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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身份揭露巧圓場

松竹軒的雕花窗欞外,荷香正濃。

蘇挽月著一襲月白儒生長衫,袖中藏著半塊溫玉,正與趙姑娘論著《詩經(jīng)》里的“蒹葭蒼蒼”。

廳中檀香裊裊,二十余位文人圍坐,或執(zhí)酒盞或捧書卷,倒比尋常詩會多了幾分清逸。

“蘇公子這解‘在水一方’,倒比朱夫子的注更添幾分情致。”張公子舉著酒壺過來添酒,眼底盡是欣賞。

他本是禮部侍郎幼子,偏不愛官場應酬,只愛邀些清客文人辦詩會,倒把松竹軒的名聲在京都文人圈里傳得響。

蘇挽月正要謝過,廳外忽然傳來“哐當”一聲——蘇晚晴的鎏金步搖撞在門框上,珠釵亂顫間,她扶著錢護衛(wèi)的胳膊跨進來,裙裾掃過青磚,帶起一陣香風:“張公子好雅興,竟請了個庶女來充斯文?”

滿座皆靜。

蘇挽月指尖微頓,腰間荷包里的半塊玉佩硌著掌心。

前世此時,蘇晚晴也是這樣,在她替嫡姐參加詩會時當眾撕了她的庶女封條,害她被潑了茶盞趕出大門。

如今她垂眸掃過蘇晚晴鬢邊那支并蒂蓮金簪——正是前世她親手繡了三個月,被蘇晚晴搶去的。

“林姑娘這是何意?”張公子皺眉,“蘇公子前日還作了首《詠荷》,滿京都的學子都在傳抄。”

蘇晚晴冷笑,錢護衛(wèi)立刻上前一步,粗聲粗氣:“蘇府的族譜寫得明白,蘇挽月是蘇老爺與外室所生,連祠堂都進不得!”他話音未落,竟伸手去扯蘇挽月的衣領,“你女扮男裝混進詩會,本就該......”

“放肆!”

一聲冷喝震得燭火搖晃。

沈硯寒不知何時立在廳口,玄色龍紋暗紋的廣袖一振,錢護衛(wèi)的手便被他用茶盞壓在案上。

帝王的目光如刀,掃過蘇晚晴時,連廳中溫度都降了幾分:“錢護衛(wèi)當這是市井潑皮打架?”

錢護衛(wèi)疼得額頭冒冷汗,蘇晚晴卻梗著脖子:“陛下,民女只是說真話!

蘇挽月是庶女,如何能與各位公子同席?“她揚高聲音,”各位想想,若連庶女都能登堂入室,那以后是不是阿貓阿狗都能來松竹軒?“

廳中響起幾陣私語。

李公子原本斜倚著欄桿,此時放下書卷挑眉:“林姑娘這話可不對,我朝律法何時規(guī)定庶女不能讀書?”趙姑娘更直接,把茶盞往桌上一放:“我還女扮男裝呢,難不成林姑娘要去告官?”

但到底有幾個生面孔交頭接耳:“庶女......到底名不正言不順。”“聽說蘇府的庶女連月錢都比嫡女少一半。”

蘇挽月攥緊了腰間的荷包。

她能感覺到沈硯寒的目光落在自己后頸,像一團暖融融的火。

前世她被蘇晚晴逼得走投無路時,可沒有這樣的底氣——如今她抬頭,目光掃過廳中眾人,忽然笑了:“各位,出身是父母給的,可這雙手、這腦子,是我自己掙的。”

她推開案前的茶盞,起身時月白衫角帶起一陣風:“我三歲學女紅,五歲背《論語》,七歲替嫡姐繡出驚鴻緞,九歲通讀《史記》。

各位說我是庶女,可我今日站在這里,靠的是《詠荷》里’出泥不染香愈澈‘的志氣,是前日和張公子對的’竹影掃階塵不動‘的機鋒。“

她走到窗邊,月光恰好穿透荷影,落在她眉眼間:“漢有衛(wèi)青,騎奴出身卻破匈奴;唐有狄公,寒門子弟官至宰相。

各位都是讀圣賢書的,難道要學那市井之徒,只盯著人家的出身?“

廳中靜得能聽見荷瓣落水的輕響。

張公子率先擊掌:“好個’出泥不染香愈澈‘!

蘇公子這一番話,倒比我讀十年書更明白’君子不器‘的道理!“李公子把書卷一卷當醒木拍在案上:”林姑娘若要比出身,我李家往上數(shù)三代還是賣豆腐的——難不成我也該滾出詩會?“趙姑娘拽著蘇挽月的袖子直笑:”我就說蘇公子不是一般人,你看這氣勢,比我那當將軍的哥哥訓兵還威風!“

蘇晚晴的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她原以為當眾撕開蘇挽月的庶女身份,能讓她像前世那樣哭著跑出去,可如今滿廳人倒像被灌了迷魂湯,連張公子都站到蘇挽月那邊!

她掃過沈硯寒,見那帝王正替蘇挽月理著被錢護衛(wèi)扯亂的衣領,目光溫柔得能滴出水來——這眼神,她求了三年都沒求到!

“林姑娘可是要繼續(xù)論出身?”蘇挽月轉身,眼尾微挑,“我倒想起件趣事,前日在繡坊,有位姑娘拿了別人繡的并蒂蓮去獻寶,結果被老繡娘一眼識破針腳。

不知那姑娘,如今可還敢說自己’手巧心慧‘?“

蘇晚晴的臉“唰”地白了。

她鬢邊的并蒂蓮金簪“當啷”掉在地上,珠子滾得滿地都是。

錢護衛(wèi)想去撿,被沈硯寒的暗衛(wèi)一腳踩住:“撿什么?

林姑娘的東西,也配臟了陛下的地?“

“你、你......”蘇晚晴胸脯劇烈起伏,忽然抓起案上的茶盞砸向蘇挽月。

沈硯寒眼疾手快,將蘇挽月拉進懷里,茶盞“啪”地碎在兩人腳邊,滾燙的茶水濺在沈硯寒手背,他卻連眉頭都沒皺,只低頭問:“可燙著?”

蘇挽月?lián)u頭,抬頭時正撞進他眼底的溫柔。

前世她總覺得帝王心冷如霜,如今才知,原來這霜花底下,藏著團燒得極旺的火。

她輕輕回握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交疊的指縫傳過去:“我沒事。”

蘇晚晴看著這一幕,只覺喉間發(fā)腥。

她踉蹌著后退兩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牡丹落了滿地。

錢護衛(wèi)想扶她,被她狠狠甩開:“走!”她踩著滿地殘花往外沖,裙角沾了茶漬和泥,哪還有半分尚書千金的體面。

松竹軒重新熱鬧起來。

張公子讓人換了新茶,李公子非要和蘇挽月對詩,趙姑娘則拉著她看自己新寫的詞稿。

沈硯寒退到廊下,看著廳中那個被眾人圍住的身影——月白長衫,眉梢?guī)Γ睦镞€有半分前世被欺辱到自盡的怯懦?

“陛下。”暗衛(wèi)無聲無息出現(xiàn)在身后,“尚書府的人方才往大牢送了壇酒,是給當年穩(wěn)婆的。”

沈硯寒望著廳中燈火,嘴角勾起一絲冷意:“林夫人倒是會找?guī)褪帧!彼D身要進去,卻見蘇挽月正隔著人群看他,眼波流轉間,悄悄比了個“安心”的手勢。

夜風卷著荷香拂過廊柱,沈硯寒低笑出聲。

他的小狐貍,果然藏著數(shù)不清的妙招。

而此時的蘇晚晴正縮在馬車里,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車簾外,錢護衛(wèi)小心提醒:“姑娘,回府嗎?”

“不!”蘇晚晴突然掀開車簾,盯著車外漸遠的燈火,“去慈恩寺。

我要找那老尼姑再求道符——蘇挽月必須死!“

車轱轆碾過青石板,發(fā)出“吱呀”的聲響。

夜色里,有烏鴉撲棱著翅膀掠過屋檐,發(fā)出刺耳的啼叫。

蘇晚晴的馬車碾過青石板路時,車簾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攥著帕子的手青筋暴起,方才在松竹軒被當眾打臉的屈辱像根刺扎在喉頭——那支并蒂蓮金簪是她費盡心機從蘇挽月那里搶來的,原想借此在詩會上壓她一頭,誰料反被戳穿偷繡的丑事!

更可恨的是沈硯寒看蘇挽月的眼神,那分明是她求了三年都沒求到的溫柔。

“停車!”蘇晚晴突然掀開車簾,鬢邊碎發(fā)被風刮得亂翹,“去西跨院!”

西跨院是尚書府養(yǎng)清客的地方。

蘇晚晴踹開雕花門時,陳公子正捏著茶盞與王秀才說些風花雪月,見她紅著眼眶闖進來,慌忙起身:“林姑娘這是......”

“幫我個忙。”蘇晚晴抓起案上的茶盞重重一放,茶水濺濕了陳公子的湖藍衫子,“明日松竹軒的詩會,你們去會會那個蘇挽月。”她從腕間褪下翡翠鐲子拍在桌上,“聯(lián)詩時專挑生僻典故,對句時用《爾雅》里的古字——她若答不上來,便是欺世盜名;答上來了......”她指尖劃過鐲子的紋路,“就說她早有準備,偷了你們的詩稿。”

陳公子盯著翡翠鐲子,喉結動了動:“可那蘇公子前日作的《詠荷》確實......”

“住口!”蘇晚晴抄起案上的鎮(zhèn)紙砸過去,“你當尚書府的銀子是白給的?”鎮(zhèn)紙擦著陳公子的耳朵砸在墻上,驚得王秀才差點摔了茶盞。

王秀才慌忙賠笑:“林姑娘放心,明日我等定當......”他壓低聲音,“讓那庶女知道,這京都文人圈,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撒野的。”

蘇晚晴這才扯出半分笑,涂著丹蔻的指甲劃過陳公子的手背:“做好了,這鐲子是你的,另有五十兩銀子打賞。

若敢心軟......“她瞥向窗外的老槐樹,”上個月那敢收蘇府銀子的劉舉人,可是被人發(fā)現(xiàn)吊死在這棵樹上的。“

陳王二人后背發(fā)涼,慌忙應下。

松竹軒里,詩會正進行得熱鬧。

蘇挽月被趙姑娘拉著看她新填的《鷓鴣天》,指尖剛點到“月滿西樓”一句,忽覺廳外有腳步聲響。

抬眼望去,幾個生面孔的文人正跨進門檻——為首的陳公子她前日在書市見過,當時對方捧著她的《詠荷》抄本贊不絕口,此刻卻垂著眼簾,連個招呼都不打。

沈硯寒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垂眸替她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發(fā)梢:“瞧著不對。”

蘇挽月輕笑,指尖悄悄勾住他的小指:“陛下且看。”

張公子已迎了上去,笑著引薦:“陳公子、王秀才,你們來得正好,方才蘇公子說要起個‘荷’字為韻的聯(lián)詩局,正缺幾位好手呢。”

陳公子應了聲,目光掃過蘇挽月時閃過一絲晦澀。

王秀才則摸著胡須上前,袖中攥著蘇晚晴給的《爾雅》抄本,嘴角勾起一絲冷笑——他就不信,一個庶女能答得出“荷”字在《釋天》里的古注。

廳中燭火忽明忽暗,映得眾人的影子在墻上搖晃。

蘇挽月端起茶盞抿了口,眼尾余光掃過陳王二人緊繃的肩背,唇畔笑意更濃。

她知道,這出戲,才剛要唱到最精彩的那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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