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走水之虞
- 侯府吃人挖骨?王爺遞刀我埋尸
- 云深鶴歸
- 4152字
- 2025-06-26 08:00:00
賀胤身后幾步遠,是大丫鬟含翠。
她面無表情,不遠不近地跟著,將他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牢牢監控。這便是侯爺命令的“親自盯著”。
但凡前往松鶴堂來請安的人,幾乎都無法避開。
首先撞見的,是二房的二夫人帶著女兒賀婉兒。二夫人今日穿著一件簇新的紫紅色纏枝蓮紋妝花褙子,腕上戴著一對水頭極好的玉鐲,顯然是精心裝扮過準備去給老夫人請安的。
然而,當她看到賀胤時,腳步猛地一頓,眼底迅速掠過一絲震驚和精光。
“呀!大哥哥怎么了?”賀婉兒尚未及笄,正是天真懵懂又好奇心重的年紀,遠遠看見,立刻叫了出來。
小手還指了過去,眼睛瞪得溜圓,“他身上濕乎乎的,還跟著含翠姐姐,是在受罰嗎?為什么呀?”
二夫人手忙腳亂地趕緊去捂女兒的嘴,臉上堆著尷尬的笑。
她一把將還要探頭探腦的女兒拉到自己身側,低斥道:“小孩子家家,胡說什么!走!去給老夫人請安要緊!”
她拽著女兒繞過湖邊,心底卻是翻江倒海:罰跪?湖邊罰跪!還是在全府人眼皮子底下!
長房這母子之間的關系竟惡化到這個地步了?
是昨夜的事還是今早?
不對勁!
一股強烈的寒意,從二夫人腳底猛地躥起。
她忍不住又朝賀胤消失的方向望去,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小蓮湖對岸,表小姐裴玲瓏住的地方。
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這事,會不會跟她有關?
裴玲瓏是裴氏的親侄女,一向得姑母和表哥賀胤的偏愛,地位幾乎蓋過正經嫡出的賀錦瀾。
二房平日里沒少接裴玲瓏明里暗里的好處,得些些賬目上的松動,甚至幾件不錯的古玩首飾。
二夫人一直告誡自己,緊跟著裴玲瓏,便是緊跟著當家主母裴氏,便宜只會更多。
可此刻,看著賀胤的慘狀,再聯想昨夜隱約聽聞的動靜,以及裴玲瓏慣用的那些手段……
二夫人的后背,竟隱隱滲出冷汗來。
她真的,還能像從前那樣,毫無保留地相信表小姐嗎?
“娘……你弄疼我了……”賀婉兒帶著哭腔的聲音喚醒了二夫人。
她低頭,才驚覺自己攥著女兒手腕的力道過大,在皮膚上留下了清晰的指痕。
“哦……婉兒乖,娘不好,娘不小心?!倍蛉诉B忙松開,勉強擠出一絲安撫的笑。
……
此時的松鶴堂暖閣內,賀錦瀾已為祖母老夫人剪好了水仙殘葉。
她將小銀剪輕輕放回托盤,動作平穩。
晨起定安問詢的人散去,暖閣里只剩下幽幽的沉水香繚繞。
老夫人從暖榻上微微傾身,示意賀錦瀾坐到她近旁的軟墊上。
丫鬟端來一個紅漆托盤,里頭鋪著厚厚一層挑選出來的飽滿紅豆。
老夫人自己拈起一粒,示意賀錦瀾也學她的樣子撿拾佛豆,消磨時光,也算做一份功德。
“瀾丫頭,”老夫人聲音和緩,目光卻帶著一絲不容回避的探詢,“你父親來,說起你和胤哥兒在湖邊的事。他氣得厲害,責罰胤哥兒也是為了立規矩。只是……”
她輕輕將一粒佛豆投入一旁的玉缽里,發出清脆一聲響,“祖母年歲大了,想聽得仔細些。你父親在氣頭上,好些話聽得含糊。你是個細心的孩子,不如你親自給祖母說說,當時在湖邊,究竟怎么回事?胤哥兒如何就掉水里去了?”
賀錦瀾心頭微動,手中的佛豆停頓了一下。
父親果然是避重就輕,將大哥動手想要推她落水在先的關鍵撇開了。她垂著眼,一邊繼續撿起豆子,一邊平鋪直敘地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回祖母話。瀾兒去小蓮湖散心,遇到大哥。大哥似乎心情不悅。錦瀾念及父親訓導,要兄弟姊妹和睦,便上前同大哥問安。不想大哥冷言相向,斥責瀾兒不知廉恥……”
老夫人聽得眉頭蹙起。
捏著佛豆的手指停了下來,她閉上眼,似乎深深吸了一口氣。
過了好一會兒,老夫人才睜開眼,眼中多了幾分復雜的沉重,不再是對長孫簡單的疼惜。
“唉,胤哥兒他心氣高,又急躁,近些年行事,是越發左了……”她又拈起一粒豆子,目光落在賀錦瀾平靜無波的側臉上。
“瀾丫頭,今日這事,你能避過是他的過,也是你的運道。但祖母有句話,你要記在心里?!?
賀錦瀾抬起頭,靜靜看向祖母。
“他是你的親兄長,更是永定侯府的世子,是將來的侯爺!”老夫人的目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調,“即便他現在錯了,失了分寸,你也該多些容忍退讓。與他當面爭執,甚至有了肢體上的牽扯,終歸是落了下乘。讓他如此當眾出丑失儀,傳揚出去,外人不會細究他為何動怒,只會說他無容人之量,而你,亦有挑起事端之嫌。這于他,于你,于我們侯府的臉面,有何益處?”
主枝嫡長至高無上,尊卑有序不容挑釁。哪怕嫡長子殺人放火,他依舊是未來的侯爺,需要所有人維持他表面的榮光,因為這份榮光維系著整個家族。
其余的枝丫,都需要為這主干讓路、彌補、遮掩,甚至必要時作為養分被犧牲。
賀錦瀾心中了然,低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底深處那一抹譏誚和涼薄。
“祖母教誨的是?!彼闷鹨涣o枬M的佛豆,指尖摩挲著它光滑的外殼,聲音溫順,“錦瀾記下了。日后定當謹言慎行,不與兄長爭執,遇事避讓?!?
老夫人欣慰地點點頭,似乎滿意于她的“聽話”,像是放下了一樁心事:“這就好,家和萬事興。”
賀錦瀾不再言語,默默撿起佛豆。暖閣里重新只剩下清脆的豆粒落入玉缽的聲音,一聲,又一聲,單調而漫長。
當天夜里,闔府上下便被另一樁事情吸引了注意。
青柏堂燈火通明,仆從進出腳步匆忙,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湯藥氣味。
世子賀胤病了。病得不輕。
據說是寒氣侵骨,引發了嚴重風寒,并發高熱。
值夜的婆子一疊聲地被喊進去,說是世子爺燒得人都認不清了,迷迷糊糊地喊冷,還伴著劇烈的咳嗽。
府醫被連夜請來,診脈開藥,在屋內待到天蒙蒙亮。
整個青柏堂如臨大敵。
消息傳開,府中下人們竊竊私語。
昨日湖邊罰跪世子爺落水受寒的事,大家心知肚明。不少人心里犯嘀咕:世子爺平日身強體壯,落水一回,竟會病得如此沉重?
閬華苑這邊,大丫鬟春喜從外面探聽回來,也是一臉擔憂:“小姐,外面都傳遍了。世子爺燒了一整夜,青柏堂的藥味濃得嗆人。聽二門值夜的翠兒說,府醫清早才走,臉色不大好看……”
另一個小丫鬟夏歡小聲嘀咕:“世子爺該不會是心里頭憋著火吧?這下病了,侯爺和老夫人豈不是更要心疼了。”
言下之意,賀錦瀾怕是又要招埋怨。
賀錦瀾正坐在窗邊暖炕上,就著明亮的晨光翻閱一本古籍。
聞言,連頭也未抬,指尖輕輕翻過一頁書箋,只淡淡丟出一句:“他那副身子骨,自小用名貴藥材養著,莫說昨夜那點湖水,便是冬日里跳進護城河洗個澡,也淹不死,更凍不病?!?
語氣篤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諷。
果然,這“病勢洶洶”只持續了一夜加一個清晨。晌午過后,便有最新消息傳出:世子爺服了藥發了汗,高熱已退了大半,人雖然還有些虛弱沒力氣,但已能靠坐在床頭自己喝水用些清淡粥食,更無性命之憂。
闔府懸起的心總算落回肚子里。
侯爺早被青柏堂派去的人擾得不勝其煩,聽說兒子無礙,便只吩咐一句“好生將養”,再未踏入青柏堂一步。
然而,這“病愈”的消息傳到閬華苑,非但沒讓這里的下人松了口氣,反而更添了幾分凝重。
世子爺病得太快,好得更快。這本沒什么。
但他病的這一場,在闔府上下,尤其是老夫人和侯爺心目中,無疑又加重了幾分對她的憐惜和對賀錦瀾的成見。
春喜站在賀錦瀾身后,憂心忡忡地為她揉捏肩膀,力道都輕了幾分:“小姐,以后咱們在府里行走,還是多帶幾個丫頭吧?”
夏歡也在一旁用力點頭:“是啊小姐!世子爺他這次吃了虧,又落了面子,定會記恨。誰知道他會做些什么?”
府里的陰私手段,下人們多少都聽過見過一些。世子爺如今丟了這樣大的臉面,雖不敢明著對嫡妹如何,但暗地里使絆子給她難堪,甚至設計些不大不小的麻煩,卻是極有可能。
賀錦瀾仿佛根本沒聽見兩個丫鬟的擔憂。
“知道了,以后出門多帶個人便是?!彼届o道,語氣無波無瀾。
……
轉眼到了臘月二十日,京城一掃連日的陰沉,天空湛藍,陽光難得灑落,似乎也為接下來的盛事增添光彩。
今日,是北狄遣使團正式入朝覲見的日子。
皇帝在太和殿大排宮宴,以顯上國天威與和談誠意。
宮宴設在下午。
未時剛過,宮中各處便已開始緊張有序的忙碌。
養心殿內,明黃的龍涎香安靜地燃燒著?;实蹌倱Q好禮服,正由內侍仔細整理著腰間的玉帶扣襻。
珠簾輕響,太后在兩位嬤嬤和贏公公的攙扶下走了進來。
皇帝忙問安:“母后如何親自過來了?”
太后揮手讓內侍們退開幾步,自己走上前,拿起梳妝臺上的一把小玉梳,象征性地替皇帝攏了攏鬢角,動作充滿慈愛。
她壓低聲音,只讓皇帝和極近身處的贏公公聽得清楚:“皇帝,今兒太和殿宮宴,人多眼雜,又臨近年關,各處點燭火盆極多,安全最是要緊。”
皇帝略略點頭,只當母親尋常關懷:“母后安心,兒子定當謹慎?!?
太后手中的玉梳輕輕一頓,看著鏡中兒子年輕沉穩的側臉,聲音壓得更低:“哀家前些日聽到些不安穩的話,雖則聽著荒誕不經,說是恐宮中宴飲之地會有走水之虞。事關重大,哀家想著防患于未然總是好的。”
“走水?”皇帝果然一怔,隨即失笑,“何人妄言?宮禁森嚴,太和殿更是重中之重,每日有專人巡查各處燈燭火燭,備有水龍沙袋,豈會輕易走水?母后不必擔憂?!?
太后見他如此,心頭那點原本因賀錦瀾的“預言”而起,又被贏公公反復勸說的疑慮,便消散了大半,也覺得是自己多慮了。
但話已至此,贏公公在一旁不著痕跡地輕輕點了一下頭,太后心知不能半途而廢,便拿出身份微微板起臉:“皇帝!天威難測,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便是萬中無一的紕漏,也是國之禍事,豈能以尋常道理推斷?”
她盯著皇帝,加重語氣:“哀家已讓贏公公去安排。今日殿內各處角落,尤其是主殿中央及四周,加派一倍侍衛!宮燈熏籠明火處三丈之內,不得靠近任何人!此外,殿外更要備足水龍車,殿內聽贏公公安排,各處放置數個大水桶,盛滿清水!”
皇帝見母親態度如此堅決,心中雖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但更不愿在如此重大日子拂了太后的心意。
他收斂起那點不以為然,正色道:“母后慈訓,兒子謹記。一切按母后吩咐辦便是,兒子即刻傳旨加強防范?!?
他抬手招來總管大太監,低聲囑咐了幾句。很快,殿外傳來更為密集整齊的腳步聲,是侍衛調動到位。
內務府的太監也動作迅捷地將預先準備好的幾口半人高的大水缸,灌滿清水,悄無聲息地安置在太和殿內幾處視野開闊卻又避開主要通道的角落。
戌時初刻,太和殿內燈火輝煌,亮如白晝。
御座高居,皇帝威儀棣棣。下首左右,依次是北狄二皇子為首的使臣團、宗室親王、文武重臣。觥籌交錯,舞樂喧闐。
大殿中央,北狄舞姬們正獻上一支奔放熱烈的胡旋舞,身姿搖曳,彩帶飄揚,吸引著所有賓客的目光。
鼓樂聲震耳欲聾。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領舞的那名胡旋舞姬,在一記最激烈的鼓點中,猛地從旋轉的裙裾下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匕!
她不是沖向御座上的皇帝,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撲北狄使團首席的——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