如同見了鬼一般,死死盯著陸離手中那根染著魔血的黝黑棍子,再看看自己那靈性大損、斷了一截的飛劍,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冰冷的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鐵匠鋪后院,一片死寂。只有魔蟲憤怒的嘶吼和粗重的喘息,如同死神的鼓點,敲打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頭。
老趙頭不知何時,已經無聲無息地站在了鋪子那扇破舊的后門陰影里。他那張溝壑縱橫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渾濁的目光,卻越過了翻滾掙扎的恐怖魔蟲,越過了驚駭失色的玄塵子師徒,最終,落在了墻角那個蜷縮的身影上,落在了那根染著暗紫魔血的黝黑棍子上。
他那只僅剩的左手,手指在粗糙的門框上,無意識地、極其輕微地,敲擊了一下。
如同,一聲沉重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