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龍武軍鐵騎風馳電掣而來，李篤在心中準備了許多的說辭，譬如如何邀功、是否要替武敬開脫等等，但根本沒有派上任何用處。

高力士的失態轉瞬即逝，同壽王妃楊氏說了幾句話后、便帶著車馬隊伍席卷殘云離去，甚至沒有向李篤拋來哪怕一個眼神、讓人失望不已。

僅僅片刻之后，一大隊宦官提著細沙鐵掀、推著水龍車匆匆抵達，顯然是要在天亮之前讓這里恢復如初。

親府郎將馬處仙也奉命趕來，將金吾衛帶領至玄武門北羽林軍兵營之中，名為療養治傷、實則是在高層下達處置命令之前暫時囚禁。

李篤則沒有必要，這種事向來是瞞外不瞞內的，李篤在內侍的帶領下穿越漆黑漫長的甬道、抵達武德殿。

時間很晚了，李篤沒有叫醒熟睡的家人、獨自沐浴，不過很快、蓁末也滑溜溜地鉆進了浴桶之中。

本來疲憊不堪的李篤心中瞬間有熊熊烈火在燃燒、懷抱娘子嬌軀便上下摩挲，這將蓁末嚇了一跳、壓低聲音小心提醒李篤：“夫郎，這里可是皇宮！”

太刺激了，這種安排上的疏漏在興慶宮中肯定不會發生，只有此時此地才有機會偷偷尋歡。

浴桶之中嘗試兩下、那晃動水聲在寂靜夜晚過于響亮，于是放肆的小夫妻轉換了陣地。

從寢宮的湯屋溜至院中、又從花園離開內宮沿著層層回廊攀上武德殿殿堂，所過之處留下斑駁掌印，最終尋到皇帝登基之初聽政的龍椅，金針刺破桃花蕊、不敢高聲暗皺眉，大逆不道的讓人頭腦發暈。

陰陽相濟果然能夠帶來好運，天色未亮、寧王一家剛剛起身，便有內侍送來一套緋紅朝服，言皇帝有旨、李十一郎可以穿此服裝參加慶典。

看這品級乃是封爵的征兆！雖說寧王家的子嗣早晚皆有這一日，但正常總要講個先來后到，李篤無疑是插隊了。

昨晚全家忽然被接到武德殿中，寧王府中眾人雖然故作鎮定、但難免忐忑不安，此時陰霾一掃而空。

只有李篤向協助自己更衣的蓁末悄悄抱怨：“看看，奔波數日的辛苦、遠遠比不上幫皇帝搶個老婆！”

簡單用過朝食、便有禮部官員披星戴月前來引導。

往年千秋節慶典皆安排在興慶宮勤政務本樓或花萼相輝樓處，取與民同樂之意，今年雖然將地址改至宮城、但初衷不變。

因此按照禮部流程，晨間百官在太極宮朝賀陛下千秋萬年之后、皇帝御朱雀門舉行外朝慶典，包含有宮廷舞樂、邊鎮報捷、番國獻禮、地方呈送祥瑞，隨后賜宴設酺、稍事休息。

至晚間、皇帝再登朱雀門樓，觀賞天街花燈、接受民間道賀，梨園伶人獻上新編戲劇、教坊司組織雜技百戲。

在此其間，太常寺奏樂不停，金吾衛及羽林龍武四軍身披金甲手持彩戟、陳仗而立，長安城池取消宵禁、通宵達旦徹夜狂歡。

禮部官員大致講述今日流程、便帶領寧王府男丁前往太極宮去，因為得到御賜朱衣、李篤得以與封爵父兄一道登上白玉石階、站在赤紅柱前。

高臺之上悄悄回頭一看、視野所及一片桂殿蘭宮，俯視廣場之上陣列的千百官員，更感覺雄州霧列、俊采飛馳，直欲飄飄升仙。

在此時，長兄汝陽郡王尋到機會悄悄提點李篤：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

李篤明白了，這便是提醒李篤在隨后覲見時應該適當流露出感激涕零的神采，不可過于死板。

這還用說？時辰一到、鼓號種磬聲震云霄，百官呼喝、余音繞梁猶有回響，身處如此氣氛之中，兀那身體不由自主便隨眾官起起伏伏，心神蕩漾、只恨不能同前排高官一般跳躍舞蹈。

腦海中完全不再記得聽到了什么、呼喊了什么，甚至不敢抬頭去看那御座天子、與昨晚的放肆判若兩人，只有對大唐的盛世昭華感同身受。

以至于當禮官宣寧王府眾參拜朝賀、皇帝賜下千秋銅鏡，寧王諸子依次謝恩輪到李篤之時，李篤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禮樂下拜，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般舉動有失禮儀，引來殿上些許騷動，不過汝陽郡王福靈心至、下一息便帶領全家同樣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好！如此一來、倒顯得千秋一詞稍遜幾分！皇帝暢快的笑聲仿佛來自天地之巔：賜寧王諸子三品以下有爵者各升一級。

寧王一家愈發感激涕零，汝陽郡王帶領爵高兄長反復跳躍蹈舞感謝皇恩。

懵懵懂懂退下殿堂之后、李篤心中仍在計算：本朝爵位體系有王公侯伯子男，自己若是本該封賞開國縣男、如今提一級豈不就是子爵？依慣例旁人稱呼李子？

開國縣子手到擒來，李篤渾身舒暢無比，下殿之后家中旁人去準備驚鴻舞曲，李篤則脫下緋紅官衣、換上武弁金甲，提前去往朱雀門處參與禁軍布置警嗶。

彼處還有一件重要的事：盡管鴻臚寺和龍武軍再次搜查了新羅國遣唐使團、確認那隊胡人乃是樂師舞師無疑，但依舊讓人難以放心。

萬年縣廨通過金吾衛在今日清晨送進了消息：妖僧明悟在大理寺抵達之前逃之夭夭。

明悟與新羅國遣唐使團的接觸是李篤親眼所見，他若有本事在官府來去自由、就更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使團當中。

只是哪怕李篤親自來到鴻臚寺客館，極其無禮的打開了所有箱籠、又強行查看了所有樂器，仍然一無所獲。

“大和尚長的都差不多，你是不是看錯了？”

辛云京對李篤數日之間身披紅袍十分眼熱，不過一榮俱榮、想來自己的封賞也為時不遠，所以心情頗好、懷疑李篤風聲鶴唳。

辛大不懂，居住于王宅之中練眼認人乃是第一要務，家中嫡母庶母十余，年長阿兄各個妻妾子女成群，更不提時常有興慶宮貴人登門。

長兄汝陽郡王早年間便曾教導家中年幼子弟：練出一雙火眼金睛、關鍵時刻或許能夠保全性命。

因此絕對不會錯，李篤索性不再理會別處、就與辛云京帶著一隊金吾衛甲士寸步不離守在新羅使團身側，任他有什么陰謀詭計、都要捂死在萌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