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像一場精心設計的圍獵。
每天清晨,祁念總能在不同地方發現許沉的痕跡,例如托人轉帶的早餐,圖書館借閱卡上方的書簽,甚至解剖教室的儲物柜里會出現一顆包著糖紙的薄荷糖,這是她高三時最常吃的牌子。
九月末的周五,祁念終于被堵在了實驗樓后門。許沉抱著一摞建筑模型材料,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曬成小麥色的小臂。他顯然已經等了很久,腳邊散落著幾只粉筆畫的簡筆小人,全是她上課時的樣子。
“這次不是偶遇。”他搶先開口,陽光從梧桐葉間隙落在他肩上,“我知道你實驗課結束的時間。”
祁念抱緊懷中的書本,她必須用盡全力才能控制住顫抖的手指,不讓書本掉下去。
“許沉,”她故意用疏遠的語氣,“我們只是高中同學…”
“那你為什么留著我的紙條?”許沉突然逼近一步,他身上松木顏料的氣息混著汗水的熱度撲面而來,“前天圖書館,我看到你把夾著我書簽的那頁折了角。”
祁念的背抵上冰涼的墻面。許沉的眼睛在陰影里呈現出更深的顏色,那里面的情緒太過赤裸,讓她想起月老祠里燃燒的香燭。
“讓讓!小心開水!”清潔工的喊聲打破了僵局。許沉不得不側身讓路,祁念立刻從他手臂下的空隙鉆出去。逃跑時她聽見他在身后喊:“明天社團招新!漫畫社攤位有驚喜——”
祁念聽不見了,耳邊是滋滋啦啦的電流聲。
夜晚代理人投影在淋浴間氤氳的水汽中,聲音也異常吵雜:“檢測到目標人物執念值上升至臨界點,建議立即采取隔離措施。”
祁念關掉花灑,代理人調出數據面板:許沉最近三天在祁念可能出現的地方平均徘徊4.7小時/天,遠高于正常追求行為標準值。
“他今晚在熬夜做手工。”代理人展示出一段模糊影像——許沉在宿舍臺燈下專注地粘合某個立體模型,桌上散落著彩紙和顏料,“根據材料分析,可能是可動紙藝裝置。”
又是一段古老的記憶,那甚至是高二藝術節,許沉曾送她一個手工制作的八音盒。掀開蓋子時,紙折的小人會隨著音樂旋轉起舞,底座刻著他們名字的首字母。
代理人似乎看穿了她的回憶:“情感錨點越具體,規則束縛力越弱。如果他在大學第一個月內完成具有同等意義的贈禮…”
“我知道后果。”祁念用浴巾裹住發抖的身體,“明天我不會的。”
代理人拍了拍祁念的肩膀,面前的影像匯聚成了倒計時
「28:46:39」
但第二天中午,舍友姜錦雙的來電打亂了所有計劃。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哭腔:“念念,我在校醫院…能來陪我嗎?”
校醫院消毒水的氣味讓祁念打了個噴嚏。姜錦雙坐在處置室里,右手腕纏著繃帶。
“搬社團物資時摔的。”她勉強笑了笑,“沒想到社團招新這么火爆…”
祁念正想查看傷勢,突然瞥見窗外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許沉抱著個巨大的紙箱匆匆走過,還有人在后面追著喊“沉哥慢點”。
她如墜冰窟,猛的想起,醫務室和操場只隔一條走廊。
“其實…”姜錦雙突然壓低聲音,“剛才是葉臨送我來的。他聽說我和你同宿舍后,非要告訴我許沉這一個月…”
話沒說完,處置室的門被猛地推開。許沉喘著氣站在那里,頭發被汗黏在額頭上,懷里那個紙箱不翼而飛。他的目光鎖定祁念,胸口劇烈起伏。
他攤開的手心,赫然是祁念的校園卡,這張卡祁念剛來就弄丟了,她趁著新生還沒開學又加急補辦了一個。
“你?”祁念聲音陡然提高。
許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在路上撿到的,想放去失物招領,但是你置辦了新的。”這個解釋漏洞百出,但他已經轉向姜錦雙,“江臨在漫畫社攤位等你,說要教你折千紙鶴。”
姜錦雙的手腕神奇的好了起來,她離開這里,留兩人獨處。
支走姜錦雙后,許沉反鎖了處置室的門。窗外傳來社團招新的喧鬧聲,一首走調的《晴天》正被吉他社演奏得支離破碎。
許沉一步一步走近,他實話實說,“這些是我串通好了的,姜錦雙想要我們學院某個同學的微信,作為回報我讓她約你出來,你不要怪她,是我,我真的很想見到你。”
祁念眼里蓄滿了淚水,記憶里,這個時候她們一起手拉手去社團招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需要靠欺騙才可以見上一面。
“我做了個東西。”許沉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微型折紙裝置,“比高二那個八音盒復雜點。”
紙藝模型在他掌心緩緩展開——是座精巧的醫學院解剖樓,推開紙門能看到微縮版的329宿舍。更可怕的是,書桌前那個米粒大的紙人竟然會轉身,手里舉著更小的綠蘿盆栽。
“每個細節都是我親手做的。”許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這一個月我走遍了你去過的每個地方…圖書館三樓靠窗的座位,食堂最角落的充電口,甚至醫學院后面那個流浪貓喂食點…”
祁念的視野開始模糊。原始時間線里,許沉確實送過她折紙禮物,但絕沒有精密到這種程度。這個數據世界的許沉,正在用超越現實的方式表達感情。
“為什么躲我?”許沉逼近一步,紙藝模型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動,“我們明明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們什么都不是!”祁念幾乎喊了出來,“你根本不了解真實的我!”
這句話像按下了某個開關。許沉的表情突然凝固,他的瞳孔收縮成兩個漆黑的點,紙模型從手上滑落。有那么一瞬間,祁念確信自己看到了數據流在他眼中閃爍——就像系統代理人警告過的“AI認知過載”。
但下一秒,許沉已經恢復如常。他彎腰撿起模型,輕輕放在處置臺上:“今晚七點,我在北區鐘樓等你。”
他離開時的背影挺拔得近乎倔強,白襯衫后背上沾著一道顏料痕跡,是祁念臥室的顏色。
祁念當然沒有赴約。她躲在329宿舍,把許沉送的所有東西裝進紙箱,連同一封解釋信,上面寫道,自己早有異地戀男友,托姜錦雙轉交。
傍晚下起了暴雨,祁念在窗邊看著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