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準在我面前抽煙!“
鎏金打火機的火苗還沒竄穩,黃芷晴劈手奪過沐辰逸唇間那支古巴雪茄,當著他面狠狠按進那件意大利定制的西裝前襟。
“嗤——“
上好的喀什米爾羊絨立刻蜷縮成焦黑的窟窿,煙灰混著燒焦的絲線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
沐辰逸劍眉微挑,卻不見怒意,反而擒住黃芷晴沾了煙草味的手腕,拇指摩挲著虎口處今早被他咬出的紅痕:“理由?“
“第一,“黃芷晴從鴕鳥皮手包里抽出哮喘噴霧,鎏金瓶蓋上還沾著今早涂的CL口紅,“孟家養我這些年,砸了幾百萬美金才養出這副金貴身子?!?
細長的金屬罐在他眼前輕晃,“聞不得半點煙味?!?
“第二,“冰涼的噴霧瓶順著他的軍裝紐扣下滑,在皮帶扣上方危險地畫圈,“我討厭男人身上...“指尖突然被燙到似的蜷縮,“...有別人的味道?!?
沐辰逸喉結滾動,猛地將黃芷晴壓進沙發。
真皮面料在軍裝粗糙的摩擦下發出曖昧的聲響,他領口散發的剃須水氣息清冽如雪原松林——果然,這男人來見她之前,連慣抽的煙絲都換成了無香型。
“孟懷瑾從不在你面前抽?“
他犬齒碾著黃芷晴耳垂的珍珠耳釘,軍靴卡進她膝間,“他書房那尊狻猊香爐,哪天不是焚著龍涎香來蓋血腥味?“
黃芷晴忽然想起今晨去孟公館送文件時,孟懷瑾書案上的確燃著新貢的沉水香。
青煙繚繞間,他鏡片后的目光落在我鎖骨的紅痕上,卻只是淡淡說了句:“沐家的狗,最近倒是很愛叫。“
“咔嚓!“
沐辰逸突然掏出個純銀煙盒砸在茶幾上。
盒蓋彈開的瞬間,二十支特供香煙齊刷刷攔腰折斷,煙絲散落如祭奠的枯花。
“戒煙糖在右邊口袋?!?
他單手解開風紀扣,露出喉結上我昨夜咬的傷口,“上周就備好了。“
指尖果然摸到硬質糖盒,藥店的防偽標簽還粘在封口:【尼古丁替代療法專用】。
黃芷晴故意用糖盒邊緣刮他下巴:“沐少爺這是...“
尾音故意黏連,“要當我的...“
話未說完,薄荷糖的涼意已經抵進齒關。
沐辰逸咬開錫紙的瞬間,她嘗到他舌尖殘留的血腥味——這個瘋子,怕是來之前剛收拾完不聽話的軍火商。
“是要你記住,“他抵著黃芷晴額頭喘息,軍裝皮帶扣硌得她生疼,“我能給的...“
窗外飄來《藍色多瑙河》的旋律,月光透過紗簾,在他后背拓下鐵欄桿般的陰影。
那些交錯的光斑讓黃芷晴想起今早孟懷瑾書房的窗欞——也是這樣的光影里,他擦著玳瑁眼鏡對我說:“小阿芷,野獸養久了,總會忘記誰才是主子。“
——
雨幕中的葬禮像一幅被水洇濕的炭筆畫。
黃芷晴站在青石臺階上,黑色喪服被雨水浸透,沉甸甸地貼在身上。
面紗下的珍珠耳墜隨著她發抖的幅度輕輕搖晃,像兩滴凝固的淚。
儀仗隊第三次鳴槍時,她膝蓋一軟,被孟懷瑾穩穩托住肘彎。
“站穩?!?
孟懷瑾的聲音混著雨聲傳來,掌心溫度透過黑紗燙得她發顫,“別讓人看笑話?!?
沐辰逸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他撐著一柄純黑長柄傘,雨水順著傘骨匯成細流,在黃芷晴腳邊積成小小的水洼。
那方暗紋手帕遞到眼前時,她聞到他袖口傳來的松木香——不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時染的煙草味,而是她曾經隨口夸過好聞的那款剃須水。
“節哀?!?
沐辰逸的喉結動了動,雨水從他下頜滴落,砸在那朵白玫瑰上。
花瓣不堪重負地顫抖著,就像黃芷晴此刻死死攥住的拳頭。
孟懷瑾的軍靴突然向前半步,將黃芷晴擋在身后:“沐少爺有心了?!?
督軍的肩章擦過沐辰逸的西裝前襟,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屹署長是為國捐軀,自有撫恤?!?
靈堂里的安魂香燃到第三炷時,黃芷晴終于崩潰。
她砸碎了所有能觸及的東西,最后蜷縮在母親最愛的紫檀貴妃榻上,身上胡亂裹著孟懷瑾的軍裝外套。
威士忌混著淚水滾入喉嚨,燙得五臟六腑都在灼燒。
“我在這里。“
孟懷瑾單膝跪在榻前,用熱毛巾一點點擦凈她花掉的妝容。
“我會養你一輩子!”
指腹撫過她咬破的唇瓣時,突然被狠狠咬住。
鮮血的鐵銹味在唇齒間蔓延,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黃芷晴在血腥味中恍惚想起,屹南風最后一次回家那晚,也是這樣的雨天。
他外套里揣著給她新買的桂花糕,油紙包被雨水泡得發軟,就像他臨終前握著的那封沒寫完的信。
“怎么養?“
她醉醺醺地扯開孟懷瑾的領帶,金線刺繡的領帶夾劃破指尖,“像當年母親那樣……關到死嗎?“
孟懷瑾突然掐著她的腰按倒在榻上。
沉香木的涼意刺入脊背,他松開的領口里,那道新鮮的抓痕還在滲血:“小阿芷...“
帶著酒氣的呼吸燙在她耳畔,“我要是真想關你...“
他的手掌順著她發抖的腿線滑下,最終停在腳踝那個月牙形的疤上:“當年就不會準你嫁人?!?
窗外驚雷炸響,照亮靈堂正中的遺照。
屹南風溫和的笑容在閃電中忽明忽暗,仿佛在凝視這場荒誕的鬧劇。
黃芷晴突然想起他最后那個擁抱——那時她聞到他領口有陌生的香水味,卻懶得質問。
“沐辰逸送了你什么?“
孟懷瑾突然咬住她鎖骨,聲音混著衣物撕裂的輕響,“讓他值得你在這時候...還戴著這對珍珠耳釘?“
黃芷晴在劇痛中仰頭大笑。
她當然不會說,這對南洋珠是沐辰逸用第一條走私線的利潤買的,更不會說屹南風咽氣前,握著她的手說了句“對不起“。
雨聲漸密時,孟懷瑾的勛章硌得她生疼。
那些冰冷的金屬徽章貼著她裸露的肌膚,像無數雙窺探的眼睛。
黃芷晴望著天花板上搖晃的水晶吊燈,突然想起沐辰逸今早塞進她手心的紙條——
【你哭起來的樣子】
【比我見過的所有珍珠都美】
——
靈堂的安魂香終于燃盡,灰燼落在屹南風的軍功章上,像一場遲來的雪。
黃芷晴回到孟家那日,天空飄著綿密的雨絲。
黑色林肯轎車碾過青石板路上的積水,在孟公館的鑄鐵大門前緩緩停下。
雨水順著精雕的門楣滴落,在臺階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管家早已候在門前,手中撐著的卻是一柄絳紅色油紙傘——按孟家祖訓,寡婦歸家需用紅傘辟邪,免得將亡夫的晦氣帶進門。
孟懷瑾親自彎腰將她抱出車廂。她腳上的黑色高跟鞋在空中劃出半弧,鞋尖點破水洼里支離破碎的云影。
喪服裙擺掃過車門,沾了雨水的布料沉沉墜著,像一片濕透的鴉羽。
“你的閨房還保持著原樣。“
孟懷瑾將她放在臥室的波斯地毯上,軍靴碾過梳妝臺前散落的珍珠耳釘——那是她出嫁那日匆忙間遺落的。
他指尖撫過鎏金鏡框,鏡中映出兩人重疊的身影:他肩章上的將星與她面紗上的淚痕,在暮色中構成一幅詭異的畫面。
窗外傳來諂媚的笑聲。
屹南風的遠房表哥正搓著手接過管家遞來的支票,彎腰的弧度與當年的屹南風一模一樣。
雨水打濕了他廉價西裝的肩線,他卻渾然不覺,只顧著對支票上的數字點頭哈腰。
“為什么選他?“
黃芷晴突然抓住孟懷瑾正在解領帶的手。
真絲領帶冰涼順滑,像條蟄伏的蛇。
孟懷瑾低笑,將領帶緩緩繞上她纖細的手腕:“正因為是個廢物...“
他忽然收緊布料,在雪白肌膚上勒出淡紅痕跡,“才懂得什么叫聽話?!?
暮色透過蕾絲窗簾滲入室內,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孔雀藍墻紙上。
黃芷晴在他逐漸粗重的呼吸間數著座鐘的聲響,直到管家輕叩房門:“先生,屹家那邊都安排妥當了?!?
“記住,小阿芷。“
孟懷瑾松開她,拇指抹過她唇角暈開的口紅,“在孟家...“
他系緊領帶的動作利落如收刀入鞘,“連眼淚都要算準價值?!?
樓下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
黃芷晴掀開窗簾一角,看見屹家表哥正對著滿地汝窯碎片連連鞠躬。
那塊天青色的瓷片價值連城,足夠買下整個屹家老宅——而現在,它成了拴住這條看門狗最好的鎖鏈。
梳妝臺最底層的抽屜里,靜靜躺著屹南風的遺物:一枚磨舊的警徽,還有他們結婚那日拍的合照。
照片上的年輕人笑得局促,手還緊張地攥著警服下擺。
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
黃芷晴摸出隨身攜帶的哮喘噴霧,不銹鋼瓶身上映出自己扭曲的倒影。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這場婚姻里最先死去的不是屹南風,而是當年那個會為她熬一整夜梨湯的年輕人。
噴霧按下的瞬間,薄荷味的藥霧彌漫開來。
她望著鏡中自己猩紅的眼角,忽然想起沐辰逸今早發給自己的消息——
【你猜】
【下一個被雨淋濕的墓碑會刻誰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