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義莊浸在青灰色晨霧里，遠處傳來幾聲鴉啼，凄厲得像是要把天幕撕開道口子。

沈硯雪掀開蒙尸的白布，霉味混著腐氣撲面而來。無頭新娘的嫁衣依舊鮮紅如血，可衣料下的皮膚已經呈現出詭異的青紫色。她蘸了藥汁點在尸體腹部，原本模糊的刺青漸漸顯形——

“北境軍械司的密文。“蕭云璟的羅盤突然發出咔嗒輕響，鎏金指針直指尸身小腹，“三年前軍械案的關鍵證物上，就烙著這樣的十二瓣蓮紋。“他翻轉尸體僵直的手腕，露出虎口處細微的墨跡，“而這具尸體身上...竟帶著軍械司特制的火漆印記。“

沈硯雪的銀針在燭火下泛著冷光。父親當年查辦的軍械貪腐案卷宗中，確實記載著“凡軍械出入，必以蓮紋火漆為記“的條文。更令她心驚的是，新娘腹中這三月大的胎兒...死亡時間竟與兵部最近一次軍械清點的異常時段完全吻合！

“嫁衣有問題。“她突然壓低聲音，指尖挑開內襯暗袋。一道細密的縫合線藏在牡丹繡紋下，針腳竟與軍械司封存文書的官式縫法如出一轍。

“別碰！“蕭云璟的羅盤驟然發出刺耳鳴響。他一把扣住沈硯雪的手腕，“這是...“

尸體的咽喉處突然傳來機括轉動的“咔咔“聲。

幾乎同時，義莊腐朽的木門被重重踹開。火把的光亮撕破晨霧，崔鵬帶著十余名黑甲衛魚貫而入，鐵靴踏地的聲響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

“郡王深夜擅闖義莊，莫非也對這無頭新娘感興趣？“崔鵬瞇著眼，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腕上停留片刻。他腰間那柄銀刀已經出鞘三寸，刀身映著火光，在沈硯雪臉上投下晃動的血痕。

蕭云璟懶洋洋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崔大人說笑了，本王不過是來尋沈先生討教......“他突然打了個酒嗝，“討教蒸骨驗尸之法。“

“驗尸？“崔鵬冷笑，刀尖突然挑起地上的白布，“那這具尸體，郡王作何解釋？“

沈硯雪低頭，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驗尸臺上空空如也，那具女尸竟不翼而飛！嫁衣像蛻下的蛇皮般軟塌塌堆著，只剩幾根森白骨指從袖口支棱出來，指節處赫然刻著細小的蓮紋。

崔鵬臉色驟變：“攔住他們！“

黑甲衛的刀戟尚未出鞘，蕭云璟已經拽著沈硯雪暴退三步。他袖中羅盤迸出刺目金光，地面突然裂開漆黑豁口。墜落的瞬間，沈硯雪看見崔鵬的銀刀斬落她一縷發絲，而嫁衣堆里——分明有雙猩紅的眼睛一閃而過！

黑暗如潮水般吞沒感官。沈硯雪后背重重撞上濕滑的石壁，血腥氣立刻堵住喉口。黑暗中唯有蕭云璟的羅盤泛著幽綠熒光，照出他緊繃的下頜線。

“郡王早就知道義莊有密道？“她壓低聲音，袖中銀針已滑入指縫。

“墨家機關術的標記。“他屈指彈了彈羅盤，指針突然瘋狂旋轉，“不過接下來的路......“

機括聲從四面八方涌來。

兩側石壁突然露出蜂窩般的箭孔，淬毒的箭簇在幽光下泛著藍芒。沈硯雪還未動作，整個人已被蕭云璟按進懷中。狐裘翻卷間，她聽見箭矢釘入皮肉的悶響，緊接著是蕭云璟壓抑的悶哼。

“郡王？！“

“無妨。“他聲音里帶著笑，可扣在她腰間的掌心一片濕熱。羅盤突然脫手飛出，在空中分解成數十枚銅錢大小的齒輪。金屬碰撞聲里，前方傳來機關鎖死的轟響。

黑暗深處突然亮起一盞青燈。

燈影里站著個戴青銅面具的人，手中提著的正是那具消失的女尸！嫁衣下擺滴滴答答淌著黑血，而尸體被縫合的腹部——此刻正規律地起伏著，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破體而出！

“擅闖者。“面具人開口，聲音像是用刀刮過鐵板，“死。“

蕭云璟突然冷笑：“裝神弄鬼。“

他袖中寒光一閃，三枚柳葉鏢破空而出，直取面具人咽喉。面具人側身避讓，卻不料蕭云璟身形如鬼魅般欺近，一掌拍向他心口。面具人倉促格擋，青銅面具“咔“地裂開一道縫——

縫隙里，赫然是二皇子蕭承睿的貼身玉佩！

“原來是二殿下。“蕭云璟收掌后退，語氣譏誚，“殿下不在京中享福，倒有閑心管起軍械案來了。“

面具人——不，蕭承睿的親信猛地后撤，青燈驟滅。黑暗中只余他最后的嘶吼：“崔鵬！你還在等什么！“

頭頂突然傳來劇烈的鑿擊聲，碎石簌簌落下。崔鵬的怒吼隔著石壁悶悶傳來：“放火油！把下面的人給我活活燒死！“

沈硯雪突然按住蕭云璟流血的手臂：“郡王，這暗道可有其他出口？“

蕭云璟尚未回答，暗道深處突然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十余名黑衣影衛無聲現身，為首之人單膝跪地：“屬下來遲，請郡王責罰。“

“來得正好。“蕭云璟抹去嘴角血跡，“護送沈先生從西側密道離開。“

“那郡王您——“

“本王自有打算。“他轉向沈硯雪，將半塊染血的銅牌塞入她掌心，“你師傅的東西，還是物歸原主的好。“

影衛護送沈硯雪離開后，蕭云璟獨自立于暗道中央。火油的氣味已隱約可聞，他卻忽然輕笑：“二殿下既然來了，何必躲躲藏藏？“

陰影中緩步走出一人，正是二皇子蕭承睿的心腹謀士謝衡。他摘下面具，露出陰鷙的面容：“郡王好手段，連墨家機關都能破解。“

“不及謝先生。“蕭云璟把玩著羅盤，“用活人傳信，再借尸布局......這般狠辣，倒像是北境那些蠻子的做派。“

謝衡冷笑，袖中滑出一卷密旨：“軍械案牽扯太廣，郡王若執意追查，只怕......“

“只怕什么？“蕭云璟突然逼近，羅盤指針直指謝衡心口，“二殿下真以為，靠這些下作手段就能掩住真相？“

暗道頂端傳來爆炸的轟鳴，火油終于傾瀉而下。而在沖天火光中，蕭云璟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