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淵之壁
- 星際文明之魚缸里的地球
- 木子因心弓口蟲
- 3467字
- 2025-06-07 11:58:41
索恩那句“出廠編號”如同冰冷的鐵砧,狠狠砸在中央實驗室每一個人的意識上。死寂。只有引力波陣列捕捉到的、來自前方虛空的狂暴“噪音”在屏幕上瘋狂扭動,如同垂死巨獸的心電圖,以及船體深處持續傳來的、令人不安的金屬應力呻吟。舷窗外,那片吞噬了土星光環的黑暗,純凈依舊,遙遠星辰恒定閃爍,構成一幅永恒不變的宇宙圖景。然而,在所有人的感知中,那道無形、冰冷、銘刻著非人編碼的壁壘,已經占據了整個意識空間,帶著無法抗拒的壓迫感迎面撲來。
Alpha-7坐標點,在星圖上只剩下咫尺之遙。
“距離目標點,1000公里… 800公里… 500公里…”導航員的聲音干澀,失去了所有情緒波動,只剩下機械的報數。數字每跳動一次,實驗室里的空氣就凝固一分。布倫納工程師的指關節捏得發白,死死盯著結構應力監控屏,上面代表龍骨承壓極限的紅色警戒線正被不斷飆升的黃色曲線逼近。
莉娜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她強迫自己將目光從索恩身上移開,聚焦在主引力波振幅圖上。那混亂的鋸齒波峰此刻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幾乎要撐破屏幕的頂端,頻率也密集到連成一片令人眩暈的模糊光帶。空間曲率模擬圖上,目標區域已經變成一團劇烈沸騰、旋轉的深紅漩渦,仿佛空間本身正在那個點上被煮沸、撕裂。
“300公里… 200公里…”導航員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慣性阻尼器,120%超載!結構應力,C區、D區過載!主龍骨應力指數…突破安全閾值85%!”布倫納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絕望的預警。“博士!必須減速!立刻轉向!再往前就是……”
索恩沒有動。他像一尊石化的哨兵,矗立在主觀察窗前。深邃的目光穿透舷窗,牢牢鎖定著前方那片理論上空無一物、此刻卻在感知中扭曲沸騰的虛空。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恐懼,只有一種近乎殉道者的專注和冰冷刺骨的期待。他等待著。等待著那堵墻。等待著終極答案的撞擊。
“100公里!!”導航員的聲音幾乎破音。
就在這一剎那——
**嗡——————**
一種無法用任何已知物理現象描述的、源自空間結構本身的低沉嗡鳴,瞬間充斥了整個“普羅米修斯號”。它不是通過空氣傳播的聲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一個原子,每一根神經,如同宇宙的基音被粗暴地撥響。船體猛地一震!不是爆炸的沖擊,而是一種詭異的、全方位的、向內塌陷般的**巨震**!
“撞擊!”布倫納嘶吼著,撲向緊急控制臺。
主屏幕上,所有引力波數據瞬間爆表!緊接著,代表外部光學觀測的高清鏡頭畫面瘋狂閃爍、扭曲、然后徹底陷入一片漆黑!不是鏡頭損壞的黑,而是一種純粹的、連星光都能吞噬的、絕對的黑暗!仿佛飛船一頭撞進了一堵由最純粹虛無構成的墻壁!
船體內部,警報凄厲地嚎叫起來!紅光瘋狂閃爍,將一張張驚恐絕望的臉映得如同厲鬼。重力場發生器發出一連串刺耳的故障音,瞬間失效!所有未被固定的物體——數據板、工具、水杯、乃至研究員本人——在失去重力的瞬間被拋飛,狠狠撞向天花板、墻壁、儀器!驚叫、痛呼、金屬撞擊的巨響瞬間淹沒了警報!
索恩的身體也被無形的巨力狠狠摜向觀察窗!復合玻璃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他的額頭重重磕在上面,眼前金星亂冒。但他死死抓住窗框,布滿血絲的眼睛,透過自己額頭上流下的、粘稠溫熱的液體,不顧一切地望向舷窗外!
外面,不再是黑暗。
也不是星光。
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景象。
舷窗外,不再是空曠的宇宙空間。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流動的、粘稠的、仿佛由液態午夜構成的“物質”。它無邊無際,向上、向下、向左、向右無限延伸,吞噬了所有光線和參照物。它并非固體,卻在“普羅米修斯號”撞擊點周圍,因飛船的巨大動能和自身無法想象的密度,激蕩起一圈圈緩慢擴散的、如同墨水滴入粘稠油液般的巨大漣漪。這些漣漪呈現出一種非自然的、令人作嘔的深紫色和暗綠色光澤,在絕對的黑暗中幽幽流轉。
更令人瘋狂的是,這片“壁壘”并非靜止。它以肉眼難以察覺,卻又龐大到令人絕望的規模,極其**緩慢**地……**向內收縮**!就像一張無形的、包裹著整個太陽系的巨口,正在緩緩合攏!
“上帝啊……”一個被撞得頭破血流、漂浮在半空的研究員失神地喃喃,尿液不受控制地在失重環境中形成漂浮的渾濁球體。
莉娜被安全帶固定在劇烈搖晃的座椅上,嘴角溢血。她面前的屏幕一片漆黑,只有引力波陣列的一個獨立備用通道,仍在傳輸著最后、也是最恐怖的數據流。那上面不再是混亂的鋸齒波,而是一條筆直上升到理論極限、然后死死頂在屏幕最頂端的、沒有絲毫波動的**絕對峰值**!仿佛探測器的指針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按在了刻度的盡頭!
“無限曲率……”莉娜咳著血,聲音嘶啞,充滿了認知被徹底粉碎的絕望,“空間曲率……無限大!我們……撞在了……時空的……絕對邊界上!”物理學的大廈在她眼前轟然崩塌。宇宙是無限的?不!它在這里,被一道冰冷光滑的墻壁,**終結**了!
“引擎!全功率倒車!!”布倫納在翻滾中聲嘶力竭地對著通訊器吼叫,試圖挽救這艘正在解體的方舟。
然而,引擎艙沒有任何回應。飛船所有的動力輸出,在撞擊發生的那一刻,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無影無蹤。不是引擎故障,而是……它們產生的龐大能量,被那堵流動的黑暗之壁,**完全、徹底地吸收**了!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
就在這極致的混亂、絕望和認知崩塌中,索恩的聲音,透過粘稠的嗡鳴和刺耳的警報,清晰地、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冰冷穿透力,響了起來:
“不!莉娜!看外面!看那‘黑暗’!”
莉娜艱難地扭過頭,望向索恩所指的舷窗。
在那片流動的、粘稠的、吸收了一切光線和能量的絕對黑暗壁壘上,就在“普羅米修斯號”撞擊點的側上方不遠處,一點微弱的、難以察覺的**光**,正在悄然浮現。
那光并非來自外部。它似乎是從壁壘本身的“深處”滲透出來的。極其微弱,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非自然的青白色調。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更像是一團……**凝聚的光斑**。
隨著光斑的出現,索恩心中那根源于生命本能、最原始的冰冷預感,驟然攀升到了頂點!那不再是模糊的直覺,而是變成了一個清晰、恐怖、令人窒息的認知!
那光斑……在動!
它在極其緩慢地……**聚焦**!
光斑內部的結構似乎在進行著某種難以理解的調整,微弱的光芒流轉、匯聚……漸漸地、漸漸地……形成了一種模糊的、巨大到難以想象的……
**瞳孔**的輪廓!
一種超越了物理法則、超越了時空維度的、純粹而冰冷的**注視感**,如同億萬根無形的冰針,瞬間刺穿了“普羅米修斯號”的合金船殼,刺穿了每一個人的靈魂!那不是敵意,也不是好奇,而是一種絕對的、令人絕望的**非人感**。一種高等存在,在觀察培養皿中微生物掙扎時,那種漠然的、無意識的、甚至帶著一絲程序化審視的……**目光**!
“啊——!!!”一名心理承受力較弱的研究員發出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雙手死死抓住頭發,身體在失重中瘋狂抽搐。恐懼如同實質的瘟疫,瞬間淹沒了殘存的理智。
莉娜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凍結了。她看著舷窗外那在流動黑暗中凝聚、聚焦的巨大光斑瞳孔,看著那如同深淵本身投來的漠然注視,索恩之前所有驚世駭俗的比喻——“魚缸”、“觸碰”、“出廠編號”——在這一刻,化作了冰冷刺骨的現實!這不是理論!這不是猜想!這是他們用鋼鐵和血肉之軀撞出來的、血淋淋的、終極的**真相**!
“魚……”莉娜失神地吐出這個字,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重得如同墓碑砸落,“我們……是魚……”
索恩額頭流下的鮮血,模糊了他的一只眼睛。他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著舷窗外那巨大的、非人的、如同深淵巨眼般的光斑。那冰冷的目光穿透他的身體,仿佛要將他從內到外徹底解析。撞擊的劇痛,失重的眩暈,船體解體的轟鳴,船員的尖叫……這一切仿佛都離他遠去了。他的大腦在極致的沖擊下,反而陷入一種奇異的、冰冷的清明。
達爾文。那幅掛在側壁上的畫像。
在船體劇烈的、如同垂死掙扎般的震顫中,固定畫像的合金卡扣,在一聲清脆的金屬斷裂聲中……**崩開了**。
畫像脫離了墻壁,在失重的船艙中,緩緩地、無聲地旋轉、漂浮起來。達爾文睿智而滄桑的目光,在警報紅光的映照下,顯得無比蒼涼。他仿佛在凝視著舷窗外那深淵巨眼投下的、漠然的注視。
“生命在束縛中演化……”索恩低聲念著畫像下的題詞,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混合著極致諷刺和終極頓悟的悲愴,“……但從未告訴我們……這束縛……會是一個……**魚缸**!”
他猛地閉上眼睛,仿佛要隔絕那來自深淵的注視,又仿佛要將這顛覆一切的、冰冷的宇宙真相,死死烙印在靈魂的最深處。額頭上溫熱的血,與冰冷的絕望淚水混合在一起,滑過他布滿塵埃的臉頰。
“普羅米修斯號”,這艘承載著人類星辰夢想的方舟,此刻就像一只撞上了玻璃幕墻的飛蛾,被無形的、流動的黑暗壁壘死死吸附著。船體在無法理解的巨力擠壓下,發出最后的、令人心碎的呻吟。
而那深淵巨眼般的光斑,在流動的黑暗壁壘上,依舊冷漠地、無聲地……**注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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