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喊冤
- 侯府吃人挖骨?王爺遞刀我埋尸
- 云深鶴歸
- 4132字
- 2025-07-09 08:00:00
春喜的聲音因為劇痛陡然拔高,帶著哭腔,“奴婢一下撞在那假山突出來的石條棱上,腳脖子扭成了這樣…疼死奴婢了!”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氣。
賀錦瀾眉梢都沒動一下,聲音平平地接了下去:“然后呢?”
春喜眼里淚水大顆大顆滾落,委屈又后怕:“后來夏歡姐姐她們聽到動靜趕出來,看到了站著的蘇姨娘,還有摔得動彈不了的奴婢…”
她眼神瞟向門口站著的夏歡,“夏歡姐姐招呼了兩個婆子把奴婢架了進來,蘇姨娘也跟進來了,侯爺,夫人,大小姐,是真的疼啊!奴婢的腳都麻了…”她說到最后,只剩下抽噎。
話到這里,邏輯已然清晰。
哪來的強拖?哪來的滑胎驚險?
不過是一場誤會引發的烏龍事件,真正的受害者是踩了冰不小心撞傷自己的春喜。
時間仿佛停滯了。
閬華苑的次梢間里,空氣沉悶得如同灌了鉛。
蘇姨娘臉色發白,絞著帕子的手指節泛白,下意識地又往賀承宗那邊挪了一步。
她沒事,孩子也沒事,可這個意外闖入的賀錦瀾,還有這令人窒息的氛圍,讓她本能地感到不安。
賀承宗站在那里,一身寒氣未消。
方才的震怒像是被驟然凍結在臉上的表情里,此刻只余下一片錯愕。
回想起青蓮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樣,心頭那股被愚弄的憤怒再次勃發,目光轉向角落里的青蓮。
青蓮被這視線一燙,身體篩糠般猛抖起來,牙齒磕碰得咯咯作響,“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地。“侯爺饒命!侯爺饒命啊!”
她聲音變調,拼命磕頭,“奴婢當時是嚇糊涂了!奴婢在園子那頭只遠遠看見姨娘人影一晃,又看到院門里沖出好些人。奴婢嚇懵了,以為姨娘出了大事。奴婢是擔心小主子…”
賀承宗的胸膛劇烈起伏了兩下,拳頭握緊。
“混賬!”
賀承宗猛地抬腳,將旁邊一張嵌螺鈿花梨木小幾踹得倒飛出去。
“嘩啦啦!”小幾撞在墻上碎裂開來,上面一個插著玉簪的小瓷瓶“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這突如其來的巨響把除了賀錦瀾之外的所有人都嚇得渾身一顫。
跪在地上的青蓮更是魂飛魄散,喉嚨里發出一聲慘叫。
賀承宗踹翻小幾,似乎略微發泄了一絲惡氣,但那眼睛卻更加陰鷙,死死地釘在青蓮身上。
“父親。”
賀錦瀾站起身。
她動作從容,抬手將一縷鬢發別到耳后。
“春喜這丫頭傷得很重。當務之急,是找大夫來看看,她的腳骨,怕是不太好。”
她的目光從春喜腫得嚇人的腳踝上挪開,緩緩掃過青蓮,掠過神情復雜的蘇姨娘,最后,落回賀承宗的臉上。
“至于旁的閑事,今日這場鬧劇到底是怎么回事,誰說了不該說的,誰在渾水里想摸魚。父親,女兒是您親生的,自然有幾分您的脾氣。誰要害我的人,我會查出來。”
她微微歪了歪頭,盯著賀承宗的眼睛,語氣陡然轉冷:“我會親手剝了他的皮。”
賀承宗一愕,干咳兩聲,轉而看向了蘇姨娘,“蘇氏,你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蘇姨娘微微側身,看了一眼春喜,又看了看賀錦瀾,輕輕嘆了口氣,解釋道:“回侯爺,妾身原本是想找佟嬤嬤討幾個新巧的花樣子,預備著給孩子做些小鞋小襪。路上恰好遇著大小姐房里的春喜姑娘…”
她略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柔和:“那孩子大約是月信突然來了,不甚污了裙子一角。侯爺府里規矩大,她怕被人瞧見失了體面,連帶著損了大小姐的名聲,臊得臉頰通紅,只尋僻靜處走。
妾身想著她一個姑娘家面皮薄,又在風口里,便解了自己的斗篷給她披上,好歹遮掩一二,也能擋擋風。”
蘇姨娘說著,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怪妾身沒思慮周全。這斗篷雖暖和,到底笨重了些,春喜姑娘披著大約不習慣。眼看到了閬華苑的門檻處,她腳下不知怎么一絆,整個人就往前撲倒了。妾身嚇了一跳,恰好大小姐院里的人趕出來。
春喜姑娘這腳扭得實在厲害,人都疼懵了。大小姐便做主,讓婆子們先把人扶進來安置,妾身也跟了進來看看情形。剛還正和大小姐商量著,要不要去請個懂跌打的大夫來瞧瞧…”
“剛才喊疼的是誰?”賀承宗的目光掃過蘇姨娘。
“自然是春喜姑娘。”蘇姨娘指了指榻上,“那一聲凄厲得很,想是在外頭侯爺和夫人都聽見了?這丫頭實是遭了大罪了。”
賀錦瀾的目光清凌凌地落在賀承宗和裴氏臉上,“父親,母親,原是為這個驚動了二位的么?”她頓了一頓,嘴角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倒是女兒疏忽了,一個笨手笨腳的丫鬟自己不小心摔了跤,竟勞動侯爺和夫人如此興師動眾地闖了進來。嚇著了二老,是女兒的過錯。”
情急之下,青蓮求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裴氏。
裴氏被青蓮那一眼瞟來,霎時褪去血色,透出一股青白。
但在下一瞬,她收攝心神,眼神極其漠然甚至帶著一絲警告,回視了青蓮一眼。
完了!
青蓮渾身巨震,整個人如同被徹底抽去了脊梁,撲倒在地干嚎起來:“侯爺饒命!奴婢是蠢是瞎,可奴婢真是為了主子好啊…嗚嗚嗚…”
蘇姨娘看著青蓮的慘狀,眼中掠過一絲不忍。
她上前一步,對賀承宗輕聲道:“侯爺,青蓮她雖糊涂犯了蠢,倒也是一片護主的心,只是急切過了頭,失了分寸。”
她撫著自己的小腹,聲音更加溫軟,“眼看快過年了,府里原是要祈福的。妾身斗膽為她求個情,念在她伺候妾身這些日子的份上,先關起來讓她清醒清醒,您也別為了個奴婢氣壞了身子。就算…就算為我們未出世的孩子積點福報吧?”
賀承宗他鐵青著臉,目光陰鷙地在青蓮身上掃過。
“積福?”他冷哼一聲,聲音裹著冰碴,“這樣的混賬東西留在身邊,是福是禍都難說!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快年下了,府里不宜動大刑,也免得驚擾了你腹中胎兒。”
他頓了頓,終于作出了決定:“來人!把這滿嘴胡言的賤婢拖出去,先關進后院空置的柴房!著人給我看緊了,待年后再徹查處置!”
護院們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樣,將已癱軟無力的青蓮架起,拖了出去。
處理完青蓮,次梢間內的低氣壓卻并未散去。
賀承宗轉回身,那意味莫名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裴氏身上。
“哼!”賀承宗發出一聲冷哼,“裴氏!今日這出鬧劇,雖是個賤婢起頭,可這般惹是生非的刁奴,竟是我永定侯府院子里出來的!平素里你是如何管束下人,治理中饋的?”
他的質問咄咄逼人,毫不留情:“身為當家主母,管著闔府上百口人,竟連近婢是人是鬼都分辨不清!任由這等心術不正的東西混在主子身邊,搬弄是非,惹出這等天大的笑話!若非今日是錦瀾的丫鬟誤摔,若非蘇氏恰好無事,若非被拖進來的不是蘇氏,而是真被她陰謀害了的什么人…呵!”
裴氏張了張嘴,想辯解什么。
賀承宗根本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我看你這個家,管得是愈發不像樣子了!規矩散漫,下人生異心,主母卻如同盲瞎!今日是青蓮借故生事,焉知明日不會有李蓮王蓮?你就是這樣把侯府上下,管得烏煙瘴氣?”
吼完這一句,賀承宗胸膛劇烈起伏,顯然怒氣難消。
他盯著裴氏因羞辱和憤怒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眼神銳利得幾乎要剝開她的皮囊:“今日這事,若非你太過失察,縱容刁奴,若非你這個主母無能,我何至于被一個賤婢的鬼話蒙蔽,急慌慌跑來女兒院里鬧出這般天大的笑話!傳出去,滿京城都要看永定侯府的笑話!我賀承宗的臉往哪里擱?”
“侯爺!”裴氏終于找到空隙,喊出了聲,帶著濃濃的委屈。
“噗通”一聲跪倒下去,動作又快又急,全然不顧主母的體面。
“妾身冤枉啊!妾身對天發誓,對青蓮這賤婢所為毫不知情!是妾身管束下人不力,失察之罪妾身不敢推脫。可侯爺,妾身就算再愚鈍,又豈會做出絲毫有害侯府體面有害侯爺聲譽之事?妾身的心天地可鑒啊!”
“夠了!”賀承宗猛地一聲厲喝。
他看著泫然欲泣的裴氏,眼神冰冷依舊。那眼神里沒有半分夫妻情分,只有無盡的厭煩和失望。
“冤不冤,你心里清楚!當真是失察?還是有人裝傻充愣,把我主當瞎子糊弄?”
最后幾個字,他咬得極重。
裴氏渾身一顫,連跪都快跪不穩了。
賀承宗沒再給她辯解或哭訴的機會。再次發出一聲冷哼。
“回你的院子去,好好想想這中饋,你到底配不配執掌!”
說完這句,賀承宗猛地一甩袖子,寬大的袍袖帶著一股勁風,“唰”地一聲,從裴氏面前掃過。
那風卷走了裴氏鬢角散落的一縷頭發,更像是一記耳光,扇在她臉上!
隨即,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
但在經過蘇姨娘身邊時,腳步卻微微一頓。
“走。你這身子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
他伸出手,做了個催促的手勢。
蘇姨娘顯然是受寵若驚,眼波飛快地瞟了面如死灰的裴氏一眼,連忙垂下眼睫,溫順無比地應道:“是,勞煩侯爺了。”
小心翼翼地挪步,跟在賀承宗身側。
二人離去后,次梢間內,只剩下寂靜。
炭盆里的余燼偶爾發出一聲微弱的“噼啪”輕響,非但不能驅散寒意,反倒襯得此間更加冰冷。
裴氏依舊跪在地上,仿佛一尊雕像。
一雙穿著纏枝梅青緞面繡鞋的腳,突然停在了她模糊的視線里。
緊接著,一只白皙的手,伸了過來,輕輕扶住了她。
“母親,地上涼,起來吧。”
是賀錦瀾的聲音。
清泠泠的,聽不出一絲情緒,沒有關切,沒有嘲諷。
裴氏被狠狠刺了一下。
她猛地想要掙脫,甩開那只手!
這個賤種!她竟敢用這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來扶自己?
她在看自己的笑話!
裴氏的指甲瞬間深深掐進了掌心。
然而,她眼角的余光,對上了賀錦瀾那雙垂下來的眼睛。
那一雙眼睛,就那么平靜冷淡地直視著她。
仿佛帶著洞察一切的力量,看穿了她所有偽裝。裴氏猛地意識到,此刻若失態,只會讓自己在眾人面前更加狼狽。
尤其是在這個她處心積慮想要除掉卻反讓她吃盡苦頭的女兒面前!
裴氏全身的肌肉繃得死緊。
她只是借著賀錦瀾那只手的力道,緩緩站起身來。動作木然,仿佛提線木偶。
甚至在站直后,不著痕跡地拂了拂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像是一個保持儀態的習慣性動作。
“母親當心些。”賀錦瀾適時地收回了手,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個流程。
她的臉上甚至浮起一絲極淡的笑意。
一個婆子端著食盒,躬身趨近前來。
裴氏深吸一口氣,那口氣刺得她肺管子生疼。
她用盡全身力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目光落在食盒上那盅溫熱的燕窩。
伸出了手,親自將食盒的蓋子掀開,露出了里面依舊溫潤的燕窩羹。
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卻像是被砂紙打磨過,帶著一股干啞:“瀾兒,母親方才真是急糊涂了,委屈了你。”
她端起那盅燕窩,向前遞出,目光落在賀錦瀾臉上,“特意給你送來的,好歹壓壓驚。”
“至于這丫鬟春喜,既然是在院子里跌倒弄成這副樣子,想來是個笨手笨腳、又體弱不經事的,留著她伺候你,一來未必盡心,二來也總讓人想起今日的晦氣。
不如,趁著她傷勢嚴重,母親做主,替她尋個穩妥的去處?給她尋個好人家?或者…送回她惠州老家鄉下養傷,再多給她些銀子,也算全了主仆一場的情分?”
送走。
遠遠打發走。讓知情人消失。
賀錦瀾垂著眼睫,遮住了眸中所有的情緒。
她靜靜聽著裴氏的話,看著遞到眼前的燕窩,并沒有立刻伸手去接。
她沉默了兩三息的時間。那短暫的沉默,刺在裴氏的神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