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風波

寅時的晨鐘剛響過三聲，藏經閣的燈火就已亮起。謝老三盤腿坐在最角落的蒲團上，粗壯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撫過竹簡上的文字，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

“道...可...道...“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聲音大得整個藏經閣都能聽見。旁邊正在研讀《南華經》的小弟子玄清實在忍不住，探頭看了一眼。

“謝師兄，這個字念'名'。“玄清指著竹簡上那個被謝老三手指磨得發亮的字。

謝老三猛地一拍腦門，震得案幾上的茶盞都跳了起來：“哦！對對對！'名'！“他撓著亂蓬蓬的頭發，嘿嘿笑道：“這讀書比打架還累！昨兒個背了三個時辰，今早一起來全忘光了?！?

玄清剛要說話，卻見謝老三突然正色，用滿是老繭的手掌重重拍在竹簡上：“不過堂主說了，想當蜀山弟子，就得認字！老子不能給他丟臉！“說完又埋頭苦讀起來，那架勢活像要把竹簡盯出個洞來。

閣樓上的執事長老搖了搖頭，卻也沒出聲訓斥。三個月前，這個滿嘴粗話的漢子連自己的名字都寫不利索，現在居然能磕磕絆絆讀《道德經》了。

練劍場的堅持

朝陽初升時，劉大刀已經在校場上練了兩個時辰的基礎劍式。他的動作依舊僵硬得像塊木頭，遠不如其他弟子那般行云流水。汗水順著他的絡腮胡往下滴，在青石板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跡。

“劉師兄，手腕要再抬高三分?！奥愤^的內門弟子明楓看不過去，上前示范了一個標準的起手式，“就像這樣，以意導氣，以氣運劍。“

劉大刀學著比劃了幾下，那把制式長劍在他手里活像根燒火棍，怎么擺都不對勁。明楓正要再指點，卻聽劉大刀突然爆了句粗口：“他娘...呃，我是說，這劍怎么比砍刀還難使！“

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趕緊偷瞄四周，生怕被柳隨風聽見。自從上次因為說臟話被罰抄《清靜經》一百遍后，他可是長了記性。

“師兄別急，我當初學這招用了半個月呢?！懊鳁魅讨Π参康?。

劉大刀抹了把汗，突然壓低聲音：“小師兄，不瞞你說，老子...咳，我當年在黑虎幫砍人的時候，哪講究什么手腕不手腕的，照著脖子劈就完事了?！?

明楓聽得目瞪口呆，劉大刀卻已經繼續練了起來，嘴里還嘟囔著：“堂主能把咱們帶進蜀山不容易，可不能給他丟人...“

膳房的鬧劇

午時的膳房總是最熱鬧的。白小八端著食案剛坐下，就聽見后廚傳來一陣喧嘩。

“怎么回事？“他伸長脖子張望。

只見謝老三灰頭土臉地從廚房跑出來，身后追著怒氣沖沖的膳房管事：“說了多少次！砍柴要用青岡木！你砍的這是什么？“

謝老三手里還拎著半截桃木，委屈巴巴地辯解：“我看著都差不多嘛...“

“差不多？“管事氣得胡子都翹起來了，“青岡木燒火無煙，桃木是做法器用的！這一筐桃木夠做二十把桃木劍了！“

膳房里爆發出哄堂大笑。謝老三訕笑著撓頭，突然瞥見坐在角落的白小七，趕緊跑過去：“堂主，我真不是故意的...“

白小七嘆了口氣：“蜀山規矩多，慢慢學?！罢f著把自己的素齋推過去一半，“先吃飯?！?

謝老三剛要動筷，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堂主，這是我在后山摘的野山楂，開胃的?！澳谦I寶似的模樣，活像只討好主人的大狗。

晚課插曲

戌時的經堂燈火通明。今日由清微真人親自講解《黃庭經》，所有弟子都必須到場。

謝老三正襟危坐，努力睜大眼睛聽著?？赡切澳嗤杈耪娼杂蟹俊啊叭P之中精氣深“的話，聽在他耳朵里跟天書似的。不一會兒，他的腦袋就開始一點一點地打起了瞌睡。

“謝師侄?！扒逦⒄嫒送蝗稽c名，“方才老道所講'三田反復'，作何解??？“

整個經堂瞬間安靜下來。謝老三一個激靈站起來，額頭上的汗唰地就下來了。他求助地看向四周，卻發現所有人都眼觀鼻鼻觀心。

“這個...那個...“他支支吾吾了半天，突然福至心靈，“回掌門，是不是說...說種地要翻土三次？“

滿堂嘩然。幾個年輕弟子憋笑憋得肩膀直抖。清微真人卻撫須微笑：“雖不中，亦不遠矣。三田者，上中下三丹田也...“

下課后，謝老三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往外走。白小七追上來拍拍他的肩：“別往心里去?！?

“堂主，我是不是特別丟人？“謝老三垂頭喪氣地問。

白小七還沒回答，身后突然傳來清微真人的聲音：“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謝師侄敢于答問，已是難得?！?

謝老三呆住了，等掌門走遠才回過神來，眼圈居然有點發紅：“堂主，掌門他...是不是在夸我？“

夜半私語

子夜時分，弟子居所早已熄燈。謝老三卻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輕手輕腳地爬起來，摸到隔壁推醒了劉大刀。

“老劉，陪我去趟茅房?！?

劉大刀罵罵咧咧地爬起來：“懶驢上磨屎尿多...“

兩人借著月光溜到院后的老松樹下。謝老三突然壓低聲音：“老劉，你說咱們真能成蜀山弟子嗎？“

劉大刀愣了一下，搓了搓滿是老繭的手掌：“咋突然問這個？“

“你看啊，咱們都來三個月了?！爸x老三掰著手指頭數，“字認不全，劍練不好，規矩老是忘...今天還在掌門面前出丑...“

劉大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東西。月光下，那是個粗糙的木雕小人，依稀能看出是持劍的姿勢。

“我偷偷跟鑄劍房的師兄學的。“劉大刀難得有些不好意思，“雖然丑了點...但我想著，等雕好了送給堂主。“

謝老三接過木雕，借著月光仔細端詳。那小人雖然歪歪扭扭，可持劍的姿勢赫然是蜀山基礎劍法的起手式。

“可以啊老劉！“謝老三重重拍了下劉大刀的肩膀，“咱們再加把勁，可不能辜負了堂主！“

松樹梢頭，一輪明月靜靜地看著樹下兩個漢子擊掌為誓的身影。遠處山巔，一襲白衣的柳隨風負手而立，嘴角微微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