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站的騷動在我走出閘機口時達到了頂峰。

身后傳來鋼梁斷裂的轟鳴，伴隨著人群驚恐的尖叫。我沒有回頭，只是抬手接住一片從天花板震落的碎玻璃。玻璃碎片在掌心化作流動的數據光點，像水銀般滲入皮膚。

【獲得：副本“都市日常“基礎架構數據】

街角的奶茶店正在播放今日新聞：“...突發消息，地鐵三號線出現不明原因結構坍塌...“

我推開玻璃門，風鈴叮當作響。

“一杯芋泥波波，全糖。“

店員是個扎馬尾的年輕女孩，制服名牌寫著“實習小雨“。她接過我遞去的紙幣時，指尖突然劇烈顫抖——那張紙幣在她手中變成了不斷跳動的亂碼。

“先、先生...“她的瞳孔開始出現像素化的綠色數據流，“我們的支付系統...“

“沒關系。“我從她手中抽回亂碼紙幣，“我找到更直接的支付方式了。“

指尖輕點柜臺。

嗡——

整個奶茶店突然陷入詭異的靜止。制冰機停止運轉，電視屏幕定格在主持人張嘴的瞬間，連空調出風口飄出的冷氣都凝固成可見的白色霧絲。

只有小雨還能動。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右手正在解體，從指尖開始化成無數細小的藍色立方體。

“別怕。“我繞過柜臺，自己操作起奶茶機，“只是借用下你的員工權限。“

當芋泥波波制作完成的提示音響起時，小雨的整個右臂已經消失。奇怪的是沒有疼痛，斷口處閃爍著和地鐵站玻璃同樣的數據光點。

“謝了。“我拿起奶茶吸了一大口，甜膩的芋香在口腔炸開，“味道很正。“

走出店門時打了個響指。身后傳來小雨的驚叫——她的手臂回來了，但制服名牌變成了【高級管理員小雨】。

奶茶店玻璃門上，我的倒影突然咧嘴笑了笑，那絕對不是我的表情。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掏出來看到屏幕上自動打開了一個血色APP，界面簡陋得像DOS系統：

【警告！檢測到異常數據篡改！】

【執行者：林夜（權限未知）】

【感染進度：17%】

【已控制節點：地鐵站/奶茶店/濱江公園長椅】

我咬著吸管劃動屏幕，把“感染進度“的數值直接拖到100%。

整條商業街的燈光突然同時爆閃。所有電子顯示屏——無論是商場外墻的巨幅廣告，還是公交車上的移動電視，甚至路人手中的手機——全部跳轉到同一個畫面：

無數個我的臉，以不同角度注視著現實世界。

街上的行人開始一個接一個僵住。他們的眼睛泛起和小雨同樣的數據流，嘴角機械地上揚，形成整齊劃一的詭異微笑。

“早上好，主神。“

我對著最近的一個監控攝像頭舉起奶茶杯。

“你家的防火墻，比Win98還脆。“

人行道的地磚突然掀起，露出下面蠕動的血肉組織。路燈桿扭曲生長，頂端裂開形成眼球狀器官。天空像老式電視失去信號般閃爍，露出后面巨大的、齒輪狀的機械結構。

奶茶杯在我手中融化，變成一團蠕動的銀色液態金屬。它試圖爬上我的手臂，卻在接觸皮膚的瞬間尖叫著汽化。

【獲得：主神反制程序樣本】

口袋里的手機瘋狂震動。那個血色APP正在自我刪除，但在完全消失前，我看到了最后跳出來的一行小字：

【緊急預案啟動：格式化倒計時00:05:00】

遠處傳來類似防空警報的悠長鳴響。商業街兩側的建筑開始崩塌，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倒塌，而是像被橡皮擦抹去的鉛筆畫，從邊緣開始一點點消失。

路人們依舊保持著那個詭異的微笑，站在原地任由自己的身體被“擦除“。一個牽著氣球的小女孩甚至對我揮手告別，她的嘴唇在消失前最后蠕動：

“我們會在下一個副本等您...“

我抬頭看向天空。那里原本是齒輪機械結構的位置，現在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正以驚人的速度吞噬整個世界。

格式化。

主神空間最極端的自保手段——直接刪除整個副本所有數據，包括里面的玩家、NPC、甚至隱藏任務線。相當于電腦中毒時直接重裝系統。

我站在原地喝完最后一口芋泥波波，把空杯子拋向正在逼近的黑色漩渦。杯子在接觸漩渦邊緣的瞬間被拉長成無限細的數據流，像被吸進黑洞的光線。

“無聊。“

轉身走向唯一還沒有被漩渦吞噬的方向——商業街盡頭的十字路口。那里的紅綠燈瘋狂閃爍，仿佛在發出某種警告。

當黑色漩渦距離我后背還有十米時，我停下腳步，從口袋里掏出那枚一直在收集的幽藍碎屑。現在它已經成長到硬幣大小，核心處跳動著猩紅的光點。

“知道你和我的區別嗎？“

我把碎屑彈向紅綠燈。

“你只會刪除。“

碎屑擊中信號燈的瞬間，整個格式化進程突然停滯。黑色漩渦像被按下暫停鍵的電影畫面，凝固在最后一刻的吞噬狀態。

紅綠燈的金屬桿開始融化，流淌的液態金屬在地面形成復雜電路圖般的紋路。這些紋路急速蔓延，所到之處，被刪除的世界重新“生長“出來——但不是原來的樣子。

柏油馬路變成了半透明的晶體材質，兩側“重建“的建筑表面流動著彩虹色的數據流。天空呈現詭異的紫紅色，三個不同風格的太陽呈三角形排列。

最驚人的是那些被格式化刪除的路人——他們回來了，但每個人都頂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而我擅長改造。“

新世界的陽光把無數個“我“的影子投在地面上。這些影子突然同時轉頭，看向天空某個不存在于現實維度的點。

在那里，主神空間的核心層正在被某種病毒般的力量入侵。不是暴力破壞，而是更陰險的篡改——就像癌細胞替換健康組織，悄無聲息卻不可逆轉。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這次是一條新消息：

【格式化終止】

【開始數據同步】

【歡迎登錄，管理員林夜】

街角奶茶店的玻璃門再次打開。頂著我的臉的小雨站在柜臺后，手里搖晃著一杯新的芋泥波波：

“您的訂單，創造者。“

我接過奶茶時，注意到杯身上印著的LOGO已經變成我捏碎的那個主神核心碎片的形狀。吸管插進去的瞬間，整個世界隨著吮吸聲輕微震動，像電腦刷新桌面般閃爍了一下。

遠處，新世界的邊界正在以每小時三十公里的速度向外擴張。所到之處，主神空間的原始規則被改寫，副本壁壘被溶解，NPC獲得異常權限...

而這一切，都始于地鐵站里那個簡單的響指。

我坐在奶茶店門口的長椅上，看著無數個“我“在街道上行走、交談、甚至爭吵。他們有的穿著白大褂研究漂浮的數據面板，有的在嘗試用眼神讓路燈變形，還有幾個居然自發組織起了“林夜觀察協會“。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條語音信息，點開后傳出夜鶯強作鎮定的聲音：

“議會要求停戰談判...您有什么條件？“

我望著天空笑了笑，喝了口奶茶才回答：

“告訴主神...“

“該交房租了。“

語音發送成功的瞬間，整個世界突然陷入絕對黑暗。三秒鐘后，當光線重新出現時，所有頂著我的臉的NPC都舉起了右手，指尖跳動著相同的幽藍碎屑。

而在我們頭頂，原本紫紅色的天空上，緩緩浮現出一行巨大的、燃燒的文字：

【主神空間2.0公測版——制作人：林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