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全葛的呼吸粗重起來，眼神深處風(fēng)暴積聚。

二王子的提議確實誘人，但投唐……這一步踏出，便是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他死死攥著拳頭，心頭的天平劇烈搖擺，卻始終無法落下那最終決定的一錘。

一旁的爨弘盛看得真切，一顆心直往下沉。

這位大軍將臉上的掙扎與猶豫如同實質(zhì)，濃得化不開。

時間在凝滯的空氣里緩慢爬行，爨弘盛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

不能再等了！

他正欲開口，哪怕拼著暴露的風(fēng)險也要再加一把火。

“報——！”

帳外一聲急促的呼喊如同驚雷，瞬間撕碎了帳內(nèi)的死寂。

段全葛猛地抬頭，眼神銳利如刀：“何事？”

“稟大軍將！營外又至一名信使，言稱是您家中來人！”

“家中？”段全葛霍然起身，聲音都變了調(diào)，“快！帶進(jìn)來！立刻！”

那急切幾乎沖口而出，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爨弘盛心頭劇震，陰云瞬間籠罩。

家中？

偏偏是這個時候！

他強(qiáng)壓住翻涌的驚疑，面上卻不敢有絲毫顯露，只將腰背挺得更直，目光低垂，如磐石般穩(wěn)穩(wěn)立在原地，所有的感官都繃緊到了極致。

帳簾掀動，一個風(fēng)塵仆仆、滿面風(fēng)霜的南詔老仆被帶了進(jìn)來。

段全葛一眼認(rèn)出，正是他府中多年的貼身老仆阿柴！

“阿柴？”段全葛聲音發(fā)緊。

那老仆阿柴見到段全葛，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聲音嘶啞破碎：“家主！禍?zhǔn)铝耍〉準(zhǔn)铝税。　?

他剛要哭訴，眼角余光猛地瞥見帳內(nèi)還有一人，話語瞬間卡在喉嚨里。

段全葛的心，隨著那句“禍?zhǔn)铝恕敝眽嫳摺?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死寂的灰敗。

他無力地?fù)]了揮手：“說吧……這里無妨。”

最后三個字，仿佛耗盡了力氣。

阿柴得了允許，再也控制不住，伏地痛哭：“家主啊！王上……王上他……把咱們府上的人……都抓了！”

雖早有預(yù)料，但段全葛還是止不住感覺腦袋有些眩暈。

高大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行穩(wěn)住身形，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著，問出的話卻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她們……可還安好？”

這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阿柴泣不成聲：“老夫人、夫人、小郎君……全……全都被打入大獄了！我來時……生死……生死不知啊家主！”后面的話，已然說不下去。

段全葛沒有再問。

他死死咬著牙關(guān)，額角青筋暴跳，眼中最后一絲猶豫被滔天的憤怒徹底焚毀！

他猛地轉(zhuǎn)向一直沉默靜立的爨弘盛，聲音帶著決絕：“回去稟告二王子！段某……應(yīng)下了！讓他務(wù)必……”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與決絕，“務(wù)必保重自身，護(hù)我妻兒老母周全！段某在此……拜謝了！”

最后一句，已是躬身抱拳。

爨弘盛心頭狂跳，巨大的驚喜幾乎沖破胸膛，面上卻不敢有半分顯露。

他立刻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大軍將放心！小人定將話一字不漏帶到！二王子定不負(fù)所托！”

段全葛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頹然地?fù)]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爨弘盛不敢耽擱，起身大步退出營帳。

冷風(fēng)一吹，他才發(fā)覺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他回頭望了一眼籠罩在絕望氣息中的帥帳，嘴角抑制不住地?fù)P起一抹狂喜的弧度。

“天助我也！”

計劃，至此再無阻隔。

不久后。

緩過來勁的段全葛眼中寒芒一閃，不再猶豫。

立刻召集自己的親兵。

待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應(yīng)諾而至，段全葛壓低聲線，冷酷下令：“帥帳外圍，暗伏刀斧！聽我號令行事！”

親衛(wèi)統(tǒng)領(lǐng)沒有任何疑問，無聲退下部署。

段全葛隨即傳令：“擊鼓聚將！所有將領(lǐng)，即刻至帥帳聽令！”

帳中氣氛瞬間凝重。

當(dāng)所有將領(lǐng)齊聚，段全葛目光掃過眾人：“諸位！適才接二連三噩耗傳來——太和城生變！

世子鳳迦異勾結(jié)唐虜，竟敢挾持王上，偽造詔書，妄圖誘我回京，行那弒將奪權(quán)之舉！”

他猛地一拍帥案，震得杯盞亂跳，“更有甚者，二王子伽那殿下密信示警，言其被囚府中，懇求本帥……聯(lián)合唐軍，清君側(cè)，靖國難！”

此言如同驚雷炸響！

帳內(nèi)眾將無不變色，面面相覷，皆被這石破天驚的消息砸得頭腦嗡鳴，難以置信。

空氣仿佛凝固，唯聞粗重的喘息聲。

短暫的死寂中，段全葛的心腹將領(lǐng)率先響應(yīng)，毫不猶豫地單膝跪地，抱拳高呼：“末將等誓死追隨大軍將！蕩平叛逆，匡扶王庭！”

然而，幾名非嫡系的將領(lǐng)——或來自其他據(jù)點(diǎn)，或由王城新調(diào)——臉上卻難掩驚疑與猶豫，一時僵在原地，不敢附和。

段全葛將這一切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他不再言語，霍然抄起案上茶盞，狠狠摔向地面！

“哐當(dāng)——！”

碎裂聲刺耳尖銳，如同信號！

帳幕猛地被掀開！

五十名早已埋伏在外的彪悍親衛(wèi)，手持利刃，如狼似虎般魚貫闖入，瞬間將帥帳圍得水泄不通！

冰冷的殺氣彌漫開來！

段全葛面無表情，抬手一指那幾名猶疑不決的將領(lǐng)，口中只吐出兩個冰冷的字眼：“殺了。”

剎那間，刀光暴起！

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怒罵聲在帥帳內(nèi)轟然爆發(fā)，血腥氣瞬間彌漫！

混亂只持續(xù)了極短的時間，隨著幾聲悶哼和軀體倒地的沉重聲響，一切歸于死寂。

地上橫陳著幾具血染的尸首，溫?zé)岐q在。

濃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段全葛端坐帥位之上，眼神漠然掠過地上的狼藉，仿佛只是掃去幾粒塵埃。

他微微擺手，聲音不帶一絲波瀾：“拖下去，清理干凈。”

親衛(wèi)立刻上前，利落地將尸體拖出帳外。

血跡在地氈上蜿蜒，刺目驚心。

帳內(nèi)剩余將領(lǐng)噤若寒蟬，冷汗浸透后背。

段全葛不再看他們，決斷如鐵，連下兩道命令：

“一、即刻遣密使，持本帥親筆信函，秘密前往唐軍征南大營，面見鮮于仲通！言明……結(jié)盟之意，共伐逆賊！”

“二、將那幾人所部兵馬，即刻打散，分編入各營！若有異動者，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