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家庭？”我捕捉到這個關鍵詞。

周嶼的眼神暗了暗，像是陷入了某種不太愉快的回憶。“我家……在東北一個小城。我爸，是那種典型的‘老子說了算’的大家長，一輩子守著一個不大不小的餃子館，覺得那就是天。我媽，很溫柔，但……更聽我爸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自嘲，“我畢業留在上海工作，在他們看來就是‘翅膀硬了，忘本’。尤其是我都二十七八了，終身大事就成了他們心頭最大的石頭，恨不得天天往我腦袋上砸。”

“所以他們就給你安排相親？”我想起他之前的話。

“何止是安排。”周嶼的笑容更苦了，“是轟炸。電話轟炸，微信轟炸，七大姑八大姨輪番上陣，我媽甚至能一天給我發二十個不同姑娘的照片和資料，附帶三小時起步的語音哭訴，主題永遠是‘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你爸頭發都急白了’，‘你看隔壁老王家孫子都會打醬油了’……”他模仿著他媽帶著哭腔的語氣，惟妙惟肖，卻聽得我心里發沉

“那……你就沒想過好好跟他們溝通？說你……”我頓住了，“說你有喜歡的人了？哪怕……是在南方？”

“溝通？”周嶼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眼神里閃過一絲銳利，“我試過。無數次。我說我在上海發展挺好，工作穩定，收入不錯，感情的事順其自然。結果呢？我爸在電話那頭拍桌子：‘穩定個屁！給人家打工能有啥出息？趕緊滾回來接手餃子館！順便把婚結了！’我媽就在旁邊抹眼淚：‘小北啊，媽不是逼你，媽就是怕你一個人在外頭吃苦，找個知冷知熱的姑娘，生個孩子，安安穩穩的多好……’”

他頓了頓，語氣低沉下去：“他們理解的‘好’，和我想要的‘好’，隔著一條銀河。在他們眼里，我所謂的事業、自由、甚至……我的感受，都不如‘按時按點結婚生子’重要。每次溝通，最后都變成無休止的爭吵和更深的無力感。我感覺自己像個被設定好程序的機器，只等著被他們塞進‘結婚生子繼承家業’的流水線。”

“所以……你就騙他們你要結婚了？”我皺緊眉頭，這邏輯有點清奇。

“不。”周嶼搖搖頭，嘴角忽然勾起一抹狡黠的、帶著點惡作劇意味的笑容，這笑容讓他整個人瞬間生動起來，像極了游戲里那個偶爾使壞的【北極星】。“那是下下策。在那之前，我走了步‘險棋’。”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像是在分享一個驚天的秘密：“我給他們下了劑猛藥——我告訴他們，我可能……不喜歡姑娘。”

“噗——”我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眼睛瞪得溜圓，“什……什么？！”

“對。”周嶼一臉“我很機智快夸我”的表情，眼底閃爍著惡作劇得逞的光芒，“我有個發小，鐵磁兒，也在上海。我倆聯手演了場大戲。”

他掏出手機，翻出幾張照片遞給我。第一張，是他和另一個陽光帥氣的男生（估計就是那發小）勾肩搭背，頭挨著頭，對著鏡頭笑得一臉燦爛（基情滿滿）。背景是某個燈光曖昧的酒吧。

第二張，更絕。是微信聊天記錄的截圖。備注是【母上大人】。

【北】：媽，周末不回去了，跟阿哲（發小）去周邊民宿玩兩天。

【母上大人】：又跟阿哲？你倆咋老膩一塊兒？上次那個小劉姑娘多好……

【北】：[發了個他和阿哲頭挨頭看日出的背影合照]阿哲說這家民宿觀景臺特別棒。

【母上大人】：……[長達五分鐘的沉默]小北啊，你跟媽說實話，你跟阿哲……是不是……那個……太好了點？

第三張截圖：

【北】：爸，真不想相親。看見姑娘就煩。

【北父】：放屁！你媽給你找的都是好姑娘！你是不是有啥毛病？

【北】：[發了個他和阿哲在健身房赤裸上身、汗流浹背、互相“基情”按摩肩膀的視頻截圖]爸，我真沒毛病。就是……可能興趣點……不太一樣？

我看著這些“證據”，震驚得說不出話。這操作……太騷了！簡直是釜底抽薪！

“效果立竿見影。”周嶼收回手機，語氣帶著劫后余生的慶幸，“我媽的電話轟炸停了，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試探和唉聲嘆氣。我爸……據說在家抽了一宿悶煙，第二天給我打了個電話，聲音前所未有的疲憊，說：‘兔崽子，你愛咋咋地吧！只要別給老子帶個男的回來，你愛去哪去哪！愛娶誰娶誰！凍死在南邊老子也不管了！’”

他學著他爸暴躁又無奈的語氣，學得活靈活現。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積壓在心頭的沉郁和憤怒，被這離譜又心酸的“彎”路超車沖散了大半。

“然后呢？”我追問，聲音里帶上了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和好奇。

“然后？”周嶼看著我臉上的笑容，眼神也明亮起來，像撥云見日的北極星，“我就抓住機會，順桿爬啊！我說爸，這可是你說的！我確實想換個地方發展，南方機會多。正好有個朋友在那邊開店，邀我合伙，我考察過了，挺靠譜。您二老放心，我肯定好好干，絕對不‘帶男的回來’！至于結婚……緣分到了自然就結了，強求不來，對吧？”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目光灼灼地看著我：“所以，錦鯉，我來這里，不是為了逃離，是為了抵達。說服他們只是手段，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北極星找到了想守護的錦鯉，就算凍死在南方的冬天里，他也認了。這里，”他指了指腳下的地板，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才是我想扎根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