棚屋內瞬間安靜下來，魏庭軒循聲望去，影影綽綽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大漢分開人群，擠到賭徒中間，譏笑聲響起：“嘖嘖，瞧瞧你多能啊，一只袖子都能藏3張牌。”

如夢初醒的賭徒們鼓噪起來，人群在七嘴八舌的怒罵聲中很快分成對立的兩個陣營，牛保國和洪福丟開魏庭軒，跑了過去，站在一個精瘦的漢子后面，被抓出千的陳小魯，15班的班長。

所謂看熱鬧的不嫌事大，留在宿舍里的工友全都跑過來，把賭場圍了個里三層外三層，魏庭軒躲閃不及，被人群推到了前面。

陳小魯老羞成怒，氣急敗壞地怒罵道：“高虎，你他娘一個膀子客，老子出老千關你屁事？”

高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個子特別高，在人群中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他居高臨下用極度不屑的語氣回敬道：“賭錢嘛，愿賭服輸，憑本事憑運氣，贏了心安，輸了也不寒磣，可你使詐出千，算什么玩意？”

高虎掃了眼旁邊的幾個賭徒，訕笑道，“唉，哥幾個入營到現在，怕是輸了不少吧？哦，不對，被騙了不少……”

輸了錢是手氣不行、技不如人，被人騙了，當猴耍，等于告訴大伙自己蠢。

高虎話音未落，賭徒里面跳出好幾個，七手八腳薅住陳小魯，破口大罵，還有人掄起巴掌、拳頭準備給他長點記性。

“誰敢動俺舅！”

牛保國一聲爆喝，跳到中間，劈哩叭啦一通拳腳，把賭徒逼退，用厚實的身軀擋在陳小魯面前，牛眼圓整，怒目而視。

“姓陳的，想來硬的？”

一個嘴里叼著卷煙，滿臉絡腮胡子的賭徒，從對面走出來，眼里仿佛沒看到兇相畢露的牛保國，劈面噴出一口濃煙。

“找死！”

牛保國掄起拳頭，卻被陳小魯拉住了，沉聲喝道：“后邊站著。”

牛保國氣恨恨退到一旁，陳小魯上前半步，雙手抱拳，朝絡腮胡子先作揖，再向對面行了個羅圈揖，“彪老大，各位兄弟，陳某人賭錢出千，豬狗不如，對不住大家。”

“啪，啪。”

陳小魯左右開工，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嘴角立刻滲出血珠。

“舅——”

“老實待著。”

陳小魯喝退牛保國，再次抱拳作揖，笑容可掬地說道：“今天贏的錢，俺如數奉還，每人再額外賠一塊大洋，算是給大家伙賠罪——彪老大，哥幾個，行不？”

彪老大是1組組長，叫付彪，年齡不大卻老成持重，他瞇縫著雙眼，盯著陳小魯看了好一會。

陳小魯始終一副笑容可掬的架勢，他身后的牛保國、洪福等人卻個個臉色鐵青，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最終，付彪緩緩點頭，嘿嘿冷笑幾聲，沖陳小魯豎起大拇指，“有你的！好，兄弟們拿錢走人，不過，從今往后，咱們別在一個賭桌上坐。”

賭徒們拿了錢，罵罵咧咧跟著付彪走了。

陳小魯哈哈一笑，“各位工友，沒熱鬧看了，都散了吧。”

沒打起來讓看熱鬧的工友大失所望，搖頭嘆息，有的回去繼續睡覺、有的到操場上活動。

陳小魯拉著牛保國在自己鋪位上坐下，洪福湊湊過去低聲嘀咕，三人不時向周圍看幾眼。

魏庭軒趴在鋪位上，不錯眼珠盯著陳小魯那伙人，直覺告訴他，事情沒完，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決定先不出去。

大約過了5-6分鐘，宿舍里完全恢復了平靜，陳小魯在前，牛保國和洪福在后，悄悄來到高虎的鋪位前，雙手環抱，嘿嘿發出幾聲干笑。

高虎坐在鋪上，吸了口煙，昂頭慢悠悠吐出一個煙圈：“算賬來了？”

陳小魯“嗯”了聲，“姓高的，你整天陰陽怪氣的，俺不跟你一般見識。今天你他娘的壞了俺的好事，搞得老子這營生以后都沒法干了，老子想放過你，兄弟們也不答應。”

“哦，是嗎？”高虎探出半個腦袋，“你想怎么滴？”

“賠俺30個大洋，這事就算了。”

“俺要是不答應呢？”

“那就吃點皮肉之苦。”

陳小魯彎腰，用陰沉的目光盯著高虎，“俺們兄弟想順順氣。”

“俺幫你們松松皮，保準立馬順氣。”

高虎慢吞吞坐起來，在他兩條長腿落地的瞬間，陳小魯后退半步，冷笑道：“單練，群毆？”

“單練？憑你？”

高虎站起來，足足比陳小魯高出一個腦袋，他用戲謔的眼神上下打量對方。

“俺這邊8個人，你那邊才3個，群毆是俺欺負你，打贏也不光彩，再說，動靜太大，驚動洋鬼子都沒好日子過。”

迎著高虎狐疑的目光，陳小魯嘿嘿笑道：“單挑，俺外甥同你打。俺倆今天來個一局定輸贏，保國要是打不過你，俺把班長位子讓給你，從今往后，你是老大，你說啥就是啥。反過來，要是保國贏了——”

高虎瞟了眼人群后面牛保國的腦袋，輕蔑一笑，“老子要是輸了，從今往后，班里的事情，你說啥就是啥，俺絕不多嘴。”

高虎的回答正中陳小魯下懷，“誰要認輸，大聲喊‘俺服了’，另一邊立馬停手。咱可說好了，不能整出人命來，摳眼珠、撩陰這些下三濫的招數，誰用了都算輸。”

陳小魯在前面和高虎白話，后邊牛保國早已脫光上衣，露出一身的腱子肉，膀大腰圓肩寬背厚脖子粗短，顯得異常孔武有力。

高虎比牛保國高了半個頭，體格勻稱，手腳長大，看起來肯定有兩下子，可魏庭軒看了陳小魯這番表演，直覺高虎兇多吉少。

陳小魯能為了脫困不惜抽自己耳刮子，這份心機，沒有十成把握，怎么敢擠兌高虎和牛保國單挑？

15班的工友在陳小魯的指揮下，抬走兩張架子床，再圍成一個圓圈，把營房的角落隔離出來，遠處的工友只要不仔細看，很難發現這里在干啥。

高虎丟掉卷煙，氣定神閑看著牛保國，后者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將高虎生吞活剝的架勢，宿舍內瞬間安靜下來，包括魏庭軒在內，整個15班全都大氣不出，凝神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