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5章 繡品難題巧化解

更鼓敲過五下時,蘇挽月終于在繡樓的雕花窗欞上摸到了第一片薄霜。

她裹緊月白棉袍起身,鬢角的墨梅簪子在鏡中晃了晃——那是阿娘臨終前塞給她的,檀木胎體上雕著半開的墨梅,此刻正沾著她晨起的發(fā)香。

“蘇姑娘,李掌柜讓您去前堂。”小丫鬟春桃的聲音隔著門簾傳來,帶著幾分雀躍,“說是染坊新送了冰蠶絲過來,您昨兒說要調(diào)朱砂染的比例呢。”

蘇挽月應(yīng)了一聲,將銀梭別進(jìn)袖中。

這銀梭是阿娘留下的老物件,梭身被歲月磨得發(fā)亮,握在手里像握著半塊溫玉。

她踩著青石板往染坊走時,雪還未停,腳底下“咯吱”作響,倒像是有人在替她數(shù)著步數(shù)——從昨日到今日,不過十二個時辰,可她總覺得自己踩過的每一步,都在往命運(yùn)的網(wǎng)里更掙緊一分。

染坊里飄著濃重的草木灰味,李掌柜正踮著腳查看染缸,見她進(jìn)來立刻直起腰:“蘇姑娘您可來了!

這冰蠶絲金貴得很,昨兒夜里我讓伙計(jì)守了半宿,就怕著了潮。“他掀開苫布,露出一卷泛著珍珠光澤的絲線,”您說要調(diào)朱砂染,可這冰蠶絲遇熱易縮,我琢磨著是不是該......“

“加半盞石榴皮汁。”蘇挽月伸手捻起一縷蠶絲,指尖能觸到絲線上細(xì)密的絨毛,“冰蠶吃的是雪桑,絲質(zhì)本就偏寒,朱砂性燥,得用石榴皮的溫和中和。

李掌柜可讓人燒三桶溫水,水溫控制在三十度,等絲浸軟了再下染料。“

李掌柜的小眼睛立刻亮了:“到底是蘇姑娘!

我就說您阿娘教的手藝錯不了——當(dāng)年您阿娘在織錦坊當(dāng)首繡時,染出的“朝霞紅”可是連皇后都夸過的。“他頓了頓,聲音放輕,”不過......您這回接的可是帝王的活計(jì)?“

蘇挽月垂眸整理著絲卷,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陰影:“李掌柜消息倒靈通。”

“您當(dāng)這繡坊是鐵桶?”李掌柜搓了搓手,“昨兒九皇子的暗衛(wèi)來遞話時,錢嬤嬤可在偏廳聽得清楚。

她今早還跟我說,帝王要的繡品得有’帝王氣‘,您若拿不出彩頭,怕是......“他沒往下說,卻意味深長地瞥了眼染缸。

蘇挽月捏著絲線的手微微收緊。

帝王氣——這三個字像塊燒紅的炭,燙得她心口發(fā)疼。

她想起昨夜沈硯寒遞來的紙條,字跡遒勁如刀刻,只寫了“三月三,獻(xiàn)繡”四個字,可背后的分量,是整個織錦坊的興衰,是她能否從庶女替身的陰影里掙出半寸天光。

“勞煩李掌柜把繡坊里十年內(nèi)的皇家繡品舊樣都搬來。”她將冰蠶絲小心收進(jìn)檀木匣,“我得先看看帝王家的喜好。”

午后的繡樓里,二十余幅舊繡品鋪了滿地。

蘇挽月跪在地上,指尖撫過每一幅的針腳:有皇后的鳳袍,用的是套針繡的牡丹;有太子的朝服,盤金繡的麒麟威風(fēng)凜凜;可最讓她皺眉的,是前幾年帝王壽辰的“萬壽圖”——整幅繡品用了百種金線,卻只繡了堆成山的“壽”字,俗得像暴發(fā)戶的妝奩。

“蘇姑娘倒是好興致。”錢嬤嬤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她穿著醬色棉裙,腕子上的翡翠鐲子撞出脆響,“怎么著,想照著這些舊樣糊弄帝王?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庶女冒充嫡女的戲碼,當(dāng)咱們繡坊是戲臺子?“

蘇挽月沒抬頭,指尖停在一幅“五爪金龍”的殘樣上。

那龍繡在明黃緞子上,鱗甲用的是打籽繡,可眼睛卻是死的,像兩顆渾濁的魚目。“錢嬤嬤教訓(xùn)得是。”她聲音溫軟,“只是帝王要的‘獨(dú)一無二’,總得先知道什么是‘人人都有’。”

錢嬤嬤被噎了一下,甩著帕子走到她跟前:“你當(dāng)?shù)弁醺切┕偬频模瑦矍苹t柳綠?

我在宮里當(dāng)差時,見多了主子們的喜好——帝王要的是‘威’,是‘穩(wěn)’,是讓天下人見了就跪的氣勢。

就你這細(xì)胳膊細(xì)腿的,能繡出個什么?“

“那錢嬤嬤說說,怎么繡出‘威’?”蘇挽月忽然抬頭,目光清亮得像雪地里的寒潭。

錢嬤嬤被她看怔了,半晌才哼道:“龍!

帝王家離了龍還能活?

可龍眼睛最是難繡——當(dāng)年宮里首繡孫嬤嬤為了繡龍睛,熬壞了三盞琉璃燈,最后用金箔摻著犀角粉,才繡出那股子不怒自威的勁。“她頓了頓,聲音突然放軟,”不過你要是缺材料,我倒能幫你跟庫房說一聲......“

“不必了。”蘇挽月低頭撫過那幅龍紋殘樣,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我有更好的法子。”

接下來的七日,繡樓的燈就沒熄過。

蘇挽月白日里守著染缸調(diào)絲線,夜里伏在案前畫繡稿,銀梭在她指間飛轉(zhuǎn),像一道銀色的閃電。

她試了十二種繡法:先用套針繡龍鱗,每片鱗甲都比尋常大三分,看著更顯厚重;又用接針繡龍須,針腳故意錯開半分,倒有了隨風(fēng)翻卷的凌厲;最緊要的龍睛,她翻出阿娘留下的螺子黛,摻著極細(xì)的金粉,用單股冰蠶絲一針一針挑——第一遍太淡,拆了;第二遍太濃,又拆了;直到第七遍,那眼睛在燭火下流轉(zhuǎn),竟像活了一般,仿佛下一刻就要從緞子上騰云而起。

“蘇姑娘,您這是要把龍繡活啊!”春桃端著藥盞進(jìn)來時,見她正對著繡品發(fā)怔,“李掌柜說今兒個就該送進(jìn)宮了,您再不吃點(diǎn)東西,可要熬壞了。”

蘇挽月揉了揉發(fā)澀的眼睛,這才發(fā)現(xiàn)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透過窗紙照在繡品上——明黃緞子上,五爪金龍盤于九霄,鱗甲閃著金紅相間的光,龍睛處的螺子黛混著金粉,在陽光下竟泛出幾分琥珀色的暖意,可那股子威嚴(yán)卻絲毫不減,仿佛連陽光都要在它面前低三分。

“春桃,去把李掌柜和錢嬤嬤請來。”她輕輕將繡品卷進(jìn)錦盒,指尖觸到盒底的墨梅簪,“讓他們看看,什么是‘帝王氣’。”

李掌柜來得最快,剛掀開簾子就被繡品震得后退半步:“我的老天爺!

這龍......這龍的眼睛怎么跟活的似的?“他湊近了看針腳,手指都在抖,”這是...這是亂針繡?

可亂針繡最講究層次,您這每一針都錯著半分,倒把龍鱗的立體感全帶出來了!“

錢嬤嬤姍姍來遲,剛要開口諷刺,卻在看見繡品的瞬間閉了嘴。

她伸手要摸,又縮了回來,指尖微微發(fā)顫:“這龍睛...用的是螺子黛摻金粉?

可螺子黛遇濕易暈,您是怎么固定的?“

“用阿娘留下的魚鰾膠。”蘇挽月將錦盒扣上,“熬得極稀,摻在金粉里,既不會蓋住顏色,又能讓針腳更牢。”

錢嬤嬤的臉漲得通紅,半天才憋出一句:“算你有本事。”

送繡品進(jìn)宮的那日,天空飄著細(xì)雪。

蘇挽月抱著錦盒走在御道上,鞋底踩著未化的雪,發(fā)出細(xì)碎的聲響。

宮墻下的紅梅開得正艷,她望著那抹紅,忽然想起昨夜沈硯寒的玄玉佩撞在紫檀案上的清響——這一回,她繡的不只是一幅繡品,更是自己的命。

乾清宮的門簾被太監(jiān)掀起時,沈硯寒正站在窗前。

他穿著玄色龍紋朝服,腰間的玄玉佩在雪光下泛著冷光。

蘇挽月跪下行禮時,聽見他說:“呈上來。”

錦盒打開的瞬間,殿內(nèi)忽然靜得能聽見雪落的聲音。

蘇挽月垂著眼,卻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像火一樣燒在繡品上——龍睛處的金粉混著螺子黛,在雪光下流轉(zhuǎn)出琥珀色的光,仿佛真有一條龍?jiān)诿鼽S緞子上睜開了眼。

“抬起頭。”沈硯寒的聲音低了幾分,帶著幾分她從未聽過的沙啞。

蘇挽月抬頭,正撞進(jìn)他深潭般的眼底。

雪光從他身后的窗欞漏進(jìn)來,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淡金。

她忽然想起阿娘說過的話:喜鵲登枝是報(bào)喜,可麥穗壓枝,才是踏實(shí)的喜。

此刻她捧著錦盒,忽然明白——有些喜,是要自己繡出來的。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沈硯寒的手指輕輕撫過繡品上的龍睛,玄玉佩在他腰間輕撞,發(fā)出清越如磬的聲響。

這聲音混著雪落的輕響,像一根細(xì)針,輕輕扎進(jìn)蘇挽月的心跳里。

乾清宮的炭盆燒得正旺,沈硯寒卻似未覺,指尖懸在繡品上的龍睛處,遲遲沒有落下。

他原以為“帝王氣”不過是俗套的堆金砌玉,可這龍目里流轉(zhuǎn)的琥珀色光澤,竟讓他想起自己在北疆看雪時,晨光穿透冰棱的模樣——冷硬中裹著一絲暖意,威嚴(yán)里藏著幾分鮮活。

“這龍......”他的拇指終于輕輕撫過龍睛,螺子黛與金粉在絲線上凝成極細(xì)的顆粒,觸感比他想象中更柔,“倒不像是繡在緞子上,倒像是要掙破這方天地,騰云而去。”

李德全捧著茶盞立在殿角,見自家主子眼里的冷霜化了三分,忙賠笑道:“奴才方才湊近瞧了,這龍鱗的針腳竟是錯著半分繡的,層層疊疊倒像真有雪光在上面流轉(zhuǎn)。

蘇姑娘這手藝,當(dāng)真是巧奪天工。“

沈硯寒抬眼,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蘇挽月身上。

她垂著眸,月白棉袍的袖口沾著星點(diǎn)金粉,像是落了一夜的雪。

他想起七日前暗衛(wèi)回報(bào),說這女子在繡樓熬了七日七夜,拆了十二次繡樣,最后一夜燈油潑了半盞,燒了半幅繡稿——偏生這樣的折騰,倒折騰出這等驚世之作。

“蘇挽月。”他聲音放輕,像是怕驚碎了殿里的靜,“你想要什么賞賜?

金銀?

綢緞?

還是讓朕給你阿娘追個封號?“

蘇挽月指尖微微一顫。

阿娘的封號...她原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有人再提。

當(dāng)年阿娘被趕出宮時,連個“繡娘”的名份都沒留下,如今沈硯寒一句話,就能讓阿娘在族譜上有個位置。

可她抬眼時,目光依然溫馴:“陛下的賞識,已是最大的賞賜。”

沈硯寒眉峰微挑,倒像是沒料到她會這么答。

他屈指叩了叩案上的玄玉佩,清響在殿內(nèi)蕩開:“那朕便賞你留在宮中,做司繡局的掌事。

往后皇室用繡,都由你經(jīng)手。“

殿外忽然掠過一陣風(fēng),吹得門簾嘩啦作響。

蘇挽月喉間發(fā)緊——司繡局掌事,聽起來是榮耀,可她如何不知,這位置多少雙眼睛盯著?

當(dāng)年阿娘就是掌事,后來被人潑了臟水,說繡壞了皇后的鳳袍,才落得個郁郁而終。

如今她接了這位置,怕是要成眾矢之的。

“謝陛下隆恩。”她伏地叩首,發(fā)間的墨梅簪子擦過金磚,發(fā)出細(xì)不可聞的輕響。

沈硯寒望著她發(fā)頂,忽然想起昨夜暗衛(wèi)送來的密報(bào):尚書府的蘇晚晴這兩日頻繁出入皇后宮中,手里總捧著個錦盒。

他指尖摩挲著繡品邊緣的金線,聲音又冷了幾分:“明日讓李德全帶你去司繡局認(rèn)職。”頓了頓,又補(bǔ)了句,“往后若有難處,直接來乾清宮找朕。”

蘇挽月起身時,只覺后頸發(fā)涼。

她抱著空錦盒退出殿門,正撞上一隊(duì)捧著朱漆食盒的宮娥。

為首的女官抬眼掃了她一下,嘴角勾起半分冷笑——那是長春宮的人,皇后宮里的掌事女官。

雪還在下,蘇挽月踩著積雪往偏殿走。

她聽見身后傳來細(xì)碎的私語:“新來的司繡掌事?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聽說九皇子從前最厭這些脂粉匠,如今倒親自開口留人......“

她攥緊錦盒,指節(jié)泛白。

阿娘留下的銀梭還在袖中,溫溫的,像在提醒她:這宮里的雪,從來都不是干凈的。

主站蜘蛛池模板: 资源县| 堆龙德庆县| 阿拉善左旗| 汝城县| 朝阳区| 昭平县| 沭阳县| 额济纳旗| 开封市| 绥宁县| 牟定县| 苏尼特右旗| 四子王旗| 鸡西市| 定襄县| 榆林市| 阿图什市| 侯马市| 朝阳区| 炉霍县| 荔浦县| 汉川市| 潮州市| 咸丰县| 宣汉县| 高青县| 凤城市| 安国市| 定安县| 阿城市| 潞城市| 盐边县| 上饶市| 册亨县| 公安县| 虞城县| 玉树县| 陈巴尔虎旗| SHOW| 奉新县| 阿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