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脫臼
- 洛夫克拉夫特如是說
- 并非作家
- 2143字
- 2025-06-24 22:34:40
那一記直擊毫無偏差地砸在對方側顱上,守鐘人的頭顱猛地一歪,像被斷線的人偶般重重甩向墻壁,而那塊側顱瞬間塌陷一片。
然而,黎維下一秒便意識到手感的不對——那里并不存在應有的堅硬顱骨和人類血肉組織,撬棍的彎鉤并未遇到任何阻力,倒像是噗呲刺入了某種半凝固的不明物質中,仿佛打爆了一個裝滿漿液的氣球。
他下意識退后一步,踩著他的軀干拔出撬棍,只見那類人生物的皮肉在鐵鉤的撕裂下翻卷開來,涌出的并非鮮血與腦漿,而是那可憎的五彩斑駁的泡沫狀物質,它們像是從尸體內部膨脹一般瘋狂涌出,黎維趕忙后退,不想沾染分毫。
這些泡沫仿佛帶有某種生命力,在地面中自行鼓動、鼓脹、蠕動,散發出一股帶有詛咒意味的腐臭,不僅是氣味,更像是一種深植神經的感知,令人頭皮發麻、胃部抽搐,仿佛每一寸肌膚都在排斥它的存在。
在短短幾秒后,原本應是腦漿與血肉的位置,只剩下一具干癟的不成型頭顱。
那已不再是人類頭骨,甚至無法歸類為靈長類生物,黎維的腦中浮現出其他荒謬的聯想,但都難以給予其一個準確的歸類。
死了?黎維最后踢了一腳類人殘軀,將撬棍抵在他的心口,確認毫無任何生命跡象。
從他身上那件褪色的灰藍色帆布襯衫和深棕色工裝褲來看,他無疑就是那位守鐘人,目前異變得還不算太厲害,只要不去細看身軀上的不協調之處,勉強還保有一個人型。
在終結他不幸的余生之后,黎維的精神壓力有所緩降,他的某些幻視讓他設想過一種可能性,自己或許已陷入癲狂、濫殺無辜的可能性——比如在攀樓的途中殺害一位無辜守鐘人。
但是這樣的想法并不成立,因為正常人類不可能有著這樣的顱骨。
所以他并沒有瘋?
黎維不得而知,這并不是他首要考慮的事情。
他轉而檢視起守鐘人手里那把斯普林菲爾德M1861步槍,這把槍保養很好,顯然取自某個陳列柜,不過他沒有找到配套的火帽和米尼彈,那這一柄槍估計是派不上用場,至于槍口的刺刀倒是可以拆下來,不過威力上比不上手頭的撬棍。
他瞥了眼脫臼的小指,關節處已經浮腫發紫,皮膚繃得發亮,指節以一種不合理的角度彎折著,仿佛一段曲折的枯枝。
不過他打算等會再掰回去,那股劇痛或許還能再利用一次。
而接下來又如何?
黎維遠離尸體,脧巡四周,墻上的焦油已然消失不見,自然的光線從彩色玻璃照射進來,輝映著飛揚的塵埃。
看來自己已經從裂境中返回到現實世界,他扶著樓梯扶手往頂看去,那里不再是無垠的永恒色彩,而是深色的木板地面,離自己有大概一層高。
那枚遠古印記呢?
黎維幸運地發現它就處于身后幾節樓梯上,并沒有像裂境那樣掉落到塔底。
他已沒有精力再回到塔底重新攀登一遍。
黎維拿著刻印,將之塞入衣袋,并在心里發誓至死也不再取出。
他舉目望向前方的樓道,上面一層的房間很明顯更為寬敞,那里的機械聲也隨著距離縮短不斷增強。
第六層。
這里就是旋轉樓梯的盡頭——鐘塔的心臟,一個由鐵、銅與時間組成的房間。
齒輪咬合的低頻摩擦聲如同老者的低聲喘息,配重鐵鏈的細微咔啦聲如若死神的竊笑。
雖然嗅覺已經失靈,但他還是可以想象到那股潤滑油與鐵銹的混合氣味,畢竟整片空間都被一套龐大的齒輪構建所占據,四面墻體斑駁發黑,銅管與傳動軸如神經般沿梁柱攀附延伸,連接著齒輪盤、中軸與鐘面系統。
黎維走向房間的另一側,可以看見一道深井狀的配重通道向下貫穿整個鐘塔,由復雜的機構連接著幾組沉重的鉛塊,利用它們下沉的重量為鐘表提供動力,邊沿的鐵欄看起來有些松動,似乎稍一發力就會斷裂。
他仰頭望見那扇通往鐘室的活板門半開著,而一道細瘦的鐵梯如同嵌入塔骨的肋骨般直通上方,沉默地等待登攀者。
黎維脫掉潮濕的外套,再將撬棍插入襯衫與馬甲之間,同時把外套擰成繩狀纏著腰部,使勁拉緊打結固定。
“嘚——”
黎維瞅向那枚偶然掉落的灌鉛骰子,面數沒問題,仍舊是三,將之塞回衣袋后,他抓住第一根沾滿油污的橫杠,一想到那個怪物在不久前攀著同一節梯子下樓,他的掌心就莫名地抵觸接觸梯子。
他深吸一口氣,抓住第二根橫杠,脫臼的手指隱隱作痛,這讓他的攀爬不太順利,盡管鑄鐵梯長度不長,大致只有十英尺,但他卻沒法一下子攀登到頂。
他開始緩緩往上爬,每踏上一節橫杠,耳邊都能聽見齒輪深處傳來的細碎回響,仿佛整座鐘塔都在注視著他緩慢逼近那個封閉已久的頂端。
黎維的身體都與塔壁貼得極近,膝蓋磕在生硬的墻面,他竭力地緊握橫杠,在停歇一會后,艱難地向上攀登。
鐘室的活板門被風吹得微微晃動,邊緣發出讓人不安的聲響,他撐著嘎吱作響的木地板,在虛脫之前將自己送上樓層,隨即癱在地上不斷喘氣。
第七層。
鐘室的空間呈長方形,天花板極高,卻因四口青銅巨鐘的懸掛而顯得壓迫。
鐘體懸掛在粗大的橫梁上,由鐵索、鉚鏈與老化的木支架支撐,依靠鋼索、滑輪系統與機械室下方的傳動裝置連接,其上銘刻著某些紀念性質與歌頌和平的銘文,一根銹跡斑斑的拉錘鐵鏈從頂部垂至地面,末端綁著一個沉重的木柄,便是手動敲鐘所用。
沉靜的陽光從拱窗斜照進來,將塵埃染成金色的夢幻色彩,之前所遭遇的一切似乎皆為一場幻夢。
然而痛苦卻無時無刻地提醒他何為真實。
人若沉浸在美好之中,便能在愚盲而無知中歡樂地死去。
這未嘗不可?
刻印灼燒著他的肉體與靈魂,告訴他只能選擇拒絕。
“再堅持一會……再堅持一會,一切就結束了。”黎維望向那面拱形結構旁的垂直梯子,那里將通向一切的開始、一切的恐怖與一切的終結。
黎維支撐起身子,蹣跚行進。
秉持最后的信念,出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