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歷 373年的暮色中，銹鎮廢墟的金屬工作區籠罩在熒光苔蘚的幽藍輝光里。阿鐵趴在六邊形金屬工作臺上，機械臂末端的三指夾著微型探針，以 0.1毫米的精度刺入蜂巢能源核心的縫隙。他的義眼發出恒定的藍光，視網膜上的數據流如蛛網般展開，當探針觸碰到核心底部的次級代碼時，機械臂突然震動——那是內置陀螺儀在警示異常能量波動。
“第三齒輪組共振頻率偏移 0.03MHz。”阿鐵自言自語，指尖在操作臺右側的齒輪狀鍵盤上敲擊，調出反物質電池的充能曲線。機械臂的激光切割頭亮起，精準切開核心外層的防篡改涂層，露出內層刻滿星軌的齒輪組。他用鑷子夾起一片比指甲蓋還小的記憶芯片，芯片表面的量子點正在無序閃爍，那是被加密的痛覺記憶數據。
五步外的陰影里，莉婭正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分開熒光苔蘚的根須。她的護目鏡上沾滿水汽，呼吸在鏡片上凝成白霧，卻絲毫不影響手中的動作。鑷子尖端夾住株根須末端膨大的幼苗，根須表面的蜂巢標志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扭曲，逐漸呈現出銹鎮焊槍的輪廓。
“編號 SU-7的根須生長速率提升 47%。”她對著錄音器低語，將幼苗移栽到標有“痛覺共振”的培養皿中。培養皿底部的反物質微電池發出微光，照亮了幼苗葉片上的熒光藍紋路——那是蘇芮發帶的顏色。莉婭的指尖不小心碰到根須，皮膚表面立刻泛起細小的齒輪狀凸起，她迅速縮回手，在實驗日志里寫下：“生物電信號交互驗證，苔蘚可讀取人類痛覺記憶。”
托比坐在廢齒輪上，雙腿懸空晃過金屬工作臺邊緣。他左手握著蜂巢甲車的量子切割刃碎片，右手推動砂輪，火星濺在他護目鏡上，留下星星點點的灼痕。每磨一下，他就用指尖蘸取放在腳邊的熒光粉，涂抹在碎片邊緣——那是蘇芮的熒光粉，帶著淡淡的臭氧味。
“角度再偏十五度。”他對著碎片自言自語，調整握刀的姿勢。義手的齒輪關節發出“咔嗒”聲，那是內置的角度校準器在工作。當碎片終于呈現出理想的弧度，他將其嵌入齒輪炸彈的引信槽，突然發現碎片與槽口的咬合紋路，竟和蘇芮發帶的編織紋路完全一致。
在工作區的另一側，十六歲的凱西正用扳手敲打蜂巢甲車的合金板。每敲一下，她就停下來用焊槍修補裂縫，焊槍的火花與熒光苔蘚的輝光在她護目鏡上交織，映出她緊咬的牙關。“這破板子比齒輪叔的脾氣還硬。”她咒罵著，隨手將扳手扔在一旁，拿起刻刀在板面上刻下齒輪圖騰，刀痕里滲出的熒光粉，像極了蘇芮撒粉時的軌跡。
十四歲的米卡正在調試警報系統，他面前擺著十二根機械章魚觸須，每根觸須末端的傳感器都纏著熒光粉膠帶。“第三根觸須的生物電感應模塊失靈。”他對著對講機抱怨，用鑷子夾出模塊里的微型齒輪，齒輪表面還沾著戰斗時的血跡。當他換上從老 K義肢拆下的備用零件，觸須突然發出嗡鳴，傳感器上的熒光粉瞬間亮起——那是蘇芮的熒光粉獨有的反應頻率。
阿鐵的機械臂突然加速，三個齒輪狀的工具同時運作：激光頭焊接芯片，探針提取數據，吸塵器吸走金屬碎屑。當核心深處的紅色警告再次跳出，他咬了咬下唇，機械臂的動作卻沒有停頓。476個培養艙的坐標在視網膜上閃爍，與托比腿上的紋路形成詭異的共振。
“阿鐵，引擎需要核心數據。”凌昭的聲音從地下倉庫傳來，帶著引擎調試的低頻震動。
“傳輸中。”他回答，同時將加密文件夾拖進義肢的備用存儲模塊。機械臂末端的接口與引擎控制臺對接，數據流如藍色的河流涌入儀表盤，而他的眼底，還倒映著培養艙里那些蜷縮的身影——和托比一樣的身影。
莉婭的培養皿突然發出警報，她轉頭看見編號 SU-7的苔蘚根須已穿透培養皿底部，正沿著工作臺的縫隙生長。根須經過托比的腳邊時，他腿上的紋路突然亮起，與根須的輝光形成短暫的共振。
托比低頭看著自己的腿，又看看莉婭的培養皿，喉嚨動了動，卻什么也沒說。他拿起另一塊齒輪炸彈碎片，繼續打磨，這次的力度比之前大了幾分，火星濺在他手背上，留下細小的灼傷——他卻覺得，這種真實的痛覺，比腿上那些無聲生長的紋路更讓他安心。
阿鐵收拾起核心碎片，機械臂的存儲器里，除了發送給凌昭的坐標，還多了一份加密文件：《痛覺共生體急救方案——基于熒光苔蘚的神經阻斷技術》。他知道，這可能耗盡他后頸芯片里的所有蘇芮記憶，但他必須試試——為了托比，為了那 476個素未謀面的孩子。
當第一顆火星從垃圾山升起，熒光苔蘚的輝光達到峰值。凱西終于焊好了學院大門，米卡的警報系統發出第一聲正常運作的嗡鳴，莉婭用玻璃片刮下托比腿上的苔蘚根須，托比將最后一塊熒光粉涂在炸彈引信上。
凌昭站在工作區中央，看著學員們忙碌的身影。阿鐵的義眼藏著秘密，莉婭的培養皿里封存著奇跡與危險，托比的炸彈上凝結著記憶與痛覺。她的機械義肢輕輕觸碰腰間的脈沖手槍，槍管的北斗七星圖騰被熒光苔蘚的輝光染成藍色，像極了蘇芮發帶在陽光下的顏色。
“休息三小時，”她的聲音蓋過齒輪轉動的聲響，“然后，我們去金星。”
沒有人歡呼，只有工具輕觸金屬的聲音，熒光苔蘚生長的聲音，以及遠處垃圾山偶爾傳來的崩塌聲。阿鐵關掉義眼的藍光，在暮色中看見莉婭正在給托比的傷口換藥，苔蘚根須在繃帶下發出微弱的光芒；托比握著炸彈，指尖輕輕劃過引信上的熒光粉，仿佛在觸摸某個人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