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0

她就看見許沉沖進雨幕。他沒帶傘，懷里緊緊抱著那個紙箱，白襯衫瞬間被雨水澆透。

幾個路過的學生驚訝地駐足，有人想給他撐傘被他推開。

19：15

許沉突然跪在了積水中。他顫抖著打開紙箱，取出里面的折紙模型。雨水立刻將精致的結構泡軟，解剖樓的紙墻塌陷下去，329宿舍的小綠蘿化成一團墨跡。

祁念不讓自己哭出聲。她看著許沉徒勞地試圖挽救那些融化的紙漿，看著他把臉埋進濕透的雙手，看著葉臨最終趕來強行把他拖走…整個過程中，祁念看著許沉，系統代理人看著祁念。

22：30

暴雨已經停止了，“任務完成度98%。”代理人宣布，“目標人物情感數值開始回落。但最終判定要等到午夜…”

23：45，姜錦雙來到祁念身邊，給她看葉臨發給她的消息，一張許沉渾身濕透地坐在教學樓天臺邊緣，腳邊擺著半打空啤酒罐的照片，后面是一句「他說要等」。

發送時間是23:44。

祁念猛地站起來，打翻了窗臺上的綠蘿。花盆碎裂的聲音中，系統代理人突然發出刺耳的警報：“臨界點突破！他正在創造新的情感錨點！”

投影切換成實時畫面：許沉搖搖晃晃地站在天臺邊緣，手里舉著那張被雨沖刷的星空校園卡。他的嘴唇在動，代理人同步轉譯了那句話：

“…如果這個世界是假的…那我的感情就是唯一真實…”

祁念沖向門口時，代理人冰冷的聲音追上她：“記住，如果他成功表白，現實中的許沉將永遠沉睡。”

“祁念，你要去哪？”姜錦雙的聲音淹沒在宿舍門后。

祁念推開通往天臺的安全門時，鐵門發出的聲音像絕望的哀嚎。夜風裹挾著雨后的潮濕撲面而來，她的帆布鞋踩在積水的水泥地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

許沉背對著她站在天臺邊緣，雙手撐在生銹的欄桿上，濕透的白襯衫被風吹得鼓脹起來，他腳邊的啤酒罐被踢倒了一個，殘余的酒液正順著排水槽流著。

“別過來。”許沉的聲音混在風里，出奇地平靜。

祁念立刻剎住腳步。她這才發現許沉的后腳跟已經懸空，只要稍一傾斜就會從七樓墜落。

時間來到23:55，系統代理人尖銳的警告聲在她耳內炸開：「警告！目標人物處于異常狀態！」

“許沉…”祁念的嗓子干得發疼，“你先下來好不好？”

許沉終于轉過身。月光下他的臉白得嚇人，眼睛卻亮得異常。他舉起那張校園卡，扔到了地面。

“329宿舍窗臺有塊瓷磚缺了個角。”他忽然說，“是你第一天到校時，行李箱滑輪磕掉的。”

祁念的血液瞬間凝固。這個細節她從未告訴任何人，連系統報告里都沒提過。

“醫學院實驗樓后門的臺階，右邊數第七塊是松動的。”許沉繼續說著那些無厘頭的話，聲音輕得像在夢囈，“九月十三號那天，你沒課，但是我選修課教室看見了你身影，九月二十一號那天，你打翻了一個餐盤……”

風突然變大，吹散了祁念的皮筋。長發拍在臉上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在發抖，許沉說的每一個細節都是真實的，是這一個月來她在校園時留下的痕跡。

“最有趣的是…”許沉晃了晃手中的卡，“這張校園卡上的注冊日期，比全校新生早了整整十天。”

許沉苦笑，“其實，那個時候我也來了。”

祁念的膝蓋一軟，不得不扶住墻壁。天臺的鐵絲網開始輕微震顫，像是有什么無形的力量正在撼動這個世界的基礎代碼。

許沉突然笑了，那笑容如同過去，“我知道為什么我的記憶里全是你，而你卻拼命逃開嗎？”

23:57分，第一道裂縫出現在天空中。漆黑的夜幕像老舊的電影幕布般撕裂，露出后面虛無的白色空隙。

祁念張開嘴，那句“這不是真實的世界”已經涌到舌尖，卻突然變成一串無意義的電流雜音。

她捂住脖子，感受到聲帶在震動，但發出的聲音就像被什么力量扭曲分解。系統代理人再次出現，白色制服袖口閃過一串藍色代碼，源源不斷的填補著那片白色空隙，可是無濟于事。

許沉卻仰頭望著天空的裂縫，忽然笑了起來：“看，連宇宙都在否認我的存在。”

他轉向祁念：“但我知道答案了，這個世界的雨水沒有味道。”他指了指自己濕透的襯衫，“前幾日，你剛歸還一本書，書名是《我不喜歡這世界，我只喜歡你》，你應該很喜歡這本書吧，續借了很久，我想，我也是。”

一陣劇烈的震蕩打斷了他。祁念踉蹌著跪倒在地，看見許沉的嘴唇在動，卻聽不見任何聲音。代理人突然出現在他們之間，全息投影因數據紊亂不斷閃爍：「目標人物自主突破認知屏障…啟動緊急終止協議…」

許沉的身影開始像素化，但他的口型仍在繼續，祁念拼命辨認著。

“時間到了。”許沉輕聲說，沒有人可以聽見，也包括他自己。

祁念向許沉跑去，伸出手想抓住他，卻感覺自己要飄起來，她只好拼命許沉喊道。

代理人發出一聲聲尖銳的警報，祁念看到許沉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他的微笑卻越發清晰。在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的嘴唇動了動。

雖然沒有聲音，但祁念知道他說的是：“我愛你。”

然后，一切歸于虛無。

許沉在消毒水的氣味中猛然睜開眼睛時，窗臺上的綠蘿以一種非自然的速度死去。

枯黃的葉片垂在塑料花盆邊緣，像夢里的自己消失時祁念無力而又絕望的手。他盯著那片葉子看了很久，直到護士驚喜的呼喊聲引來一屋子白大褂。各種儀器貼上他的胸口，刺眼的檢查燈照進瞳孔，有人在小聲驚嘆“醫學奇跡”。

但許沉只是緩慢地轉動脖子，目光掃過病房每一個角落。

他記得那個夢329宿舍的窗臺，那一盆盆陪伴著祁念的綠蘿，還有天臺最后時刻祁念被風吹散的長發。

“我妻子呢？”他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人類。

主治醫師頓了一下，心電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警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