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內燈火通明，老夫人端坐主位，眼角的笑紋里藏著久別重逢的欣慰。

沈泊韜與沈從安按位落座，沈意歡與沈意柔分坐兩側，齊氏則親自為眾人布菜。銅爐里燃著暖香，卻驅不散沈意歡與齊氏母女間無聲的較量。

沈從安夾了一筷水晶肘子放進沈意歡碗里，聲音壓得極低：“方才在前院沒來得及細問，那金釵的事，究竟是不是齊氏她們搞的鬼？”

沈意歡用銀匙攪著碗里的蓮子羹，目光掠過齊氏腕間那副新打的鎏金護甲——釵頭熔鑄的夜合花紋樣雖被磨平，邊緣卻仍透著幾分熟悉的精巧。

她輕聲道：“哥哥還記得去年你送我的那支銀鑲玉步搖嗎？前日不慎摔斷了簪腳，竟在碎玉里發現了與齊氏護甲同款的鎏金印記。”

沈從安眸色一沉。他常年在軍中驗看兵器甲胄，對金屬印記最是敏感。正要追問，卻聽齊氏端著湯盅笑道：“大少爺難得回府，快嘗嘗這道雪蓮燉鷓鴣，是老夫人特意吩咐廚房燉了三個時辰的。”她說話間，手腕不經意地拂過沈從安的酒杯，那副鎏金護甲在燭火下閃過一道冷光。

“母親的護甲倒是別致。”沈意歡忽然放下銀匙，目光落在齊氏腕間，“前幾日我不慎丟了支金釵，樣式與母親這護甲的熔金紋路竟有幾分相似，難不成是同一家金鋪打的？”

齊氏端湯的手猛地一僵，湯汁濺出幾滴落在桌布上。她強笑道：“大小姐說笑了，我這護甲是用早年的舊首飾熔的，倒是大小姐，昭平王送的玉簪如此貴重，可得好好收著，莫要學我這老婆子，總把東西改來改去的。”

老夫人聞言抬起頭，目光在沈意歡的玉簪與齊氏的護甲間轉了一圈，緩緩道：“說到改首飾，倒想起件事——去年冬至，意柔不是丟了支赤金點翠步搖嗎？后來在馬廄旁找到時，簪頭都被踩扁了，當時還查了好幾日呢?！?

沈意柔臉色一白，握筷子的手微微發抖。那支步搖分明是她故意丟在馬廄，想栽贓給浣衣局的丫鬟，卻被老夫人隨口提起。齊氏連忙打圓場：“都是些陳年舊事了，老夫人快趁熱用湯?！?

沈泊韜一直沉默著喝酒，此刻突然放下酒杯，目光如鷹隼般掃過眾人：“方才進府時，我見東跨院庫房的鎖有撬動痕跡。齊氏，你管著中饋，可知是怎么回事？”

齊氏心頭一跳，勉強笑道：“許是前日收拾庫房時，下人們不小心碰壞了鎖芯，我這就去讓人換把新鎖。”她不敢看沈泊韜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謊言。

沈從安卻在此時開口：“父親，我方才去東跨院看過，鎖芯斷口整齊，不像是碰壞的，倒像是用軍刀撬的?！彼D了頓，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齊氏心腹嬤嬤的袖口——那里似乎藏著什么硬物。

氣氛瞬間凝固。老夫人咳嗽一聲，正要說話，卻聽沈意歡輕輕笑道：“許是庫房進了耗子，想偷父親帶回的西域貢品呢。說起來，哥哥這次帶回的夜明珠，不知有多亮？”

她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沈從安立刻接話：“比京中最大的鴿子蛋還亮些，一會兒拿給你玩。”沈泊韜的臉色這才緩和些許，開始說起邊關趣事。

然而，沈意歡注意到，齊氏在席間頻頻用眼神示意嬤嬤，而那嬤嬤則借故離席數次。待晚宴將散時，齊氏突然驚呼一聲，撫著腕間的護甲道：“哎呀！我的護甲怎么松了？怕是方才布菜時碰著了?！彼龑χ蛞馊崾沽藗€眼色，“意柔，陪我回房換副護甲再來給老夫人請安?！?

兩人匆匆離席，沈意歡對云嬋使了個眼色。云嬋悄然跟了上去，片刻后回來，附在沈意歡耳邊低語：“小姐，她們沒回房，反倒去了東跨院后面的柴房，嬤嬤從袖里掏出了把短刀，像是在撬什么東西?！?

沈意歡眸光一冷。她知道，齊氏母女定是想在柴房藏些“證據”，用來誣陷她私通外男——畢竟東跨院是存放貢品的地方，若在附近找到與昭平王相關的物件，罪名便坐實了。

“哥哥，”沈意歡突然拉住沈從安的衣袖，“我想去看看父親帶回的貢品，聽說有西域的九鸞金步搖，我從未見過呢?！?

沈從安立刻起身：“走，哥哥帶你去看?！彼郎蛞鈿g從不貪慕珠寶，定是發現了什么。

兩人剛走到東跨院門口，就見齊氏母女慌慌張張地從柴房出來，嬤嬤袖中似乎還藏著什么。沈從安沉聲喝道：“你們在做什么？”

齊氏臉色煞白，強作鎮定：“我……我們看柴房的燈滅了，過來看看?！?

沈意歡卻徑直走到柴房門口，彎腰撿起地上半片碎裂的鎏金護甲——正是齊氏腕上那副！護甲內側赫然刻著一行小字：“永和金鋪季春造”。

“母親的護甲怎么碎在這里？”沈意歡拿起碎片，目光銳利如刀，“方才在席間，母親不是說護甲是用舊首飾熔的嗎？可這永和金鋪，明明是京中最有名的新鋪，去年才開張呢。”

沈泊韜不知何時已走到眾人身后，他拿起碎片細看，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永和金鋪是昭平王麾下暗衛常去的據點，這印記，分明是暗衛專用的標記！

“齊氏，”沈從安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為何你的護甲上會有暗衛的印記？又為何深夜來柴房撬鎖？”

齊氏渾身發抖，癱軟在地。沈意柔尖叫一聲，指著沈意歡：“是她！是沈意歡陷害我們！她早就知道護甲的事，故意引我們來這里！”

“是不是陷害，一查便知?！鄙驈陌采锨耙徊剑抗馊缇?，“來人！搜檢齊氏母女的院落，還有那嬤嬤的房間！”

月色透過窗欞，照在沈意歡鬢邊的夜合花簪上。她知道，這場較量，才剛剛揭開冰山一角。而那支被熔鑄的金釵，不過是齊氏背后更大陰謀的冰山一角——畢竟，暗衛的印記出現在將軍府后宅，絕非偶然。

東跨院的夜風卷起落葉，仿佛預示著，更大的風暴，即將在這座深宅大院中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