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錦的話出乎裴釗意料。

她目光平靜地看著裴釗，“一半的營收，對裴大人而言這筆買賣也不算虧吧。”

“好，你說什么便是什么吧。”

裴釗并未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姜若錦一向任性，今日這般恐怕也就是一時興起，過不了多久就會對管家之事失去興趣，更不會記得和離之事。

“裴大人既已允諾，我希望你能言出必行，沒什么事我先回房了。”

說罷，姜若錦轉身離開。

裴大人？……

她倒是第一這般生疏喚他。

雖然本性未改，可裴釗心緒一時間說不出的復雜。

她似乎變了，又好像沒變。

姜若錦依然是那般明艷、張揚、任性，可看他的眼神、說話的語氣卻又帶著一絲淡漠疏離。

京城的街市人潮如織，街巷中炊煙裊裊，飄來陣陣熟食香氣，街道兩側商鋪鱗次櫛比，盡顯繁華與喧囂，熱鬧非凡。

馬車穩穩停在一家綢緞莊前，車簾輕掀，玉蟬扶著姜若錦下車。

“夫人，小心腳下。”

如意錦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綢緞莊，也是裴家商鋪里營收最好的。

京城不少富紳都從如意錦買綢緞，尤其是香云紗，可是出了名的一件難求。

店內，綢緞布匹整齊地排列在貨架上，五彩斑斕的絲綢琳瑯滿目。

掌柜的瞧見客人，忙不迭地迎了上來笑容熱情：“夫人可是來挑綢緞的？我們這里新到了一批上好的香云紗，色澤與質地皆是一等一的好，您可要瞧瞧？”

姜若錦并未開口，只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鋪子。

見狀，掌柜又問了一句：“您要是覺得香云紗價高，我們還有新到的蘇繡，品質也是上乘。”

掌柜一連說了好些話，偏姜若錦一句也不應，掌柜臉上神色顯然不滿。

“什么都不買，來什么綢緞莊？我可沒工夫伺候閑人，還請夫人移步，恕不遠送。”

“放肆！”

玉蟬一把推開掌柜，“放亮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主子是誰！你不會連自己裴家的夫人，自己的東家都不認識了吧！”

東家？！

掌柜頓時面色煞白，后背冷汗涔涔，他戰戰兢兢地看著姜若錦，連連賠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夫人恕罪，千萬別同小的計較……”

宣平侯府大小姐姜若錦的威名他早有耳聞，刁蠻任性、囂張跋扈，得罪了她自己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誰姜若錦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語氣平和：“無妨，你從未見過我，不識得也情有可原。往后記住便是。我今日來，不為別事，只是要看賬、盤貨。去把賬本取來。”

掌柜聞言，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應聲：“是是是，小的這就去取。”

周掌柜也顧不得多想，連忙跑向賬臺，捧著賬本，諂媚地引著姜若錦上了二樓，二樓是特地為貴客設的雅間。

姜若錦落座后翻閱賬本，周掌柜眼巴巴的站在一旁望著，看得姜若錦甚是不自在。

“你下去吧。”

姜若錦抬了抬眼，示意周掌柜離開。

“那……夫人若有吩咐，只管告訴小的便是！”

周掌柜滿臉堆笑，彎腰哈腰朝樓下走去。

彼時，一樓來了客。

男子進門開口便是三匹香云紗。

“我等這三匹香云紗可等了好久，今日可不能用沒貨搪塞我了！”

三匹？

一尺都要價不非的香云紗，這人竟然能一次要三匹。

姜若錦下意識地朝樓下看了一眼，男人背對著她，身姿挺拔修長，似乎有幾分眼熟。

“陸大人，您來了！”周掌柜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陸大人？

姜若錦聞言，微微側頭又望了過去。

這一瞧才認出樓下的“男人”竟是陸子棠！

姜若錦心下一震，卻未露聲色。

她略一思索，如今的陸子棠還只是從五品的大理寺正。

若說前世一切都有跡可循，那對姜若錦而言最難以料想的意外便是陸子棠。

她女扮男裝只身入朝堂。

她愛慕裴釗中日相伴。

回想起自己被裴釗厭棄的那幾年，陸子棠成了出入裴府的常客，期初姜若錦并未將這個“男賓”放在心上。

直到她一次路過裴釗書房，清清楚楚聽到屋里女子低聲的啜泣，和發自肺腑的真心剖白。

“謹之，我的心意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朝中能幫你的只有我！”

那時姜若錦才發覺，最可笑的人是自己。

直到自己死時，陸子棠已經官至大理寺卿，以女兒之身參加科舉，一路披荊斬棘踏上仕途高位，實為世間少見的傳奇。

只是陸子棠仕途之路并非一片清明，為了權勢她也用了不少腌臜手段。

樓下，周掌柜已按照陸子棠遞來的清單備齊了綢緞。

陸子棠清點了數目，確認無誤后便欲離去。

“公子且慢！”

陸子棠左腳還未邁出門，便被閣樓上的姜若錦喚住。

陸子棠回身，“何事？”

只見姜若錦步履從容從閣樓走下。

嘴角噙著一抹淺笑，目光落在陸子棠身后的錦緞上，“公子取了貨，似乎忘了付賬呢。”

陸子棠眉頭輕蹙，下意識地轉頭看向一旁的周掌柜。

她來這里已不是一次兩次，還從未有人要她結賬。

周掌柜面露難色，額頭隱隱冒汗。

陸子棠與裴釗乃是至交，裴大人曾特意囑咐過她來取貨無需收銀。

可眼下當家主母在場，左右為難之下，周掌柜唯有硬著頭皮小聲解釋道：“這位是裴大人的夫人……”

“夫人？”

陸子棠挑了挑眉，語帶輕諷。

原來她就是那個被傳得沸沸揚揚，用盡心機非要嫁給裴釗的宣平侯府嫡女姜若錦？

陸子棠稍頓，開口道：“姜夫人多慮了，這批錦緞是為邊關將士們準備冬衣所用，裴兄心懷天下，特意囑咐我，鋪中所需悉數相助。”

姜若錦聽罷，未作言語，直接從周掌柜手中取過清單，目光掃過，不禁輕笑出聲。

“邊關將士的冬衣，用得著刺繡的緞料？”她語調中透著幾分意味深長。

陸子棠臉色微微一變，語氣愈發生硬，“這是裴兄的意思，他說國事為重，短缺之物盡可自家鋪子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