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紅協會的觀測塔內，薇露恩站在星象儀前，指尖輕輕劃過懸浮的水晶球。

球體內，伊格妮絲的星軌安靜地流轉著，那條曾經分叉的綠色脈絡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純粹的火焰軌跡，清晰而穩定。

“奇怪……”薇露恩低聲自語，“怎么會突然恢復正常？”

她翻開記錄本，指尖點著前幾天觀察到的異常記錄——植物瘋長、玫瑰自主行動、星軌分叉……所有跡象都表明伊格妮絲的植物天賦正在覺醒。可現在，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

“老師！”

洛倫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他三步并作兩步跑上來，手里舉著一片葉子：“我想您得看看這個！”

薇露恩接過葉子，發現是一片玫瑰花瓣，邊緣微微發黑，像是被什么力量灼燒過。

“伊格妮絲今天曾經試圖用火焰烤它，”洛倫解釋道，“但火焰碰到花瓣時，它沒有任何反應。”

“沒有任何反應？”薇露恩皺眉，“之前她隨便一個情緒波動就能讓植物瘋長。”

洛倫聳聳肩：“但是現在連一片花瓣都點不著了。艾莉絲夫人說可能是伊格妮絲天賦不穩定導致的，但我總覺得……”

“覺得什么？”

“像是有人動了手腳。”洛倫壓低聲音悄悄的匯報道：“昨天夜里，我檢測到月歌家的玫瑰園有異常魔力波動，不過趕到時已經消失了。”

聞言薇露恩的目光重新落回星盤上。星軌的突然恢復，植物天賦的消失，異常的魔力波動……這一切都指向一個可能性——有人干預了伊格妮絲的天賦發展。

“繼續觀察吧。”她合上星盤，“這個情況暫時不要告訴其他人。”

洛倫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哦對了老師，今天北境那邊傳來消息，黑棘家族最近動作頻繁。”

薇露恩的手指微微一頓：“什么消息？”

“說是荊棘祭司萊恩·黑棘被月蝕親自責罰了。”洛倫湊近一步，“據說是任務完成不力，還擅自離崗。”

薇露恩瞇起眼睛：“什么時候的事？”

“就在昨天。”

昨天——正是伊格妮絲的星軌恢復的時間。

薇露恩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轉身走向窗邊。南方的天空晴朗無云，而北境的方向，隱約可見一片陰霾。

無暗協會的審判廳內，空氣凝固得幾乎能劃出痕跡。

萊恩·黑棘單膝跪地，墨綠色的長發垂落肩頭，遮住了他半邊面容。他的黑袍上還帶著風塵，顯然是剛趕回來就被帶到了這里。

高臺上，月蝕端坐在陰影中，銀白色的長發如月光般流淌，獨眼冷冷地俯視著他。

“三次。”她的聲音像是冰刃劃過石板，“最近三次任務，你都留下了活口。”

萊恩沒有抬頭：“目標已清除，無關人員不會構成威脅。”

“無關？“月蝕冷笑一聲，“你說的是那個看到你臉的小女孩？那個聽到我們計劃的老人？還有——”她突然站起身，“昨天你擅自前往南境，又放了誰？”

萊恩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屬下只是去處理一些私事。”

“私事？”月蝕走下臺階，銀靴踩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荊棘祭司，你什么時候有了'私事'？”

她停在萊恩面前，冰冷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強迫他抬頭。

“告訴我，”她的獨眼里閃爍著危險的光，“南境有什么值得你拋下任務？”

萊恩的綠眸平靜如水：“一座黑棘家族的舊墓園，需要重新封印。”

“撒謊。”月蝕甩開他的臉，“我查過了，那里根本沒有墓園。”

萊恩沉默不語。

月蝕轉身走回高臺：“按照協會律法，任務瀆職者當受荊棘噬心之刑。”

廳內的其他祭司聞言騷動起來。荊棘噬心——那是讓受刑者體內的詛咒荊棘反噬自身的酷刑，痛苦程度足以讓最堅強的戰士崩潰。

“但念在你過往功績，”月蝕話鋒一轉，“這次只罰你三十鞭噬魂荊棘。”

她從侍從手中接過一根暗紅色的長鞭，鞭身上布滿細小的倒刺，每一根都淬了劇毒。

“自己脫掉上衣。”

萊恩面無表情地解開黑袍，露出精壯的上身。他的皮膚蒼白如大理石，但仔細看能看到皮下隱約的暗綠色紋路——那是詛咒荊棘在他體內生長的痕跡。

第一鞭落下時，萊恩的背肌猛地繃緊。噬魂荊棘的倒刺撕開皮肉，毒素立刻滲入血液，像千萬只螞蟻在血管里爬行。

他沒有出聲。

第二鞭，第三鞭……血珠飛濺在地面上，發出輕微的“嗤嗤“聲，腐蝕出一個個小坑。

“記住這疼痛。”月蝕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記住你的忠誠該獻給誰。”

萊恩的視線開始模糊，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在意識游離的瞬間，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清晨——伊格妮絲揉著眼睛從樓梯上跑下來，陽光在她的栗色卷發上跳躍。

第二十八鞭時，他的膝蓋終于砸向地面。

“還剩兩鞭。”月蝕冷冷地說，“要放棄嗎？”

萊恩用顫抖的手臂撐起身體，重新跪直：“請月蝕大人繼續。”

最后一鞭落下時，他眼前一黑，險些栽倒。但下一秒，一股熟悉的魔力涌入體內——月蝕的手按在他鮮血淋漓的背上，正在用治愈術為他止血。

“別誤會，”她收回手，“我只是需要你明天去執行新任務。”

萊恩艱難地站起身，撿起地上的黑袍披上：“屬下明白。”

“另外，”月蝕轉身前最后說道，“南境那邊我會派人去查。如果發現你隱瞞了什么……”

她沒有說完，但萊恩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而此時月歌家的花園里，伊格妮絲正追著一只蝴蝶跑。

“別跑！”她揮舞著小手，火焰在指尖凝聚成網，卻總是差一點就能抓住。

洛倫靠在蘋果樹下，啃著果子看熱鬧評價道：“你這樣不行，火焰網太散了。”

“我已經很集中了！”伊格妮絲氣喘吁吁地停下來，小臉通紅，“是它自己飛得太快了！”

她突然停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困惑地皺眉：“奇怪……”

“怎么了？”洛倫走過來。

“我總覺得……忘了什么事。”伊格妮絲歪著頭，“好像有人來過？”

洛倫的眼中閃過一絲警覺：“誰來過？”

“不記得了。”伊格妮絲搖搖頭，突然眼睛一亮，“啊！可能是微露恩大人！她答應要教我新魔法的！”

她轉身就要往屋里跑，被洛倫一把拉住：“等等，老師今天沒來。”

“哦……”伊格妮絲的小臉垮了下來，但很快又振作起來，“那我們來玩捉迷藏吧！”

洛倫剛要拒絕，突然看到遠處的樹叢輕微晃動——像是有什么東西快速掠過。他瞇起眼睛，將剩下的蘋果核精準地扔向那個方向。

樹叢里傳來一聲輕微的“嘶”聲，隨即恢復平靜。

“洛倫大人？”伊格妮絲拽了拽他的袖子，“您在看什么？”

“沒什么。”洛倫收回視線，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吧，我數到十。“

伊格妮絲歡呼一聲，立刻跑向花園深處。洛倫站在原地沒動，直到確認那個窺視者已經離開，才慢悠悠地開始數數。

夜幕降臨，北境的黑棘城堡內，萊恩站在窗前，背上的鞭傷還在隱隱作痛。

窗外，一輪血月高懸，給荒原鍍上不祥的紅色。

“大人。”一個黑袍人悄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南境的眼線傳回消息。“

萊恩沒有回頭：“說。”

“月蝕大人派了影蛇祭司去南境。”黑袍人低聲道，“似乎是在查什么重要人物。”

萊恩的手指微微收緊，窗框上的木屑簌簌落下：“具體位置？”

“還不確定，但……”黑袍人猶豫了一下，“有人看到他們在月歌家附近出沒。”

房間里的溫度驟然下降，黑袍人不自覺地后退了半步。

“準備馬車。”萊恩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我去見燼主。”

“現、現在？您的傷……“

“無妨，現在就去。”

黑袍人匆匆退下。萊恩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銀瓶，里面裝著暗綠色的液體——這是他多年來收集的詛咒精華，原本是為伊格妮絲準備的禮物。

他拔開瓶塞，將液體一飲而盡。背上的傷口立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但代價是皮膚下的荊棘紋路更加明顯了。

“再等等，小火焰……”他輕聲自語，“再給我一點時間。”

窗外，一陣狂風吹過，卷起漫天沙塵，遮蔽了血月的光芒。北境的夜，還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