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9章 交易

  • 江月年年
  • 月落
  • 4440字
  • 2025-07-07 10:18:19

“請問黃老大人,這屋子是誰住的?”鄭君玥神情溫和,除江遙外其余人等都被關在門外,不記案卷不問罪,以示對前兵部尚書的敬重之意。

這屋子是他兒子黃天放住的,但黃巨恃不想開口。

他有免死鐵券,他兒子可沒有。

黃巨恃被仆人扶坐在椅子上,剛坐下去便又站起來:“這是栽贓!這是陷害!”他說完看向江遙:“江大人,你身為一方父母官,庫銀無故跑到老夫家里,你,你該當何罪?”

江遙一頭霧水。

這老頭子是昏了頭吧。

他只好攏起衣袖施禮道:“丟失庫銀的確是下官失職,但好在御史大人明察秋毫,已助下官尋回。下官這就去審問庫房值守,看這銀子是怎么跑的。”

黃巨恃滿面鐵青別過臉去,鄭君玥尋了把椅子自己坐了,那樣子倒像是要看江遙怎么審。

因找回了銀兩,吏役激動之下比往日行動更迅速些。只一小會兒,兩名庫守便被衙役帶到丟在地上。

他們爬起來后跪地喊冤,但因為嘴里尚塞著臭襪子,只能“嗚嗚呀呀”叫喚。

江遙抬手拔出一人嘴中堵塞之物問:“龐四順,你說那酒是胡慶福給的?”

“是是,”龐四順哀聲道,“求大人明察。”

江遙點頭:“我且問你,那酒瓶是什么模樣質地,多寬多窄,瓶嘴用什么封堵?”

“回大人,”龐四順思索片刻道,“酒瓶是巴掌寬一個陶瓷扁嘴壺,有一尺來高,褐色,上面繪著蟲鳥,瓶嘴用木塞子封堵。”

“來呀,”江遙聽到此處對門外衙役道,“把這個監守自盜的庫守拖出去,先打三十個板子重責!”

陳班頭立刻抓住龐四順的肩膀就要把他拖拽出去,龐四順大驚失色道:“大人,大人您還未審便要責打小人嗎?”

“本官已經審過了,”江遙道,“夜色濃濃,既然你說酒瓶是胡慶福的,你如何看得到那上面的蟲鳥圖案?如何看出是褐色?難不成你能夜視?回答得如此詳盡,除非那瓶子便是你自己的。”

門外吏役均露出恍然之色,仍被臭襪子塞著嘴的胡慶福滿臉淚水。

大人明鑒。

他朝著江遙跪行兩步。

大人可以幫我把臭襪子拔了嗎?

大人——

可江遙還顧不上看他,江遙繼續問陳主簿道:“午時本官陪同御史大人盤查庫銀時,是哪位吏役進庫清點的數目?”

陳主簿立刻道:“是張貴。”

張貴聽到問詢連忙進屋跪下。

“張貴,”江遙站在他身前冷然道,“你來交代,你是如何在半柱香之內便點清失盜銀兩數目的?”

張貴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回答。

“本官就當你是眼疾手快,”他往庫銀堆上隨手一指,“這銀子已被本官取走數錠,你去數一下如今還剩下多少。”

張貴不敢耽擱連忙上前,銀錠大小不一共有三種制式,如今亂糟糟堆在床上。門外陳主簿已燃上清香遞于陳班頭高舉,一支香燃盡,陳班頭大聲道:“稟大人,已過了一炷香的時間。”

眾人看那床上,銀錠尚有一半未點。

江遙長身而立手指張貴道:“午時本官便有懷疑,庫銀丟失不是小事,怎么你這么快便點清報上,又似乎對數目無比自信。而且當時也是你主動去點,是怕別的人去點了不敢報嗎?本官且問你,是否你與庫守狼狽為奸?”

“大,大人。”張貴頭上的汗珠瞬時滴濕地面,他滑坐在地,口中辯言,“那時銀子,銀子擺放整齊些。”

江遙看向陳班頭大聲喝令:“木板還未去找?龐四順打了嗎?把這張貴一并拉出去打!”

陳班頭心說,我剛才不是舉著香瞧時辰呢嗎?他連忙帶衙役沖進來又去拖那張貴,張貴哭喊道:“大人,我招,是那——”

“閉嘴。”一個聲音打斷了張貴的招認。聲音不大,卻似有萬鈞之力壓下,容不得人反駁半句。

江遙轉身去看,見說話的不是坐在椅子上渾身發抖的黃巨恃,而是御史大人鄭君玥。

他起身踱步過來,臉上笑瞇瞇地瞅瞅地上跪著的人,又飽含贊賞之情地拍拍江遙的肩膀。

“江大人斷案好手段。時候不早了,差下人把庫銀抬回去清點妥當入庫吧。本官在這里跟黃大人聊聊。”他雖然笑著,臉上的神情卻不容置疑。

江遙覺得審得不太過癮,正要再問,就見在門口站著的江琢對他搖搖頭。

行吧,還是聽女兒的吧。

兩人一組,每組抬一千兩回去,室內很快便沒了人。

入庫的事交給陳主簿做,江遙仍不放心地等在黃府外,江琢也陪他等著。也是笑瞇瞇的。江遙覺得,女兒的笑跟御史大人的有點相像,都是那種一切盡在掌握又偷摸開心的笑。

黃府內那屋子里只剩下鄭君玥和黃巨恃。

有仆人奉上熱茶緩步退出,鄭君玥親自把屋門合上,又去關窗。因為是日間室內并未點燈,此時便看起來有些昏暗。

像垂暮的年齡和日益損毀不可再得的權勢。

黃巨恃只覺得心口壓著巨石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明白,自己曾位居兵部尚書,曾躲過朝堂暗箭曾手刃戰場仇敵,曾一輩子血雨腥風斗敗了無數同僚。怎么臨到老了,敗在一個小丫頭手里。

他不平不服不甘心。

他張了張嘴卻只能吐出幾個字:“老夫是被冤枉的。”

真的是被冤枉的啊,這銀子不應該出現在這里。這銀子明明應該在江家舊宅,明明應該在他江遙的床上。

可現在有理說不清了。

無論是構陷朝廷命官還是偷盜巨額官銀,都是死罪,并沒有什么差別。

“黃老大人,”鄭君玥在日光淺薄的窗口轉身看向黃巨恃,神情里帶著些體恤,“為斗一個氣,您老這又是何必。”

“你知道?”黃巨恃猛然抬頭,似能抓住一根稻草。他的頭帶著身子起來,似提線木偶般從椅子上挪下來:“既然御史大人知道,那……”

鄭君玥搖了搖頭。

知道歸知道,知道也白瞎。

“老大人的親孫子被江縣令關在牢里,問了個奸淫婦女的重罪。沒過幾日本官便收到密信訴江遙貪腐,只是本官萬萬沒想到啊。”

沒想到贓銀竟然在黃府找到了。

黃巨恃手拿拐杖重重擊打在地上。

鄭君玥離他近些,輕輕嘆口氣道:“但事已至此,本官不得不帶走一樣東西了。”

黃巨恃面如土色身子搖晃了一下,鄭君玥連忙把他扶坐在椅子上。

“本官會秘呈皇帝陛下,不會經吏部、刑部、大理寺及御史臺和內閣各部。”

這意思是說會為他留著老臉,在外人眼里他榮耀不減。

黃巨恃神態僵硬,眼中盛光不再。

鄭君玥又道:“本官持尚方寶劍可便宜行事,不會使人再為難黃老大人。至于您那孫子,大弘律法森嚴,您萬不可再鋌而走險。不然您那兒子尚在任上——”

他說到這里停住,留了后半句給黃巨恃自己想。

黃巨恃嘴唇抖動片刻,捂著胸口緩緩起身。

江遙父女見鄭君玥出來,忙迎了上去。

“走吧,”鄭君玥越過他們往前走去,見江遙瞥眼回頭看向黃府,不耐煩般道,“怎么?準備把那糟老頭子抓起來?”

江遙微張著嘴怔住。

剛才還一口一個黃老大人呢,一出門人家就是糟老頭子了。都說御史直言善辯,上諫天子下查黎民,怎么這位御史大人有點——油滑?

鄭君玥的手探往袖袋,拿出一塊手掌大小、瓦片狀的鎏金鐵片。上面密密麻麻陰刻著些小字,工整里不失皇家之威。

“丹書鐵券?”江琢一見之下便道,鄭君玥笑了:“你這小姑娘倒是有見識。”

他說完又把那鐵片收回,點頭看向江遙:“他所依憑的只是這個罷了。你若非一輩子要留在澧城做芝麻小官,就要給他留三分薄面。往后若有一日升遷入京,也不至于先便得罪了兵部。”

江遙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鄭君玥的用意在這里。就算他審到黃巨恃那里找到真憑實據,最多也就是把案卷送呈大理寺申請判處死罪。而陛下必然說體憫老臣,讓他交還鐵券便是了。

而如今鄭君玥這么做,倒是又簡單又省事,還為他考慮得很周全。

只是大弘律法……

他正要開口,便見江琢屈膝對鄭君玥道:“那奴家就要拜謝大人為我父女所費的一番心思啦。”

“你呀——”鄭君玥輕指江琢眉心,笑里帶幾分責怪,又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聽你父親喚你琢兒,可是閨名嗎?”

江遙心里慌了一慌。

這鄭大人,剛在心中對他有幾分感激之情,他就要打小女的主意了嗎?正要把江琢扯到一邊去,就見江琢施施然一禮道:“玉需雕琢方成重器,江琢二字正是奴家閨名。”

看自己女兒的樣子,也不像會被輕易騙走的。江遙放下心來。

鄭君玥又問:“江琢,你可吃過汴州的灌湯包子嗎?”

“不曾吃過。”江琢道。

“很美味。”鄭君玥露出回味的神情道,“本官帶你去吃好嗎?”

江琢在心里笑起來。

這人是想用吃食哄走自己嗎?想讓幫著判案就明說,這么哄騙著恐怕不太好吧?

她抬眼看向鄭君玥,正要說自己不太想吃,就見鄭君玥的神情又有幾分鄭重。

“那江琢,你可怕死嗎?”

江琢立在原地微微一笑,而江遙雖然神情鎮定,腦中已亂作一團。

他知道鄭君玥打的什么主意了!

行李裝了整整一輛馬車。

江遙清廉儉省,府中只這一輛馬車,連車夫都沒有雇。平日里偶爾去得遠了是騎馬,這車一般是給不方便拋頭露面的江夫人用。如今因為江琢要走,便要她帶著丫頭乘坐。

“姑娘家的,出門還是要多帶些自己用慣了的。”江夫人一邊抹淚一邊著丫頭清點行李。春裝要帶,夏裝也帶些,全套鋪蓋要有,梳妝柜直接搬進去,最后等江琢上車時,發現馬車里只能放下兩個小板凳了。

宅院外鄭君玥正跟江遙辭行,江遙心里很想拜托他多多看顧女兒,但是又因為兩人實際上并不熟絡便覺得說不出口。眼看女兒的馬車駛出角門,江琢下車來給江遙辭行,他才勉強對鄭君玥道:“汴州距澧城四百多里,小女年少不懂事,就請御史大人多多關照。”

鄭君玥點頭請江遙放心,心里卻想:你是真不知道你女兒多厲害嗎?說不定需要被關照的是本大人我呢。

江遙把他們一行人送出城門,眼見兩輛馬車越來越遠,才把眼中淚水偷摸拭去。

他覺得有些后悔。

可琢兒說了:身為女兒就該困守宅院嗎?女兒既然眼睛清亮些,就該為朝廷分憂。

為朝廷分憂啊。江遙的心懸著。

如今這個隨便就能殺傷人命的朝廷,是該分憂還是該造反還說不定呢。這些日子去香山寺上香的信眾越來越多,焉知不是百姓們心驚膽戰的結果。

鄭君玥的馬車跑得飛快,這使得江琢坐著的馬車也得快起來。幸而江遙給她雇的這個車夫不錯,無論對方多快都緊緊跟著。

丫頭墨香在車內顛簸得面色發白緊抓車廂內壁,卻見江琢坐得穩穩的,無論是急轉彎還是感覺要被拋出去,都隨意調整著身子又坐正。等道路平穩了些,江琢把手上的檀木珠串取下來,仔細挑揀了一個珠子摘掉。

“是戴著不舒服嗎小姐?”墨香問。

原本就只有九顆珠子,用細銀箍仔細穿著,卻不知小姐怎么突然想起擺弄這個來。

江琢把那取下的珠子給墨香看:“你識字嗎?”

墨香搖搖頭,臉有些發紅。

“沒關系,”江琢道,“以前都是父親大人給我讀書,你并沒有伴讀過,所以不識得很正常。從今天開始,我來教你認字。”她指著那檀木珠子上的蠅頭小字道:“這是一個‘黃’字。”

墨香驚喜地點頭:“小姐我記住了,這是一個‘黃’字,是黃顏色的意思嗎?”

江琢點頭:“我聽說黃老大人昨夜嘔血了。”

墨香聽不明白,只是盯著那字,用手指在腿上劃拉。

他失了免死鐵券,兒子官位又小,子孫沒有成器的,年逾花甲又嘔血,如今也算是報應不爽了。

黃,黃巨恃。

這是她重生以后送給師父的禮物。本以為會等自己得到了一切最后絞殺,卻沒想到第一個收拾的便是他。

這也許便是冥冥中的安排。

江琢掀開車簾把那珠子丟出去,墨香“哎呀”一聲伸頭去看,就見車輪碾過珠子,“砰”的一聲,想必已經碎裂了。

她有些不舍地又坐回來。

江琢正把手串重新戴上,她戴得仔仔細細,清冷的視線從每一顆珠子上劃過。

“小姐,”墨香又想起了什么興奮道,“汴州府有什么呀?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

汴州啊——

江琢微微閉眼。

那里有灌湯包子,有桶子雞,有黃燜魚。這恐怕是鄭君玥心里的汴州。

在江琢來看,那里有岳氏舊居,有白馬寺,有她在巷子里嬉鬧玩耍的童年。

而如今在汴州百姓們心里,那里最近是有連死五人的要案,有讓人心驚膽戰如同鋒芒在背的傳言。

江琢輕抿嘴角睜開眼:“汴州,是個好地方。”

主站蜘蛛池模板: 兴隆县| 大冶市| 江永县| 泸西县| 大关县| 华亭县| 柯坪县| 洛川县| 平南县| 盐亭县| 东源县| 唐河县| 西吉县| 峡江县| 潞城市| 岑巩县| 沛县| 得荣县| 沧州市| 漠河县| 六盘水市| 灵璧县| 桃园市| 宣城市| 石城县| 长岛县| 怀化市| 徐州市| 驻马店市| 南阳市| 济宁市| 剑河县| 壤塘县| 边坝县| 万山特区| 理塘县| 华安县| 闸北区| 朝阳县| 红桥区| 林芝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