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城郊舊宅回來后的一周,蘇晚把自己埋在美院畫室里。父親筆記本上的字跡在眼前揮之不去,“實驗數據異?!薄爸旅毕荨毕衲е浒憷p繞著她。她試圖給母親打電話,卻在撥號鍵上猶豫再三——母親知道多少?又該如何開口?
午后的陽光透過天窗灑在畫布上,蘇晚正在臨摹委拉斯開茲的《宮娥》,筆尖卻頻頻走神,顏料在畫布上暈染出不規則的色塊。就在這時,畫室門被輕輕推開,沈硯斜倚在門框上,手里拎著一個印著“老約翰”logo的紙袋。
“鈷藍色號沒貨了,我讓助理跑了三家店才找到?!彼杨伭瞎芊旁诋嫾苌希抗鈷哌^她畫布上混亂的色彩,“還在想舊宅的事?”
蘇晚握著畫筆的手一頓,顏料滴在調色盤邊緣。這一周沈硯沒有再提“晨光計劃”,卻隔三差五出現在美院:有時是在圖書館幫她占好座位,有時是送來她列在清單上的稀缺畫材,甚至有次她畫到深夜,走出畫室就看到他的車停在樓下,車窗里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蘇晚忽然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陽光在他發梢鍍上金邊,那雙總是顯得冷冽的眸子,此刻竟映出她的倒影。
沈硯沉默了幾秒,走到窗邊拿起她的素描本,指尖劃過她畫的廢棄工廠速寫:“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彼麤]說那個人是誰,只是翻開紙袋拿出一塊黑森林蛋糕,“這家店的櫻桃醬是手工熬的,嘗嘗?!?
甜膩的香氣彌漫開來,蘇晚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撕開包裝紙,忽然想起昨晚在筆記本里看到的一句話:“1998年9月,硯農送了我一盒黑森林蛋糕,說這是他母親最擅長做的甜點?!备赣H筆下的“硯農”,難道真的是沈硯的長輩?
幾天后,蘇晚在圖書館查資料時,意外發現一本1997年的《物理學報》,封面上刊登著“晨光計劃”的階段性成果報道,作者欄里赫然寫著“蘇明遠、沈硯農”。沈硯農……沈硯的祖父?原來父親和沈硯的祖父曾是項目搭檔!
她正看得入神,沈硯忽然從身后探過身,手指點在作者欄上:“我祖父當年總說,蘇叔叔是他見過最有天賦的研究員?!彼臍庀е难┧上?,拂過她的耳廓,蘇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聽到他低聲說:“你父親筆記本里提到的‘公式缺陷’,我祖父的舊書房里可能有備份數據?!?
兩人的距離近得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蘇晚的心跳如鼓,慌忙合上雜志:“沈硯,你到底想幫我,還是想利用我?”她忘不了沈家宴會上那些審視的目光,更忘不了他作為沈家長孫的身份。
沈硯直起身,走到她對面的座位坐下,眼神認真:“蘇晚,我父親和二叔在項目上有分歧,而顧家一直想拿到核心數據。你父親的死,可能和沈家內部的派系斗爭有關?!彼谝淮卧谒媲疤峒凹易鍍榷?,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窗外下起了小雨,圖書館里很安靜,只有翻書的沙沙聲。蘇晚看著沈硯放在桌上的手,指節分明,手腕上戴著一塊低調的百達翡麗——那是昨晚在舊宅照片里,沈硯祖父也戴過的同款。血脈的聯系像一條無形的線,將他們纏繞在一起。
美院與理工大聯合舉辦的草坪聯誼會上,蘇晚被林蔓硬拉著參加。她穿著林蔓借的米白色連衣裙,腳上還是那雙洗舊的帆布鞋,在滿場的高跟鞋和西裝革履中顯得格格不入。
“快看,沈硯和林薇薇來了!”不知誰喊了一聲,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沈硯穿著白色襯衫,袖口隨意卷起,林薇薇則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身上的香奈兒套裝價值不菲。
蘇晚下意識地想躲開,林薇薇卻已經看到了她,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她端著兩杯香檳,故意走到蘇晚面前,“不小心”手一滑——
“嘩啦!”
橙黃色的香檳酒液潑了蘇晚一身,白色裙擺瞬間變得黏膩不堪,周圍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哎呀,對不起啊蘇同學,”林薇薇故作驚訝,“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站在這么窄的地方呢?”
蘇晚攥緊拳頭,指甲嵌進掌心。她能聞到周圍人若有似無的嘲笑聲,能看到林薇薇眼中毫不掩飾的得意。就在她難堪得想轉身離開時,沈硯忽然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
“林薇薇,”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道歉?!?
林薇薇愣住了:“阿硯哥,我都說了不是故意的……”
“我讓你道歉?!鄙虺幍难凵皲J利如刀,掃過林薇薇蒼白的臉,“還是要我把你上次在軍區大院摔了李伯伯的古董花瓶的事,再說一遍?”
林薇薇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沒想到沈硯會拿這件事威脅她。在眾人的注視下,她咬著牙,極不情愿地對蘇晚說了句“對不起”,然后跺著腳跑開了。
沈硯這才轉過身,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蘇晚肩上,外套上還帶著他的體溫和清冽的香氣。“跟我來?!彼吐曊f,不顧周圍震驚的目光,牽著她的手穿過人群。
蘇晚的手被他緊緊握著,掌心傳來的溫度驅散了所有的難堪和委屈。她能聽到身后傳來的竊竊私語:
“沈硯居然為了她兇林薇薇?”
“他們到底什么關系啊……”
“看沈硯那個樣子,怕是動真格的了……”
沈硯帶蘇晚來到聯誼會后方的小花園,月光透過梧桐樹葉灑下,形成斑駁的光影。他從口袋里拿出紙巾,蹲下身幫她擦拭裙擺上的酒漬,動作輕柔得不像那個在商場上運籌帷幄的沈家長孫。
“謝謝?!碧K晚的聲音有些發顫。
沈硯抬起頭,月光落在他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他看著她,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海:“蘇晚,別在意他們怎么看?!彼氖种篙p輕拂過她被酒液沾濕的發絲,“在我眼里,你比這里任何人都耀眼。”
蘇晚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她從未聽過這樣直白的告白。眼前的沈硯,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貴公子,而是一個會為她出頭、會為她彎腰的男人。
“你祖父和我父親……”她想說些什么,卻被沈硯用指尖抵住了嘴唇。
“現在別想那些?!彼哪抗饴湓谒拇缴?,聲音低沉而沙啞,“蘇晚,我可以吻你嗎?”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蘇晚能聽到自己如鼓的心跳,能看到沈硯眼中毫不掩飾的溫柔與渴望。她微微點頭,閉上眼睛。
下一秒,柔軟的唇覆了上來。他的吻帶著一絲試探,輕輕輾轉,像羽毛一樣拂過她的唇瓣,然后逐漸加深,帶著不容抗拒的溫柔。蘇晚的雙手下意識地抓住他的襯衫前襟,能聞到他身上混合著雪松香和淡淡煙草味的氣息,令人心安。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直到兩人都有些氣喘吁吁。沈硯松開她,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神里帶著笑意:“比我想象的還要甜?!?
蘇晚的臉頰滾燙,不敢看他的眼睛。就在這時,沈硯的手機震動起來,他看了一眼屏幕,臉色瞬間變得嚴肅。
“我得走了。”他迅速整理好情緒,幫她理了理額前的碎發,“回宿舍后給我發消息?!闭f完,他轉身快步離開,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有些匆忙。
蘇晚站在原地,指尖還殘留著他唇上的溫度。剛才還沉浸在初吻的悸動中,此刻卻被他突然的轉變拉回現實。
他接到了誰的電話?為什么突然變得那么嚴肅?沈硯的世界里,似乎永遠有她無法觸及的角落,那些隱藏在溫柔下的秘密和危機,像定時炸彈一樣,隨時可能爆炸。
夜風拂過,沈硯的西裝外套還帶著他的氣息,蘇晚卻感到一絲寒意。她知道,這個吻不僅僅是情感的遞進,更是將她徹底卷入他復雜世界的開始。
不遠處的聯誼會依舊喧鬧,而蘇晚的世界,卻因為這個月下之吻,和那個神秘的男人,變得再也無法平靜。她低頭看著手腕上若隱若現的紅痕,那是他們初遇時留下的印記,而現在,新的羈絆正在悄然形成。
沈硯農、晨光計劃、顧家……這些名詞在她腦海中盤旋,與他溫柔的吻重疊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謎團。她拿出手機,想給他發消息,卻在輸入框里頓住了——她該問什么?又能問什么?
月光下,蘇晚攥緊了沈硯的西裝外套,第一次感到,自己對這個讓她心動的男人,其實一無所知。而這段始于雨夜畫室的糾纏,才剛剛拉開最驚心動魄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