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云京一語成箴，此次抓捕明悟被長安縣奪得了頭籌，據說長安令韋堅親自帶領差役將明悟緝拿歸案，然后用堅固囚車送至皇城暗獄地牢之中。

“皇城之中還有暗獄？”李篤頗為好奇，大理寺有大理寺獄、刑部有天牢，這暗獄又是什么？

一無所獲的辛云京多少有些遺憾，先埋怨李篤拖沓、又深深懷疑自己。

最近升官升得痛快、看來這好勢頭要戛然而止了，天予不取必受其咎、人生在世不知道何時才能迎來下一波運勢，不過對這暗獄的傳聞辛云京的確知道一些：

“聽說彼處來自則天順圣皇后朝時的推事院，推事院裁撤之后刑案部分被大理寺和刑部瓜分、卻也有些隱晦職能被都水監傳承。”

李篤微微頷首、這倒是十分合理，畢竟都水監執掌天下水文、行為不引人矚目的同時又無處不在，非常適合做秘密偵查的工作，這就類似于宋代皇城司、明代錦衣衛或者清朝粘桿處。

只是如此一來，今日似乎順利過了頭，輕而易舉地捕獲投放原木的兇徒、又輕而易舉將潛逃十數年的明悟抓獲。

李篤想起了千秋節案時明悟看似自投羅網、卻又來無影去無蹤，此時此刻與彼時彼刻是多么相似。

不對、不對，一定有哪里出現了錯誤或者疏漏。

李篤一邊把玩著手中儀刀、一邊思索，所謂儀刀并未開刃，難道自己也如這儀刀一樣是打草驚蛇的棍子、放在表面的擺設？

不至于，李篤忽然對那邪僧明悟有些信心，萬年縣廨困不住他、那么皇城之中這邪僧恐怕也能來去自由。

“投放原木的兇徒先不要移交京兆府。”

之前便說那些兇徒供詞錯漏百出、此時更加覺得他們別有所圖，李篤拉起辛云京便走：

“我們去重新審訊、這其中必然有陰謀！”

皇城太府寺旁原屬于都水監的暗獄。

李泌匆匆而來、在森嚴的戒備中進入地牢，此處已經被刑部兵差接管封鎖。

“長源來了。”長安令韋堅頭頂包裹著厚厚布帕，臉色陰郁、望見李泌只粗略打個招呼。

倒是一旁刑部尚書李昌李適之喚李泌近前：“長源來的正好，幫忙看看、這究竟是哪里出了疏漏？”

今日的事情果然和李篤猜測大致類似，韋堅獲知明悟所在之后匆匆趕往緝捕、將邪僧黨羽一網打盡不假，但那時明悟卻道出了讓人心動不已的交換條件：

明悟愿意告知韋堅楊謙關押在皇城暗獄之中、并配合其獲取那隱藏的秘密，只求韋堅放過自己在現場的無辜徒弟。

韋堅當即大喜過望，最近長安之中流傳一則消息：太倉出納使楊謙利用職務之便、暗中搜集地方百官罪證，編纂成冊、曰百官行述。

知情者無不側目，只可惜楊謙奸詐、及時逃遁，而若是自己能獲得百官行述，便可以順理成章、要挾地方向太子效忠！

于是韋堅一邊押送明悟前往皇城、一邊將那些無辜徒弟收押，放言威脅明悟若是敢耍花樣、一刀一個讓其傳承從此斷絕。

那明悟佯裝懼怕、使韋堅掉以輕心，皇城暗獄本不想接納韋堅等人、又因為明悟的威名不得不放行。

結果就是剛剛抵達地牢、韋堅便遭到襲擊，腦后挨上一棍立刻昏迷。

等到醒來時、別說邪僧明悟早已經無影無蹤，此處獄吏獄卒和原本關押在此處的楊謙楊慎矜也都不省人事、生死難料。

“查過了，今日此處送飯菜和收凈桶的人手遭人頂替、應當就是邪僧信徒所為，已經有刑吏去繪制畫像、不日便可造冊通緝。”

韋堅重重一哼、憤怒至極，原以為能借助明悟之手獲得楊謙手中的百官行述、卻反而被邪僧利用！如今當務之急是想辦法弄醒楊謙、問出來他究竟告訴了明悟什么信息。

李泌卻輕嘆口氣、看向韋堅，如今的當務之急是如何與明悟撇清關系，什么掌控地方百官、都得往后再說。

先前千秋節案時、萬年縣便有奏報，提及懷疑明悟籠絡了三庶人案余孽。

庶人李瑛做了二十二年太子、庶人光王也曾文武雙全深受圣寵，陛下屠戮了他們全家、罷黜了他們的黨羽，但兩年的時間、還不足以完全抹去他們存在過的痕跡，三庶人仍有許多余毒留存世間。

韋堅做的太明顯了，早先與牛仙童往來不清便被皇帝察覺、通過提前告發方才洗去嫌疑，可這次明悟與三庶人余孽的影響力遠非牛仙童一個宦官可比。

“刑部有沒有辦法？”韋堅看向李昌李適之、手作刀狀微微一劈，若刑部能夠將此處人證全部抹殺、事情自然到此為止。

李適之連連搖頭拒絕：刑部做到如今這步已然是極限，殺人滅口無異于引火燒身。

既然如此、便還是需要李泌想辦法處理。

拂塵輕掃、掠過楊謙楊慎矜青黑色的臉頰，與韋堅或獄吏獄卒被打暈不同、楊大使顯然是中毒了，只是明悟為何不直接置楊謙于死地、下毒多么的費力？

李泌若有所悟，蹲下身在楊謙身上摸索一番、并未找到解藥，不由失笑：“楊慎矜才是真正心狠手辣。”

不僅能一把火燒毀太倉把自己送進大牢、還準備了毒藥以防萬一，不過這個年代的毒藥就那么回事，交給太醫應當能夠喚醒。

對了，李泌起身對韋堅說起楊謙家的一樁趣事：“聽聞楊慎矜有一名極寵愛的女婢、喚作春草，又有一名同樣寵愛的侍妾、名曰韓珠團。”

“幾日之前，韓珠團惱怒春草勾引楊慎矜、偷到春草賣身契將其擄去西市牙行發賣，楊慎矜歸家之后尋不見春草、如喪考妣，與韓珠團大鬧一場，彼時鬧得沸沸揚揚。”

“只是吾派人去西市牙行打聽過了，那日韓珠團前腳剛走、楊慎矜就用十倍的價錢將春草贖了回去。”

“但吾又看了搜查楊宅的卷宗，其中并沒有春草蹤影。”

李泌話音落下，韋堅思索幾息，然后恍然大悟、猛地一擊手掌：

“春草、那百官行述或許就在春草手中，而配合楊慎矜演雙簧的韓珠團必然知道春草去向！”

那可要快一些、不能讓明悟或其他什么人搶了先，韋堅轉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