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燭影別章
- 農(nóng)家小娘子的致富手冊
- 女祭司不拖地
- 5007字
- 2025-06-08 22:32:21
晨霧中,玉柔蹦跳著的身影漸漸遠去,周清禾的指尖還殘留著她擁抱時的溫度。
沈硯輕輕將她凍得發(fā)紅的手揣進自己袖中,正要開口安慰,染坊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三五個商販模樣的人堵在門口,手中揮舞著褪色的布料,唾沫星子濺在晾曬架上:
“沈老板!你家這夜光藤染的布,不過半月就變成灰抹布,今日必須給個說法!”
周清禾心頭一緊。
夜光藤是她和沈硯耗時半年培育的新品種,染出的布料本該在暗處持續(xù)發(fā)光七日。
沈硯快步上前,指尖摩挲著布料邊緣的毛邊,瞳孔驟然收縮——這根本不是他們?nèi)痉坏目椢?,?jīng)緯間透著別家作坊慣用的廉價苧麻氣息。
“各位莫急?!?
沈硯將布料舉起對著陽光,
“我染坊的夜光藤染,布紋如星河流轉(zhuǎn),絕不會出現(xiàn)這種塊狀暈染?!痹捯粑绰洌?
為首的商販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疤痕:
“去年用了你家染料染壽衣,當晚就著了火!如今還想抵賴?”
人群騷動間,周清禾瞥見街角閃過一抹玄色衣角。
那玉佩上的饕餮紋在晨光中忽隱忽現(xiàn)——是鎮(zhèn)國將軍的親衛(wèi)。
她猛地拽住沈硯的袖口,卻見他已抽出腰間刻著“沈記”的銀剪,精準挑開布料內(nèi)層。
暗黃色的硫磺粉簌簌而落,在青石板上烙下刺鼻的焦痕。
“有人往染料里摻了助燃物?!?
沈硯聲音冷得像淬了冰,
“各位若是不信,大可將布料送去官府查驗。”
商販們面面相覷,突然被一聲馬嘶打斷。
八抬大轎碾過滿地碎布,轎簾掀起時,右相府的金絲繡紋刺得人睜不開眼。
轎中踱出個錦袍公子,折扇輕點沈硯胸口:
“沈老板好手段,連死人錢都賺。聽說你娘子善調(diào)夜光染料?本公子新納的美妾,正缺件能在夜色中發(fā)光的肚兜。”他話音未落,周清禾已抄起案上的靛青染料潑了過去。
墨藍在錦袍上綻成惡之花,驚得眾人倒抽冷氣。
“放肆!”公子抹了把臉,眼底騰起陰鷙,“明日辰時,大理寺見?!?
月上梢頭時,染坊的染缸仍在咕嘟作響。
玉柔臨走前留下的夜光兔圖被貼在灶臺邊,阿寧默默往火塘里添著西域帶來的香木。
周清禾盯著沸騰的染液,突然抓起木勺狠狠攪動:
“沈硯,我們根本沒給那家布莊供過貨!”
“我知道?!?
沈硯將冰涼的藥膏敷在她掌心——方才爭執(zhí)時,她被商販的銅煙桿燙傷。
燭光映得他眼底血絲分明,
“右相府三日前剛開了間染坊,招牌上寫著‘夜光流霞’?!?
窗外傳來瓦片輕響。
周清禾抄起墻角的染杵,卻見老乞丐跌跌撞撞翻進院子。他懷中死死護著的半卷殘頁已被血浸透,指縫間還夾著半片繡著右相府徽記的錦緞。
“夜光琉璃染...他們...要...”老乞丐氣若游絲,渾濁的瞳孔突然聚焦在周清禾嫁衣的夜光藤紋上,“你...你娘...”
話音戛然而止。
沈硯探了探他鼻息,從他懷里取出殘頁。
泛黃的宣紙上,褪色的字跡寫著:“琉璃染需以活人血為引,方能永夜不熄?!敝芮搴痰娜捐啤爱斷ァ甭涞?,二十年前的記憶突然翻涌——母親臨終前,渾身潰爛的傷口正泛著詭異的幽藍。
大理寺的鼓聲驚破晨霧時,周清禾已換上素白襦裙。
沈硯將染坊鑰匙塞進她掌心:
“若我三日內(nèi)未歸...”“住口!”周清禾踮腳堵住他的嘴,胭脂紅印在他蒼白的唇上,“你說過,要帶我去看染滿夜光花的山谷?!?
公堂上,右相府的賬房先生抖著賬本:“這是沈記染坊供貨的鐵證!”周清禾盯著賬本上的簽字,突然笑出聲。
她從袖中取出沈硯的私印,兩枚印章重疊的瞬間,光影交錯間露出暗紋——真正的沈記印鑒,在日光下會顯現(xiàn)并蒂蓮圖案。
“大人!”
右相府公子突然扯開衣襟,胸口的燙傷猙獰可怖,
“沈記染料自燃,灼傷了我的愛妾!”
周清禾緩步上前,指尖劃過他潰爛的傷口,突然抓起案上的火折子擲去。
火苗舔舐傷口的剎那,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彌漫公堂。
“這種灼傷,分明是將摻了硫磺的布料貼身灼燒所致。”周清禾轉(zhuǎn)身面向主審官,“民女愿以染坊為押,徹查此事?!?
當夜,染坊地窖里亮起詭異的藍光。
周清禾將老乞丐留下的殘頁浸入特制的顯影液,褪色的字跡逐漸清晰:
“右相二十年前竊取琉璃染秘方,為掩人耳目火燒周家染坊...”
燭火突然劇烈搖曳,地窖的木板轟然炸裂,數(shù)十名黑衣刺客破土而出。
沈硯的銀剪劃出寒芒,卻在看到刺客首領(lǐng)的臉時瞳孔驟縮。
那人摘下面罩,赫然是失蹤多年的師兄。
“小師弟,交出琉璃染的完整配方,我留你娘子全尸?!?
師兄的刀刃抵上周清禾咽喉,
“當年你師父就是為了這配方,才葬身火海。”
周清禾突然笑了。
她扯開衣領(lǐng),頸間的夜光藤胎記在黑暗中流轉(zhuǎn):
“原來我娘的死,真和你們有關(guān)?!?
染缸里的染料突然沸騰,幽藍的蒸汽凝成漩渦。
她將殘頁投入染缸,二十年前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玉墜突然發(fā)出共鳴,缸底浮現(xiàn)出琉璃染的完整圖譜。
“想要配方?”周清禾將染杵狠狠插入染缸,“那就來拿!”
混戰(zhàn)中,沈硯的銀剪纏住師兄的長劍。
周清禾抓起滾燙的染液潑向刺客,夜光顏料在黑暗中劃出絢麗的死亡軌跡。
當?shù)谝豢|晨光刺破夜幕時,染坊已成廢墟,唯有地窖深處的琉璃染圖譜在緩緩發(fā)光。
右相府的馬車碾過滿地狼藉,公子望著地窖的方向冷笑:“不過是垂死掙扎。三日后的宮宴,本公子倒要看看,誰的夜光衣能艷驚四座?!?
周清禾靠在沈硯肩頭,看著他染血的衣襟:“他們偷走的配方,缺了最關(guān)鍵的一步。”沈硯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染血的布料傳來:“明日,我們就去采擷那味藥引——用真心澆灌的夜光藤?!?
廢墟之上,新的夜光藤正在破土而出,藤蔓間閃爍的光點,宛如永不熄滅的希望。
而遠處的皇宮,已開始籌備那場注定驚心動魄的宮宴......
燭影別章
宮宴前夜,細雨如銀針般斜織著。
周清禾蹲在廢墟中,指尖拂過新抽芽的夜光藤。
藤蔓上凝結(jié)的雨珠泛著幽藍微光,映得她眼底的憂慮愈發(fā)深沉。
沈硯將蓑衣披在她肩上,染血的繃帶在換藥時又滲出絲絲紅痕:
“清禾,右相府已放出風聲,說要在宮宴上獻上能照亮整座勤政殿的夜光華服。”
話音未落,阿寧騎馬疾馳而來,西域彎刀上還掛著半片帶血的玄色衣料:
“鎮(zhèn)國將軍府的人在城外設卡,凡是往京城運送染料的馬車,統(tǒng)統(tǒng)被扣下了?!?
周清禾猛地起身,腳踝卻被新生的藤蔓纏住——那株夜光藤竟在她掌心烙下了血色印記,如同二十年前母親頸間的胎記。
“琉璃染的藥引...”
周清禾突然攥緊沈硯的手腕,
“老乞丐殘頁里說的‘真心’,或許不是指情感,而是...”
她扯開衣襟,頸間的夜光藤胎記與掌心的紅痕漸漸融為一體,地窖深處的琉璃染圖譜竟無風自動,化作流光沒入她的經(jīng)脈。
沈硯瞳孔驟縮,只見周清禾周身泛起璀璨的光暈,宛如被月光浸透的琉璃。
與此同時,右相府內(nèi),公子把玩著偷來的半卷殘頁,嘴角勾起獰笑。
煉丹爐中,活人血與硫磺混合的毒煙升騰,將染好的布料熏得泛著詭異的青芒。
管家湊上前低語:
“大人,那沈記染坊的余孽...”
“不用管?!?
公子將布料甩在侍女臉上,
“明日宮宴,陛下定會被這夜光華服迷了眼,到時候...”
他眼中閃過陰鷙,“鎮(zhèn)國將軍與周家的舊賬,也該一并清算了?!?
宮宴當日,勤政殿外的宮燈尚未點亮,右相府的獻禮便驚起滿堂嘩然。
八名舞姬身披流光溢彩的華服步入殿中,布料上的夜光紋仿若星河傾瀉,所過之處連燭火都黯然失色。
陛下龍顏大悅:
“此等神技,當真前無古人!”
右相撫須而笑,余光卻瞥見殿外飄來一抹素白身影。
周清禾身著粗布襦裙,發(fā)間僅別著一支夜光藤簪。
她緩步上前,指尖輕觸地面,原本熄滅的宮燈竟在瞬間燃起幽藍火焰。
沈硯緊隨其后,銀剪挑開包袱,露出一匹看似普通的素絹。
當月光透過窗欞灑落,素絹上突然浮現(xiàn)出流動的山水——那是用夜光藤與活人血調(diào)和的琉璃染,每一道紋路都在呼吸般明滅。
“這...這不可能!”
右相府公子踉蹌上前,華服上的夜光紋卻在此刻詭異地扭曲。
周清禾指尖劃過他的衣袖,布料瞬間化為灰燼,露出底下潰爛的皮膚。
“你的琉璃染用硫磺與活人血催光,不過是飲鴆止渴。”她頸間的夜光藤胎記愈發(fā)鮮紅,“而真正的琉璃染,需以傳承者的血脈為引,方能與天地共鳴?!?
殿內(nèi)突然響起金屬碰撞聲。鎮(zhèn)國將軍率領(lǐng)鐵甲軍包圍宮殿,劍尖直指右相:
“陛下!右相二十年前勾結(jié)外敵,火燒周家染坊,竊取琉璃染秘方!”
老將軍扯開衣襟,胸口猙獰的疤痕與右相府公子如出一轍——那是當年救火時被硫磺灼傷的印記。
混亂中,右相抽出暗藏的匕首刺向陛下,卻被周清禾抬手攔住。
琉璃染的光芒順著她的手臂蔓延,將匕首熔成鐵水。
沈硯的銀剪精準劃破右相的袖口,露出與老乞丐殘頁上相同的徽記。
“當年你為獨占秘方,連師父都不放過!”沈硯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右相突然仰天大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
“既然如此,那就同歸于盡吧!”
瓶中黑紫色的煙霧彌漫開來,竟是用硫磺與尸油煉制的毒煙。
周清禾瞳孔驟縮,將沈硯猛地推開,琉璃染的光芒在她周身凝聚成屏障。
然而,毒煙接觸到她的血脈時,竟開始瘋狂吞噬夜光。
“清禾!”
沈硯揮剪斬斷纏住她的毒霧,卻見周清禾的臉色愈發(fā)蒼白。
她強撐著將琉璃染圖譜的最后一道光注入沈硯體內(nèi):
“帶著...去玉柔那里...”話音未落,整個人化作萬千流光,融入殿外的夜光藤花海。
三日后,鎮(zhèn)國將軍府。
玉柔顫抖著撫摸周清禾留下的夜光藤簪,染坊眾人帶來的琉璃染圖譜在案上自動翻頁。
沈硯握緊手中凝結(jié)著周清禾氣息的銀剪,看向遠方:
“清禾說過,真正的琉璃染,能染盡人心善惡。右相雖死,但...”
他的目光落在玉柔手臂上新生的鳳凰紋身,
“我們還有未竟之事?!?
夜色中,玉柔的新染坊亮起第一盞夜光燈籠。
布料上的圖案不再是僵硬的紋樣,而是會隨著觀畫者的心境變換色彩。
當?shù)谝黄チ鹆境善愤\往皇宮時,勤政殿的月光突然變得格外溫柔,仿佛有誰在云端,用最絢麗的色彩。
玉柔的新染坊落成那日,沈硯將琉璃染圖譜輕輕放在案頭。
燭火搖曳間,泛黃的紙頁自動翻至周清禾最后的批注,字跡娟秀卻帶著幾分顫抖:
“若有一日我不在...“
玉柔突然打翻手邊的靛青染料,墨色在地上洇開,像極了宮宴上周清禾消失時的流光。
“別碰!“
沈硯猛地拽住她的手腕,
“這種毒煙灼傷的布料,必須用...“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與玉柔對視的瞬間,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周清禾的影子。
玉柔抽回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沈大哥,你說清禾姐化作流光前,會不會怪我沒陪在她身邊?“
深夜的染坊靜得可怕,只有玉柔的抽泣聲在空蕩蕩的工坊里回蕩。
阿寧推門而入,帶來西域特有的安神香:
“哭腫了眼睛,明日怎么染布?“
玉柔突然抓住她的衣袖:
“阿寧姐,你說人心是不是比最復雜的染料配方還難懂?右相明明什么都有了,為什么還要害清禾姐...“
阿寧將她摟進懷里,彎刀上的異域圖騰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在我們西域,越是華麗的袍子,越要當心里面藏著的毒刺。清禾用命換來的琉璃染,不是讓你用來哭的。“
她突然扯開玉柔的衣領(lǐng),露出鎖骨處新染的夜光藤紋身,
“你看,這藤蔓已經(jīng)和你的血脈連在一起了?!?
次日清晨,玉柔盯著染缸里新采的夜光藤發(fā)呆。
藤蔓在水中舒展,卻泛著病態(tài)的灰藍。
“這樣的染料根本染不出清禾姐的流光...“她喃喃自語,突然將整株藤蔓撈出,用銀剪狠狠剁碎。
沈硯及時抓住她的手腕:
“玉柔!這是最后一株能開花的母株!“
“開花又有什么用!“
玉柔甩開他的手,眼淚砸在碎葉上,
“清禾姐說過,琉璃染要染盡人心善惡,可現(xiàn)在...“
她突然抓起一把染料潑向白墻,卻只留下渾濁的灰斑,
“連最基本的夜光都染不出來,我還配當什么…我…“
沈硯突然將她抵在染缸邊,溫熱的呼吸掃過她泛紅的耳尖:
“周清禾把琉璃染托付給你,不是讓你自暴自棄?!?
他的指尖蘸起染料,在玉柔手背輕輕描繪,
“你看,這抹藍像不像她嫁衣上的夜光藤?“
玉柔渾身一顫,淚水滴在未干的染料上,暈開更加絢麗的色彩。
當晚,玉柔在染坊角落發(fā)現(xiàn)了周清禾的日記。
泛黃的紙頁間夾著半朵干枯的夜光花,字跡被水漬暈染:
“玉柔這丫頭,總說我的染料配方太死板?;蛟S真該學學她,把情緒也染進布里...“
玉柔攥著日記蜷縮在地上,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些和周清禾在溪邊采蓼藍葉的午后,那些為調(diào)配新染料熬夜的夜晚,還有新婚夜她喂自己吃糯米團子時溫柔的眼神。
“清禾姐,我好像懂了...“
玉柔突然起身,將自己的眼淚滴入染缸,
“原來最珍貴的染料,從來不是夜光藤,而是...“
她將珍藏的藍草花環(huán)浸入水中,花瓣在染液中舒展,竟泛起從未見過的瑰麗色彩。
三日后,鎮(zhèn)國將軍親自來驗收貢品。
玉柔顫抖著展開新染的布料,原本素白的絹布上,夜光藤隨著老將軍的靠近,從溫柔的淺藍轉(zhuǎn)為熱烈的火紅。
“父親,這是會'說話'的琉璃染。“玉柔哽咽著,“你看,它在說...女兒從來沒有怪過你。“
老將軍的鐵甲突然發(fā)出細微的碰撞聲,這個征戰(zhàn)沙場多年的老將,眼眶竟泛起淚花。
他伸手撫摸布料上的夜光紋,仿佛在觸碰女兒這些年的倔強與委屈。
玉柔撲進父親懷里,發(fā)間的夜光藤簪輕輕搖晃,將父女倆的身影映成溫柔的光斑。
沈硯站在染坊門口,看著相擁的父女,手中的銀剪無意識地摩挲著周清禾留下的刻痕。
遠處,新培育的夜光藤正在月光下舒展枝葉,藤蔓間閃爍的光點,像極了周清禾狡黠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