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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沈家危機

沈硯攥著周清禾留下的染布殘片,指尖撫過布料上若隱若現的流光紋路。

三載春秋過去,染坊外的夜光藤早已爬滿半面宮墻,每當月至中天,藤蔓間的光點便會凝成細碎的星瀑,在青石板上投下晃動的光斑。

“公子,新染的流光錦又出問題了?!坝袢岜е靖状掖遗軄?,靛青色的水漬在裙角暈開,“明明按照琉璃染古法調配,可布料一遇月光就褪色?!?

沈硯望著案頭泛黃的日記,周清禾遒勁的字跡在燭火下忽明忽暗:“染布即染心,七色流光里藏著人的七情?!?

他忽然抓起染刷,將玉柔掌心的傷口按在白布上,暗紅血珠滲入纖維的瞬間,布料驟然泛起琥珀色的光暈。

當夜,染坊上空驚雷炸響。

被雨水浸透的夜光藤瘋狂生長,將整座院落纏繞成發光的繭。

沈硯在藤蔓的縫隙中看見熟悉的輪廓——周清禾的虛影穿梭在流光里,她的指尖掠過染缸,靛青顏料立刻沸騰,化作萬千蝴蝶撲向夜空。

“原來...琉璃染的終極形態,是將生命力融進色彩。“

沈硯撫摸著布滿裂痕的琉璃染圖譜,最后一道光突然從圖譜中迸發,與夜空中的光點連成璀璨星河。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云層時,玉柔在染坊門口發現了昏迷的少女,她發間纏繞著夜光藤,懷里緊抱著浸透星輝的布料,而布料上,正用金線繡著三個小字:清禾記。

玉柔走的那天,天空飄著細雨。

沈硯站在染坊門口,看著玉柔被她的將軍父親強行帶走,馬車揚起的塵土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手中攥著玉柔臨走前塞給他的帕子,上面還殘留著淡淡的靛青染料氣息,那是他們最后一次一起染布時留下的。

“沈公子,節哀。”

染坊的老伙計老李頭嘆了口氣,

“玉柔姑娘也是身不由己啊?!?

沈硯沉默著轉身走進染坊,看著空蕩蕩的院子,曾經周清禾化作流光消失的地方,如今夜光藤開得愈發燦爛。

那些閃爍的光點,就像周清禾的眼睛,也像玉柔臨走時含淚的目光,交織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日子一天天過去,沈硯獨自打理著染坊。

雖然琉璃染聲名遠揚,但少了周清禾和玉柔,總覺得缺了些什么。

他常常對著周清禾的日記發呆,或是盯著那幅布滿裂痕的琉璃染圖譜出神,試圖從里面找到周清禾回來的線索。

這天傍晚,染坊來了位不速之客。

“沈硯!好久不見!”爽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沈硯抬頭,只見一個身形挺拔的男子大步走進來,正是他兒時的發小——林霄。

林霄一身勁裝,腰間配著一把長劍,英氣逼人。

“林霄?你怎么來了?”

沈硯有些驚訝,連忙起身相迎。

“怎么,不歡迎?”

林霄笑著給了沈硯一拳,

“我在京城辦完差事,特意繞過來看看你。聽說你在這兒開了家染坊,我還以為聽錯了呢,當年那個最討厭胭脂水粉的沈二公子,如今居然成了染布的行家。”

沈硯苦笑:“世事難料?!?

林霄打量著染坊,目光落在院中的夜光藤上:“這藤蔓倒是奇特,還會發光。”

“是啊……”沈硯的聲音有些低沉,“這里面藏著太多故事。”

“看來你這些年,經歷了不少。”林霄敏銳地察覺到沈硯的情緒,“找個地方喝兩杯?好好跟我說說?!?

夜晚,兩人坐在染坊的屋頂上,一壺酒,幾碟小菜。

月光灑在夜光藤上,閃爍的光點仿佛在為他們的對話伴奏。

“周清禾……她是個很特別的女子?!?

沈硯仰頭灌下一杯酒,開始講述他與周清禾的故事,從初遇到相知,從琉璃染的傳承到宮宴上的那場變故,

“她就這么消失了,化作流光融入了夜光藤。我總覺得她還會回來,可……”

林霄靜靜地聽著,不時為沈硯斟酒:

“這世間本就有許多離奇之事,也許她真的會以另一種方式歸來?!?

沈硯搖頭:“玉柔走了之后,我才發現,原來這些年,她一直在我身邊默默支持著我??晌摇钡剿x開,才明白她的心意?!闭f到這里,

沈硯的聲音哽咽了,“我失去了兩個重要的人,一個生死未卜,一個被迫嫁人。”

“沈硯,別太自責?!?

林霄拍了拍沈硯的肩膀,

“有些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你守住了她們共同的心血,這已經很難得了?!?

兩人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沈硯將這些年的委屈、思念、不甘,都化作了酒中的苦澀,一股腦地傾訴出來。

林霄則耐心地聽著,時不時給出幾句安慰。

就在兩人喝得酩酊大醉時,染坊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二少爺!二少爺在嗎?”

沈硯和林霄晃晃悠悠地從屋頂下來,只見一群衣著華貴的家丁站在染坊門口,為首的正是沈家的老管家。

“二少爺,可算找到您了!”

老管家見到沈硯,連忙上前,

“老爺和夫人派我來接您回家,家里出大事了!”

沈硯皺了皺眉,酒意醒了幾分:“出什么事了?”

“大少爺在生意上出了些差錯,虧空了不少銀子。老爺和夫人希望您能回去幫忙,畢竟您是沈家最聰明的孩子。”老管家說道。

“我不回去?!鄙虺幭攵紱]想,直接拒絕,“這里的染坊離不開我。”

“二少爺,您這是何苦呢?”老管家急得直跺腳,“染坊再好,能比得上沈家的家業?您回去幫大少爺渡過難關,日后沈家的生意還不是由您和大少爺共同打理?”

林霄在一旁勸道:“沈硯,或許你該回去看看。家里畢竟是你的根?!?

沈硯卻固執地搖頭:“林霄,你不懂。這里是我和清禾的心血,我答應過她,要讓琉璃染傳遍天下。而且……”

他看向院中的夜光藤,“我總覺得,只要我守在這里,周清禾就還有回來的可能?!?

老管家嘆了口氣:“二少爺,老爺和夫人說了,如果您不回去,他們就親自來請。到時候,您也不好駁了二老的面子吧?”

“那就讓他們來吧。”沈硯轉身走進染坊,“我不會離開這里的。”

老管家無奈地看向林霄:“林公子,您和二少爺是發小,您勸勸他吧?!?

林霄點點頭:“我會盡力,但沈硯的脾氣,您也知道,一旦決定的事,很難改變?!?

夜深了,林霄陪著沈硯坐在染坊里,看著沈硯對著周清禾的日記發呆。“你真的不打算回去?”林霄問。

沈硯苦笑:“我何嘗不想幫家里?可我放不下這里。琉璃染還沒有發揚光大,周清禾也還沒回來……我不能走。”

林霄拍了拍沈硯的肩膀:

“既然如此,那我就多留些日子,陪你一起守著這個染坊。說不定,奇跡真的會發生?!?

沈硯感激地看了林霄一眼:“多謝。”

接下來的日子,林霄留在染坊幫忙。

有了他的陪伴,沈硯的心情好了許多。

但沈家那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老管家隔三岔五就來勸說,沈硯卻始終不為所動。

“二少爺,老爺說了,如果您再不回去,就斷絕父子關系!”這天,老管家幾乎是帶著哭腔說道。

沈硯的手猛地一顫,手中的染刷掉在地上,在白布上暈開一大片靛青色:“父親他……真的這么說?”

“千真萬確!”老管家焦急地說,“二少爺,您就回去吧,老爺和夫人都快急出病來了?!?

林霄也勸道:“沈硯,也許你該重新考慮一下。家人終究是家人,血濃于水啊。”

沈硯沉默了許久,抬頭看向夜光藤:“再給我些時間,等我找到琉璃染的終極奧秘,等周清禾……我一定會回去?!?

老管家嘆了口氣:“二少爺,希望您別讓老爺和夫人等太久?!闭f完,無奈地離開了染坊。

老管家走后,沈硯在染坊又熬了半個月。

琉璃染的配方始終卡在最后一步,夜光藤的光點愈發黯淡,像是在呼應他日漸焦灼的心情。

直到那日暴雨傾盆,沈家老管家帶著十幾名家丁,舉著油紙傘堵在染坊門口。

“二少爺,老爺夫人已經到了城外十里坡,說您若再不回去,便冒雨進城?!?

老管家渾身濕透,雨水順著花白的胡須往下淌,

“您當真要讓二老在泥水里等您?“

沈硯握著染刷的手青筋暴起,林霄拍了拍他的肩:“我陪你走一趟?!?

馬車顛簸著駛進沈府時,沈硯望著朱紅大門上斑駁的銅釘,恍惚想起十二歲離家那天,大哥沈明遠倚在門框冷笑的模樣。

此刻庭院里滿地狼藉,丫鬟們抱著賬本匆匆而過,往日氣派的沈家竟透出幾分頹唐。

“老二,你可算回來了!“

沈明遠從正廳沖出來,錦袍下擺沾滿墨漬,

“父親氣病了,母親天天以淚洗面,你倒是逍遙!“

“少裝模作樣?!?

沈硯冷著臉避開兄長伸來的手,“到底虧空了多少?“

沈明遠的笑容僵在臉上,冷哼一聲:“五十萬兩。城西綢緞莊被人算計,賬本...“他突然壓低聲音,“賬本里有蹊蹺,我懷疑是...“

“夠了?!吧虺幇櫭即驍?,“帶我去見父親?!?

書房內,沈老爺半躺在檀木榻上,兩鬢白發比三年前多了十成。

見沈硯進來,他猛地咳嗽著撐起身子:“逆子!你眼里還有沒有這個家?“

“孩兒不敢?!吧虺幑虻霉P直,余光瞥見案頭擺著的琉璃染樣布——正是他托老管家捎回來的,“但孩兒答應過周姑娘,要守住染坊?!?

“又是那個妖女!“沈老爺抓起茶盞砸在地上,瓷片飛濺,

“若不是她蠱惑你,你怎會拋家舍業!“

林霄正要開口,沈硯抬手攔住。他從袖中取出琉璃染圖譜殘頁:

“父親,琉璃染已名動京城,若沈家接手...“

“名動京城又如何?“沈老爺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如今錢莊逼債,綢緞莊被封,你拿什么救沈家?“

沈硯沉默片刻,忽然叩首:“給我十日。我要沈府所有賬房、商鋪掌柜,還有...“他看向沈明遠,“大哥陪我查賬。“

沈明遠冷笑:“你以為你還是三歲小兒?就憑你看兩本賬本,就能找出...“

“大哥若是怕擔責任,大可不必插手?!吧虺幤鹕頃r,腰間玉佩撞在桌角,發出清脆聲響,“但沈家百年基業,毀于一旦可別怪我沒提醒。“

接下來的日子,沈硯把自己關在書房。

林霄守在門口,看著沈明遠黑著臉被拖進去,又紅著臉摔門而出。

第七日深夜,沈硯突然掀翻案上賬本,墨汁在地上蜿蜒成詭異的紋路。

“是右相!“沈硯扯松衣領,眼中布滿血絲,“綢緞莊的貨船被劫,碼頭文書卻蓋著戶部印章,分明是...“

“可沒有證據?!傲窒鲞f過醒酒湯,“況且右相勢力盤根錯節...“

話音未落,沈明遠踹門而入,懷里抱著一摞泛黃的卷宗:

“城西當鋪五年前的當票,和這次被劫貨物的暗紋一模一樣。“他別過臉,耳根泛紅,“算你小子有兩下子?!?

沈硯盯著當票上的朱砂印,忽然想起宮宴上周清禾倒下時,右相袖中閃過的同樣紅光。

他猛地起身:“備馬!我要去...“

“站??!“

沈老爺拄著拐杖出現在門口,渾濁的眼中泛起淚光,

“老二,當年...當年是我對不起你母親...“他劇烈咳嗽著,“你想做什么,盡管去做?!?

沈硯愣在原地。

記憶里那個嚴厲的父親,此刻竟像片搖搖欲墜的枯葉。

他忽然想起染坊里的夜光藤,每當風雨欲來,藤蔓總會拼命纏繞支撐。

“十日之約,我不會食言?!吧虺幬站o琉璃染圖譜,“但事情了結后,我還是要回染坊?!?

沈明遠嗤笑:“就為了等那個不知死活的女人?“

“大哥不會懂。“沈硯望向窗外,月光穿透云層,“有些東西,比性命還重要。“

黎明時分,沈硯帶著證據奔赴刑部。

身后沈府的燈籠在晨霧中明明滅滅,如同染坊里那些倔強閃爍的夜光藤。

他知道,這場風波過后,沈家或許能重煥生機,但他的根,永遠留在了那間飄著染料香氣的小染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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