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寡婦后,黃芷晴像一株失去光照的藤蔓,日漸枯萎。
孟懷瑾最先察覺。
他命人撤走了公館里所有黑色的裝飾,連黃芷晴喪服上的縐紗都被悄悄換成更輕軟的雪紡。
可這些精致的偽裝,遮不住黃芷晴眼底逐漸暗淡的光。
“江城有個會議。“
某個清晨,他站在衣帽間門口,看黃芷晴機械地往行李箱里塞絲綢襯衣,“你陪我去。“
這不是商量。
他的副官早已備好機票,連黃芷晴每日要服的抗抑郁藥都換成了維生素瓶。
登機前,他親手為她戴上墨鏡,指腹擦過她眼下淡青的陰影:“那邊的鳶尾開得正好。“
可她們誰都知道,這場旅行不過是將金絲雀從一座囚籠,暫時挪到另一座。
晚宴·江城
水晶吊燈下,沐華庭舉著香檳向黃芷晴走來時,黃芷晴正假裝對墻上的地圖出神。
“小丫頭的氣色比上月好多了。“
他西裝革履,鬢角的白發梳得一絲不茍,連微笑的弧度都像用尺子量過——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黃芷晴晃著酒杯,香檳里的氣泡一個個破碎:“托沐叔叔的福。“
余光里,孟懷瑾正在宴會廳另一端與幾位將軍交談,但黃芷晴知道他的注意力始終鎖在自己身上。
就像此刻,當黃芷晴“不小心“把酒灑在沐華庭袖口時,才反應過來這是沐辰逸的父親。
“抱歉。“
黃芷晴抽出繡著家紋的真絲手帕,故意在替他擦拭時露出腕間的淤青——那是昨夜孟懷瑾情動時留下的。
沐華庭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突然握住黃芷晴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受傷了嗎?“
聲音壓得極低,“需不需要...“
“沐帥。“
孟懷瑾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冰刃般的笑意,“在聊什么這么投入?“
他的手立刻松開,仿佛觸碰的是塊烙鐵。
后來在回程的專機上,黃芷晴把玩著黃芷晴腕間的卡地亞手鐲——那是沐華庭偷偷塞進黃芷晴包里的“慰問禮“。
“看來...“
他咔嗒一聲扣開鐲子的暗格,“我的小阿芷,比想象中更討人喜歡。“
——
水晶吊燈折射出暖金色的光,落在鋪著雪白餐巾的方桌上。
李寧屹正低頭切著五分熟的菲力,刀叉與骨瓷盤碰撞,發出細微的脆響。
“最近胃口不好?”
李寧屹抬眼,目光掃過黃芷晴幾乎沒動的前菜,“還是說,這里的菜不合口味?”
黃芷晴輕輕晃著紅酒杯,波爾多的酒液在杯壁掛出琥珀色的淚痕,意興闌珊地笑了笑:“只是沒什么食欲。”
話音未落,包廂的門被人推開。
侍應生還沒來得及通報,一道修長的身影已經邁了進來。
軍靴踏在地毯上,聲音沉悶,卻讓黃芷晴的指尖微微一顫。
“好巧。”
沐辰逸站在光影交界處,肩線被剪裁利落的黑色風衣襯得愈發挺拔。
他唇角噙著笑,目光卻像是鎖定獵物的鷹隼,直直落在黃芷晴臉上。
空氣凝滯了一瞬。
李寧屹放下刀叉,挑眉:“沐少爺?真是稀客。”
沐辰逸沒接話,視線掃過桌上幾乎未動的餐點,又落回黃芷晴身上:“黃小姐最近瘦了。”
他的語氣平靜,卻像是陳述某種不容反駁的事實。
黃芷晴垂眸,指尖輕輕撫過餐巾上繡著的家紋,唇角彎起一個恰到好處的弧度:“沐少爺調任后,倒是難得一見。”
他低笑一聲,徑直拉開黃芷晴身旁的椅子坐下。
侍應生識相地添了一副餐具,而他連菜單都沒看,直接報了幾道菜名——全是黃芷晴從前喜歡的。
李寧屹的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了一圈,忽然笑了:“看來我今天是沾了表妹的光,才能和沐少爺同桌吃飯。”
沐辰逸慢條斯理地解開袖扣,露出手腕上那道猙獰的疤痕——那是某次任務后留下的,黃芷晴曾親手替他包扎。
“不,”他抬眼,眸色深沉,“是我沾了黃小姐的光。”
侍應生端上他點的松露湯,香氣氤氳。
黃芷晴低頭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讓指尖微微發麻。
——這道湯,是以前他們私下見面時,他常帶黃芷晴去的那家小館子的招牌。
餐桌下,他的膝蓋若有似無地蹭過她的腿。
黃芷晴抬眸,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
李家私宅
李寧屹的書房永遠彌漫著雪茄與檀香交織的氣息。
黃芷晴靠在真皮沙發里,指尖摩挲著鎏金咖啡杯的杯沿,目光落在墻上的合影上——二十歲的黃芷晴穿著白色連衣裙,被他摟在懷里,背景是斐多大學的嘆息橋。
“看什么?“
他合上文件,金絲眼鏡后的眸光微閃。
黃芷晴輕笑,赤足踩上波斯地毯,走到他身后,手指搭上他的肩膀:“看李部長當年是怎么騙走小姑娘的。“
他的肌肉瞬間繃緊。
落地窗外,江城燈火如星河傾瀉。
這個在政壇翻云覆雨的男人,此刻喉結滾動的聲音清晰可聞。
黃芷晴俯身,唇幾乎貼上他的耳垂:“表哥現在...還敢嗎?“
鋼筆突然在文件上劃出長長墨痕。
他猛地拽住黃芷晴的手腕,將黃芷晴扯到腿上,沉香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小阿芷,你現在的身份是寡婦。“
“所以呢?“
黃芷晴勾住他的領帶,在他唇間呵氣如蘭,“當年在康河岸邊,你可不是這么說的。“
記憶如潮水涌來。
那個被玫瑰與香檳填滿的夏天,他教黃芷晴品紅酒,帶黃芷晴騎白馬,最后在畢業舞會后的酒店里,用顫抖的手指解開黃芷晴背后的珍珠扣——那晚的月光也如今夜般皎潔。
書桌上的鎮紙突然落地,驚醒了旖旎的夢境。
門外傳來管家的腳步聲,黃芷晴卻故意跨坐得更近,感受他驟然紊亂的呼吸:“你說,如果她要是知道我們曾經有個孩子……“
指尖劃過他滾燙的耳廓,“會不會和你離婚!“
他的手掌突然掐住黃芷晴的腰,力道大得幾乎要留下淤青:“孟懷瑾知道你這么瘋嗎?“
黃芷晴笑著摘下他的眼鏡,在鏡片上留下唇印:“他只知道...“
將眼鏡戴回他高挺的鼻梁,“他的小阿芷,正在和表哥培養'兄妹感情'。“
走廊的燈光突然透過門縫瀉入。
李寧屹迅速松開手,黃芷晴則優雅地滑回對面沙發,仿佛剛才的曖昧從未發生。
管家推門而入時,只看見政壇新貴正在為表妹斟茶,而那位漂亮的少女正用團扇掩唇輕笑。
月光移過窗欞,照亮書桌抽屜里半露的文件——那是沐辰逸的調令,上面蓋著李家的公章。
原來這場重逢,從來都不是偶遇。
就像十四歲那年的初戀,也不過是兩大世家心照不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