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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工具與灰燼

門被甩上的巨響,余音似乎還在空曠冰冷的房間里震蕩。

蘇晚靠在床頭,像一尊被抽空靈魂的石膏像。手背上針頭被粗暴扯出的小傷口,正緩慢地滲出細小的血珠,沿著蒼白瘦削的指骨滑落,在雪白的被單上暈開一小朵刺目的暗紅。

她沒有去擦。

也沒有去看。

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高燒帶來的眩暈如同潮水,一陣陣沖擊著她脆弱的神經。額角的傷口在紗布下隱隱抽痛,手腕處被陸靳言攥過的地方,傳來清晰的、骨頭仿佛被碾過的鈍痛。

身體的痛苦如此具體,反而讓心口那片巨大的虛無顯得更加清晰。

“徹底消失……”

陸靳言冰冷殘酷的威脅,還在耳邊回響。

不再是恐懼,而是一種……冰冷的確認。

確認她在這個地方,早已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和價值。唯一的“價值”,就是作為一個礙眼的障礙物,需要被清理掉。

也好。

她求之不得。

只是,她需要一個計劃。

一個萬無一失的、“徹底消失”的計劃。不能再像三年前那樣,被輕易找到,被一紙協議困住。這一次,她要消失得干干凈凈,讓陸靳言,讓林薇薇,讓這個冰冷的陸家,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跡。

隔壁房間的動靜漸漸小了。

林薇薇的嬌嗔和陸靳言的安撫也消失了。大概是陳醫生檢查完,確認了林薇薇的“傷勢”并無大礙。

世界重新歸于死寂。

只有她自己的呼吸聲,粗重而壓抑。

接下來的日子,蘇晚像一個真正的、沒有生命的工具。

她沉默地吃藥,沉默地打針,沉默地任由張媽幫她擦拭身體、更換額角的紗布。張媽每次看到她那毫無生氣的眼神和日益消瘦的臉頰,都忍不住偷偷抹淚,但也不敢再多說什么。

蘇晚的傷在陳醫生的治療和張媽的精心護理下,緩慢地恢復著。額角的傷口結了痂,高燒也終于退了下去,雖然身體依舊虛弱不堪,但至少能勉強下床走動了。

只是,那雙眼里的空洞和死寂,卻一日比一日深重。

她像一縷游魂,無聲無息地待在這個屬于她的狹小房間里。除了必要的去洗手間,她幾乎從不踏出房門一步。

陸靳言再也沒有出現在她面前。

仿佛徹底遺忘了這個角落的存在。

但林薇薇的存在感,卻無處不在。

她嬌柔的笑聲時常從走廊、從樓下、從隔壁的主臥里傳來。

她指揮傭人重新布置房間、更換窗簾地毯、添置昂貴擺設的聲音清晰可聞。

她挑剔著廚師做的菜式不合口味,抱怨著花園里的玫瑰不夠嬌艷。

她像個真正的女主人,巡視著她的領地,享受著陸靳言無微不至的寵愛和縱容。

而蘇晚,則成了這個宅邸里一個被刻意忽視的、透明的影子。

直到這一天。

蘇晚正靠在窗邊一張舊沙發上,裹著薄毯,望著窗外陰沉沉的天空出神。她需要盡快恢復體力,也需要收集信息。隔壁主臥的陽臺門開著,隱隱傳來林薇薇打電話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炫耀和得意。

“……是啊,下月初八,靳言要給我辦個超大的生日宴,就在家里!……嗯嗯,當然要來!……放心吧,靳言都安排好了,請了最好的團隊,連那個意大利定制的巨型水晶燈都重新調試過了,保證那天晚上亮瞎所有人的眼!……嘻嘻,他說了,要給我一個最完美的‘新生’!……”

水晶燈!

意大利定制!

重新調試!

這幾個關鍵詞,像冰冷的電流,瞬間擊穿了蘇晚麻木的神經!

她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就是那盞燈!

半年前差點要了她命的那盞巨大的水晶吊燈!

它懸掛在宴會廳的正中央,是那晚奢華與危險的象征!

林薇薇的生日宴……就在那里舉行……

“新生”……

蘇晚的指尖深深掐進了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一個冰冷而清晰的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鬼火,在她死寂的心湖中瘋狂燃燒!

機會!

一個絕佳的……“徹底消失”的機會!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近乎冷酷的興奮和……決絕。

“蘇小姐?”張媽端著一碗剛熬好的參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看到她僵直的背影,擔憂地喚了一聲。

蘇晚猛地回過神,迅速斂去眼底所有的情緒,恢復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靜。她緩緩轉過頭,看向張媽。

“張媽,”她的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種刻意的、平靜的溫和,“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總躺著也悶得慌。家里……是不是在準備林小姐的生日宴?”

張媽愣了一下,沒想到蘇晚會主動問起這個。她看著蘇晚平靜得近乎異常的臉,心里一陣發酸,連忙點頭:“是,是的……先生吩咐了,要大辦,就在樓下宴會廳。這幾天工人們都在忙著布置呢,吵吵嚷嚷的……”

“嗯。”蘇晚輕輕應了一聲,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眸底翻涌的暗流,“林小姐……是貴客。她的生日宴,不能馬虎。”

她頓了頓,抬起眼,看向張媽,眼神里帶著一絲請求般的平靜:“張媽,我躺久了也難受。能不能……給我找點事情做?比如……幫林小姐準備一些宴會用的東西?針線活什么的,我還行。”

張媽徹底愣住了。

幫林薇薇準備生日宴?

蘇小姐……她……她怎么想的?

看著蘇晚蒼白憔悴卻異常平靜的臉,看著她那雙深不見底、看不出任何情緒的眼睛,張媽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了上來。

“蘇小姐,這……這怎么行!您身體還沒好利索呢!而且……”張媽下意識地拒絕,她怕蘇晚觸景生情,更怕林薇薇借機生事。

“沒關系。”蘇晚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持,“只是做些簡單的針線活,累不著。就當……活動活動筋骨了。總比一個人悶著強。”她甚至微微扯動了一下嘴角,試圖擠出一個安撫的笑,但那笑容落在張媽眼里,卻比哭還讓人難受。

張媽看著蘇晚固執的眼神,心里掙扎了許久。最終,她深深地嘆了口氣,帶著無奈和濃濃的心疼:“那……好吧。正好……林小姐那邊送來了幾件需要修改的高定禮服,嫌腰身不夠貼身,要收一收……針線房那邊忙不過來……”

“嗯,交給我吧。”蘇晚平靜地應下。

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蘇晚這個“生病的傭人”,或者說,這個被遺忘的“前隱婚妻”,有了一個新的身份——林薇薇生日宴的針線工具。

她坐在窗邊的舊沙發上,腿上蓋著薄毯,面前的小幾上堆滿了華麗卻冰冷的布料——林薇薇那些昂貴的高定禮服。

針線房的傭人把需要修改的禮服送來,小心翼翼地放下,連大氣都不敢喘,眼神里帶著同情和不解,又匆匆離開。

蘇晚就一件一件地拿起那些裙子。

觸手是冰涼滑膩的絲綢、蕾絲,上面綴著細碎的鉆石和水晶,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每一件都價值不菲,彰顯著主人即將擁有的、眾星捧月的地位。

她面無表情,眼神專注而平靜,仿佛手里拿著的不是情敵耀武揚威的戰袍,而是一件普通的、需要修補的物件。

她熟練地穿針引線。

指尖靈巧地翻飛。

將那些過于寬大的腰身,一針一線,細致而精準地收攏,貼合著林薇薇完美的身材曲線。

沒有怨懟。

沒有嫉妒。

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

她的動作穩定而機械,像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精準地完成著被賦予的任務。只有額角那道尚未完全脫痂的粉色疤痕,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傷痛。

張媽在一旁看著,心揪得緊緊的。她想幫忙,卻被蘇晚平靜地拒絕。

“張媽,你去忙吧。我一個人……能行。”

蘇晚的平靜,像一層厚厚的冰殼,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和同情。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邊做著針線活,一邊在腦海中反復推演、完善著那個冰冷的計劃。

水晶燈的結構……宴會廳的布局……賓客到來的時間……傭人走動的規律……意外發生的可能性……以及……“消失”后的退路……

每一個細節,都在她冷靜到近乎冷酷的腦海中,反復模擬。

身體的虛弱是阻礙,也是掩護。

額角的舊傷,是最好的“死亡”證明。

林薇薇的“新生”慶典,是完美的煙霧彈。

而那盞重新調試過的、璀璨奪目的水晶燈……將成為她謝幕的舞臺。

一次真正的……火葬場。

燒盡蘇晚這個名字,燒盡她卑微的過去。

在陸靳言為他的白月光慶祝“新生”的巔峰時刻,用一場盛大的“死亡”,徹底告別。

指尖被細小的針尖刺破,沁出一顆小小的血珠。

蘇晚只是面無表情地將指尖含入口中,輕輕吮掉那點微不足道的腥甜。

這點痛,比起她心口那片早已焚盡的灰燼,又算得了什么?

“蘇小姐,”張媽的聲音帶著一絲猶豫,打斷了她的思緒,“林小姐……想請您過去一趟。”

蘇晚的動作頓住,抬起眼,平靜地看向張媽:“找我?”

“是……”張媽的表情有些難看,“她說……禮服改得很好,想……當面謝謝您,還有些細節……想跟您親自說說。”

當面謝謝?

蘇晚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彎起一個冰冷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

是示威吧。

是想看看她這個“前妻”,是如何卑微地為她這個“未來女主人”縫制嫁衣的吧。

也好。

正好……她也需要更近距離地觀察一下……那盞燈。

“好。”蘇晚放下手中的針線和華麗的禮服,平靜地站起身,“我這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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