爨弘盛為避免被跟蹤，領著親衛在密林中七繞八繞，確認甩掉所有可能存在的尾巴后，才悄然返回唐軍大營。

甫一抵達，他立刻求見鮮于仲通與黃忠嗣，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帥帳內。

聽完稟報，鮮于仲通猛地一拍帥案，發出一陣酣暢淋漓的大笑：“哈哈哈！好！成了！忠嗣，你這離間計環環相扣，直擊要害！南詔禍起蕭墻，覆滅在即矣！”

黃忠嗣立刻單膝跪地，叉手行禮，聲音沉穩謙遜：“末將不敢居功，全賴大帥運籌帷幄，把握全局。若無大帥信任與決斷，此計斷難施行。”

“哎，起來起來！”鮮于仲通心情大好，快步繞過帥案，親手將黃忠嗣扶起，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賞，“此番謀劃，你居功至偉！放心，本帥定會詳陳朝廷，為你……嗯？”

他話未說完，帳外驟然傳來親兵急促的通報：“報——！大帥，營外有南詔使者求見！”

“南詔使者？”鮮于仲通聞言一愣，隨即眼中精光一閃，“哦？這么快就來了？看來段全葛是真急了。快，請進來！”

他迅速恢復了威嚴姿態，坐回帥位。

黃忠嗣反應極快，立刻轉向一旁的爨弘盛，低聲道：“爨旅帥，此處你不宜露面，速從旁帳回避，以免節外生枝。”

“是！”爨弘盛心領神會，抱拳躬身。

鮮于仲通也頷首道：“弘盛此行勞苦功高，本帥記下了！事后一并封賞，去吧。”

爨弘盛再次行禮，迅速退了出去。

片刻后。

帳簾掀動，一名身著南詔中級軍官皮甲的使者被引入帳中，神色間帶著難掩的緊張與一絲風塵仆仆。

他恭敬地向鮮于仲通行禮：“南詔使者，拜見鮮于公。”

鮮于仲通端坐如岳，故意板起臉，沉聲問道：“段全葛派你來何事？”語氣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使者連忙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雙手呈上：“回稟大帥，卑職奉我家大軍將之命，特來送信。一切事宜，皆在信中陳明。”

那信函紙張粗糙，甚至未封火漆，顯是倉促寫就。

侍立一旁的黃忠嗣上前一步，接過信函，轉身呈給鮮于仲通。

鮮于仲通展開信紙，目光快速掃過，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隨即將信遞給黃忠嗣：“忠嗣，你也看看。”

黃忠嗣恭敬接過，迅速瀏覽一遍，心中了然。

他不動聲色地走近鮮于仲通身側，俯身耳語了幾句。

鮮于仲通邊聽邊微微頷首，眼神變幻不定，時而銳利，時而了然。

這番低語落在下方使者眼中，更添神秘與壓力，他偷偷抬眼看向黃忠嗣，眼神里不由得多了幾分凝重。

片刻后，鮮于仲通猛地睜開眼，臉上浮現出濃濃的懷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質問：“哼！段全葛處境兇險，二王子亦身陷囹圄，自身難保！此時說什么‘合作’？空口白牙，本帥如何信你？此信怕是緩兵之計，意欲哄騙我軍罷！”

使者一聽，急得額頭冒汗，連忙辯解：“大帥明鑒！我家大軍將確是誠心實意，絕非……”

“送客！”鮮于仲通不等他說完，大手一揮，斷然下令。

“是！”黃忠嗣應聲領命，轉身幾步便來到使者面前，面無表情地抬手向外：“請。”

使者不甘心，還想再言：“大帥！我家大軍將真的……”

“請！”黃忠嗣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臘月寒冰，一步踏前，無形氣場瞬間將使者后面的話堵了回去。

他高大的身影在昏黃的燭光下投下壓迫性的陰影，“若非我家大帥心存仁厚，依你這般信口雌黃，本將此刻就該將你就地正法，以儆效尤！”那冰冷的殺意，毫不掩飾。

使者被他氣勢所懾，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嘴唇哆嗦著，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只能不甘地后退一步，在黃忠嗣冷冽目光的“護送”下，轉身向帳外走去。

黃忠嗣跟著使者走出帥帳，刺骨的寒風立刻卷過，吹得使者又是一縮。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遠離帥帳范圍后，黃忠嗣才再次開口，聲音依舊冷硬，卻似乎緩和了一絲：“你可知，空口無憑，叫我等如何信你？”

使者仿佛抓住一線希望，急切回頭：“將軍！我們絕對是真心實意！那您說，要如何才肯信？”

黃忠嗣停下腳步，目光直視使者雙眼，清晰而緩慢地說道：“很簡單。你們信中提及，張羅望，還有吐蕃的論欽陵正在途中。

若段全葛真有誠意合作，待那張羅望和吐蕃大將抵達之后——”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嘴角勾起一個冷酷的弧度，“斬下二人首級，送到我軍大營。以此為投名狀，方顯誠意。”

使者瞳孔驟然一縮。

他倒吸一口冷氣，愣了片刻，才艱難地點頭：“將軍此言……卑職……明白了。必當一字不漏，稟告我家大軍將。”

黃忠嗣看著他驚疑不定的神色，臉上那點冷意倏然斂去：“如此甚好。本將，就在此靜候段將軍的‘誠意’了。”

他不再多言，只是站在原地，目送著那使者消失在營地的寒風中。

那使者一路疾馳返回南詔大營，顧不上喘息，立刻將唐軍索要張羅望與吐蕃大將頭顱的條件，一五一十地向段全葛復述了一遍。

段全葛端坐于鋪著虎皮的硬木椅上，聽著使者略帶惶恐的稟報，臉上并無多少意外之色，只有一片沉冷的了然。

“哼，”他鼻腔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眼中精光微閃，“倒也合乎情理。換作是本帥，也必得見著這兩顆人頭方能安心。”

他略一沉吟：“既如此，那就再遣快馬，送信過去！”

他頓了頓，“告訴他們，這份‘誠意’，本帥……必當奉上！讓他們靜觀其變便是！”

言畢，他猛地揮手屏退使者，目光掃過帳內幾名鐵桿心腹。

“來人！”段全葛的聲音壓低了，卻帶著山雨欲來的重量，“緊閉帳門！取輿圖來！”

帥帳瞬間被一種肅殺而緊繃的氣氛籠罩。

段全葛魁梧的身影俯在巨大的行軍輿圖上方，手指重重戳在代表張羅望和吐蕃聯軍的標記上，與幾名心腹將領頭顱相抵，低沉而急促的密議聲在帳內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