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悠悠穿透廬山那郁郁蔥蔥的密林,在苔衣輕柔覆蓋的巖石上,投下一片片斑駁陸離的光影。蘇璃佩戴著流云佩,沿著記憶里的路線,悄然朝著破廟前行。腰間的玉佩正散發出絲絲微弱的靈暈,巧妙地將她體內流轉的靈氣波動全然屏蔽,就連以觀氣訣觀之的光帶,也變得模糊難辨。她刻意收斂心神,扮作尋常山民模樣,特意繞開平日采藥所走的捷徑,轉而選擇了一條更為隱蔽難尋的羊腸小道。
行至半途,她忽地在一叢荊棘邊駐足。盡管觀氣訣被流云佩壓制,可她敏銳的鼻尖,還是捕捉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那是某種靈植特有的氣息,混合著濕潤泥土與晨間露水的清新。她輕輕撥開帶刺的藤蔓,只見下方兩丈深的山坳中,生長著一片奇特的菌類:菌蓋呈現出半透明的琥珀色,表面仿佛有細密的金色紋路在緩緩流淌,恰似凝固的蜂蜜;菌柄則瑩白如玉,頂端凝結著一顆露珠,在陽光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絢爛的光暈。
“是‘蜜露菌’!”蘇璃心中一動,父親的手札中曾記載過這種靈植,“其汁液甘甜如蜜,釀酒之時加入一滴,能讓酒液口感醇厚十倍,且有凝神靜氣之效?!彼s忙小心翼翼地取出隨身攜帶的竹片,正準備攀下山坳采摘,卻猛地瞥見菌群中央,矗立著一塊黝黑的巖石。巖石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正緩緩滲出深褐色的粘稠液體,散發出與蜜露菌截然不同的腥臭味。
“‘腐心巖’?”蘇璃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收回竹片。這兩種靈植屬性完全相反,卻在如此近的距離共生,其中必定大有古怪。她運轉起被流云佩削弱的觀氣訣,勉強看到蜜露菌的根須與腐心巖的孔洞之間,有黑色絲線相連,仿佛前者正汲取著后者的腐殖質生長,卻又未被其毒性所侵蝕。
“此乃‘陰陽共生’之象?!痹埔莸穆曇衾洳欢纳砗髠鱽恚K璃驚得急忙轉身,只見他正斜倚在一棵古柏樹干上,青竹杖隨意地擱在膝頭,“腐心巖雖毒,卻能催生蜜露菌的靈性,而蜜露菌的甘甜氣息又能中和巖石的戾氣。二者缺一,皆無法存活?!?
“云公子,您怎么會在這兒?”蘇璃又驚又喜,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流云佩。
“此路是我回山的必經之地。”云逸站起身,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緩步走到山坳邊緣,“蜜露菌百年才一成熟,今日恰好趕上其成熟期。你若想采摘,需用玉瓶接住其頂端露珠,切不可觸碰菌蓋與腐心巖相連的絲線,否則其靈性便會喪失殆盡?!?
說著,他取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琉璃瓶遞給蘇璃:“用這個接取,能保證露珠七日不腐。”
蘇璃依言小心攀下山坳,屏住呼吸,將琉璃瓶輕輕湊到蜜露菌頂端。那滴七彩露珠仿佛有生命一般,順著菌柄緩緩滑入瓶中,剛一接觸瓶底,便化作一縷金紅色的輕煙,在瓶中盤旋繚繞,久久不散。她仔細數了數,共有九株蜜露菌成熟,待接滿露珠后,迅速退回安全地帶。
“多謝云公子?!彼龑⒘鹆啃⌒氖蘸?,忽然想起一事,“云公子,昨日那些赤焰堂的人……”
“不必擔憂,”云逸望向遠處連綿起伏的山巒,“我已布下‘迷蹤陣’,他們短期內找不到這里。但聚源坊與赤焰堂既然已經聯手,必定不會輕易罷休。你得盡快找到釀靈窖,才有自保的能力?!?
兩人繼續前行,一路上云逸滔滔不絕地指點著各類靈植的特性與采摘方法:如何精準辨別“醉仙藤”的年份,怎樣巧妙采集“凝露花”的晨露而不損傷花莖,甚至連生長在巖石縫隙中毫不起眼的“火硝草”,都有引動地火的奇妙妙用。蘇璃全神貫注,將這些知識一一牢記心中,手中的羊皮手札很快便寫得滿滿當當。
行至一處名為“斷魂崖”的絕壁,云逸突然停下腳步,青竹杖指向崖壁中段一處被藤蔓遮掩的凹陷:“你看那兒?!?
蘇璃運起被屏蔽的觀氣訣,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綠意。云逸見狀,伸手輕輕拂開藤蔓,一個三尺見方的洞口赫然出現在眼前,洞口周圍的巖石呈現出罕見的紫黑色,隱隱有絲絲靈氣波動從中滲出。
“這是‘紫晶洞’,乃廬山靈脈的一處節點,”云逸耐心解釋道,“洞內盛產‘紫晶髓’,是釀酒時調和靈氣的絕佳珍品。你父親當年釀制‘流霞醉’的最后一道工序,便是用紫晶髓引動靈脈共鳴?!?
說著,他率先鉆進洞中。蘇璃趕忙緊隨其后,洞內一片漆黑,唯有云逸周身散發的淡淡青光,勉強照亮前路。洞壁上密密麻麻嵌滿了拇指大小的紫色水晶,在青光映照下,折射出如夢如幻般的光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清甜的靈氣,輕輕吸入肺中,頓感神清氣爽。
行至洞穴深處,前方空間豁然開朗,形成一個圓形的石室。石室中央矗立著一根丈許高的紫水晶柱,柱身布滿了細密的孔洞,孔洞中緩緩滲出粘稠的紫色液體,一滴滴落入下方一個天然形成的石槽中。石槽里的液體已有三尺深,表面漂浮著點點星光,正是云逸所說的“紫晶髓”。
“此髓千年方能形成一滴,石槽中的存量,足夠你釀制百壇靈酒?!痹埔葑叩绞叟?,青竹杖輕輕點了點水面,紫晶髓竟仿佛受到召喚,自動凝聚成一個晶瑩剔透的球體,懸浮在杖尖,“你父親當年在此刻下了釀靈窖的線索,你仔細看看四周?!?
蘇璃連忙環顧石室,只見洞壁上刻著一幅模糊的圖案:圖案中央是一座酷似流霞坊的建筑,建筑下方有三條蜿蜒的線條,分別指向不同方向,線條末端畫著三種符號——左側是火焰,右側是水滴,下方則是一個扭曲的“酒”字。
“這是……靈脈走向圖?”蘇璃指著火焰符號,“這個應該是地火巖,水滴代表琥珀溪,那‘酒’字……”
“正是釀靈窖的位置?!痹埔蔹c頭肯定,“你父親以靈脈節點為標記,暗示釀靈窖位于三條靈脈支流的交匯處。若想找到確切位置,需運用內視之法感應地脈共鳴,當三條靈脈的靈氣在你體內形成循環之時,便是窖口所在之處。”
他稍作停頓,將杖尖的紫晶髓球體遞給蘇璃:“此髓性極陰柔,與你昨日所得的地火靈露正好互補。你就在這兒感悟一番,我為你護法。”
蘇璃接過紫晶髓,只覺一股溫潤的靈氣順著指尖,緩緩涌入丹田,與體內的地火靈露氣息相互碰撞,竟奇妙地形成了一個微小的陰陽魚圖案。她趕忙盤膝坐下,依照云逸所傳授的內視之法,靜靜觀照體內靈氣的運行。
隨著冥想的逐漸深入,她清晰地看到金色的地火靈露與紫色的紫晶髓在丹田內飛速旋轉交融,形成一道螺旋狀的靈氣流。當靈氣流運轉到第三十六周天時,她突然感覺到腳下的巖石傳來一陣強烈的共鳴,仿佛有無數根無形的線,緊緊連接著她的四肢百骸。
“就是現在,”云逸的聲音在她耳邊適時響起,“將意念沉入地面,順著靈脈的走向探尋!”
蘇璃依言而行,意念瞬間化作一道流光,順著腳下的靈脈迅速延伸。她仿佛“看”到赤紅的地火靈脈如一條沉睡的巨龍,盤踞在山腹之中,幽藍的水靈脈如一張巨大的蛛網,纏繞其上。而在兩條靈脈的交匯處,有一個散發著濃郁酒香的節點,節點周圍環繞著無數細小的靈氣光帶,正是釀酒所需的“酒靈”。
“找到了!”蘇璃猛地睜開雙眼,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釀靈窖在……在流霞坊舊址的地下!”
云逸微微點頭,眼中露出贊許的神色:“不錯。你父親將窖口設在靈脈交匯處,既能借助地脈靈氣滋養酒醅,又能利用靈脈屏障隱藏窖穴。若非懂得內視之法,哪怕掘地三尺,也難以尋覓到蹤跡。”
他站起身來,青竹杖在石室地面輕輕點了三下,洞壁上的紫晶頓時光芒大放,將整個石室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此地不宜久留,我們下山吧?!?
兩人離開紫晶洞,沿著靈脈感應的方向快步前行。到了正午時分,九江城的輪廓已隱約可見。云逸在一處山崗停住腳步,從袖中取出一卷獸皮地圖:“這是我繪制的廬山靈脈簡譜,標記了主要節點與險地,你收好?!?
蘇璃接過地圖,只見上面用朱砂精心勾勒著復雜的靈脈走向,每一個節點都詳細標注著靈植種類與注意事項,甚至連赤焰堂可能的據點,都用紅圈醒目地圈出。“云公子,您……”
“我曾在廬山修行百年,對這里的一草一木,多少還算熟悉?!痹埔荽驍嗨脑?,語氣平淡而從容,“記住,回到破廟后,立刻用內視之法定位窖口,切不可聲張。赤焰堂的‘尋靈盤’雖然低級,卻能感應到大規模的靈氣波動?!?
他稍作停頓,目光落在蘇璃腰間的流云佩上:“此佩只能屏蔽三日,三日后需取下透氣,否則會反噬自身靈氣?!?
話音剛落,遠處九江城方向,突然升起一股濃烈的黑煙,黑煙中夾雜著暗紅的火星,顯然是發生了大火。蘇璃心中猛地一緊:“那是……破廟的方向!”
云逸眼神瞬間一凜,青竹杖凌空快速一劃,一道青芒如閃電般射向黑煙處,片刻后青芒返回,化作一張燒焦的紙片,輕輕落入他手中?!笆蔷墼捶坏娜?,他們發現了你的行蹤,放火燒了破廟。”
蘇璃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破廟雖破舊不堪,卻是她唯一的棲身之所,如今被付之一炬,連最后一點念想都沒了?!八麄冊趺磿业侥抢??”
“恐怕是追蹤了你昨日留下的靈氣痕跡?!痹埔輰⒓埰胨椋白?,我們去看看?!?
兩人施展輕身術,片刻之間便趕到了破廟廢墟。昔日那殘破的正殿,如今已化為一片灰燼,唯有幾根焦黑的梁柱還在冒著裊裊青煙,空氣中彌漫著濃烈刺鼻的硫磺味。蘇璃在廢墟中仔細搜尋,只找到半塊燒裂的陶甕,那是她釀制“菊泉釀”的容器。
“他們不僅燒了破廟,還在周圍布下了‘鎖靈陣’,”云逸蹲下身子,指尖輕輕劃過地面的焦土,“此陣能禁錮方圓百丈內的靈氣,防止有人用觀氣訣追蹤??磥?,他們是鐵了心要逼你現身。”
蘇璃緊緊咬著嘴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聚源坊的手段愈發狠辣,再這樣下去,她連釀酒的地方都沒有了。
“不必憂心,”云逸站起身來,目光堅定地望向流霞坊舊址的方向,“釀靈窖才是你的根本所在。只要找到它,還愁沒有安身之處嗎?”
他從袖中取出三枚青銅古錢:“這是‘破陣錢’,可暫時擾亂鎖靈陣的靈氣流動。你拿著,三日后子時,我在流霞坊舊址等你,一同開啟釀靈窖?!?
蘇璃接過古錢,只覺入手冰涼,錢幣上刻著古老神秘的符文,隱隱有靈氣微微波動?!霸乒?,您……”
“我去查探赤焰堂的底細,”云逸打斷她,“三日內,你需找一處隱蔽之地,將地火靈露、月光露與紫晶髓融合,釀出一壇‘引子酒’,唯有如此,方能開啟窖門?!?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鄭重:“此酒關乎釀靈窖的開啟,也關乎你能否真正繼承流霞坊的衣缽,萬萬不可有絲毫疏忽?!?
說完,他不再停留,縱身一躍,身影瞬間消失在殘垣斷壁之后。
蘇璃緊緊握著手中的古錢,看著眼前這片滿目瘡痍的廢墟,又轉頭望向流霞坊舊址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破廟被燒,聚源坊步步緊逼,但釀靈窖的線索終于漸漸清晰,云逸的幫助也讓她看到了一絲希望。
她深吸一口氣,將古錢小心收好,轉身毅然離開廢墟。當務之急,是找到一處隱蔽的地方,釀制那壇至關重要的“引子酒”。
夕陽的余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腳下的焦土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但她的眼神卻異常堅定,因為她知道,破廟的灰燼之下,正埋藏著新生的種子;而流霞坊的斷壁殘垣之下,更是蟄伏著重振的希望。
三日后的子時,將是一切的嶄新開始。而屬于蘇璃的釀酒傳奇,即將在那神秘的釀靈窖中,緩緩揭開最核心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