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的秋夜,夜空里沒有月亮。
小巷里寒風瑟瑟,一個又臟又小的身影出現在黑夜里。
他大概十歲的樣子,裹著一件骯臟又不合身的棉襖。這么大的孩子已經懂事了,不似四五歲的小孩兒那樣惹人憐憫,不能喚起行人的同情之心。
他像是一只骯臟的小餓狼,機警、防備,路人見到他都要繞著走。
許奕陽的肚子已經餓得轟隆叫。
他又竄進那條小巷子里。
這條街上有很多餐館,每天到了這個時間,就有很多剩飯剩菜可以拿,只不過大多都混合著奇怪的湯汁和垃圾,要翻一翻才能找到可以吃的東西。
他走到垃圾箱前,從破棉衣的口袋里掏出已經開裂的手,正想翻進垃圾箱里,卻看到垃圾箱上面放著一個干干凈凈的飯盒,下面還墊了一張報紙,仔細地把飯盒和垃圾箱隔開。
他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旁邊一個人都沒有。
骯臟的垃圾箱附近,只有這干凈的紅色小飯盒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
許奕陽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興沖沖地打開一看,里面是一份還冒著熱氣的炒飯,炒飯上還有一個圓圓的煎蛋,上面撒了蔥和肉松,香氣撲鼻。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吃過熱飯了。許奕陽的口水都要掉下來了,他吞了口唾沫,又覺得這么好的飯不應該放在垃圾桶上。
他不敢隨便動,正猶豫著,卻看到報紙上寫了兩個字:吃吧。
這兩個字下面還畫了一個微笑的小太陽。
許奕陽立刻扭過頭,看向那扇熟悉的后廚大門。
雖然只留了這兩個字,但是他的直覺告訴他,肯定是那個每晚都出來倒垃圾的女孩子放在這里的。
那個年長他幾歲,笑起來像是一枚小太陽一樣的女孩子。
許奕陽忍不住笑了笑,吸了吸鼻子,正想吃一口,卻聽到“吱呀”一聲。
回過頭,見到那扇門又打開了,一個綁著丸子頭的十五歲女孩拖著一個大大的垃圾袋,腳步艱難地往這邊走。
她抬起頭看向垃圾箱這邊,與許奕陽四目相對,立刻停下了腳步。
“小狼狗!”
女孩子有一雙笑眼,她對許奕陽興奮地招招手,笑容爽朗。
“炒飯好不好吃?是我給你炒的哦!”
許奕陽猛地收回目光,臉一紅,蓋上飯盒,用報紙裹好,轉過身拔腿就跑。
“誒,臭小子!你跑什么呀?我又不吃了你!”
許奕陽停下腳步,轉身看向那個女孩。
在這深秋的夜里,天空里沒有一絲星光,月亮不見了,幽暗的小巷子里只能聽到不知道哪個家門里傳來的叫罵聲。
這個世界每分每秒都在分崩離析,充斥著冷漠和疏遠,誰又真的關心誰?
那個女孩子站在路中央,手里還拖著一個垃圾袋,氣鼓鼓地瞪著許奕陽。
她的皮膚蒼白,眼神明亮,明明在生他的氣,可生氣的樣子又那么好看。
“小壞蛋……連聲謝謝都不會說!”女孩氣急敗壞地沖著他叫道。
許奕陽臉一紅,竟然不敢直視她。
明明是寒冷的黑夜,許奕陽卻覺得看到了太陽。
……
回憶起十五年前的采采,再想起昨日餐廳里風情萬種的老板娘,許奕陽心情有些微妙。
葉采葵的眉眼沒有改變,說話做事的方式也還是那樣轟轟烈烈,口無遮攔得讓人不知如何是好,可許奕陽卻還是覺得采采不一樣了。
不是因為她的舉止輕浮,不是因為她的言辭開放,也不是因為她忽冷忽熱、難以預測的態度,而是因為她與他之間像是隔著一層玻璃,讓他有種無法靠近的感覺。
小時候害怕直視她是因為她的熱烈和溫暖,因為她像是正午的太陽。
而他覺得現在無法靠近“老板娘”是因為她虛假的熱情后有一種堅決的冷漠。
采采變得好有距離感。
許奕陽不知道應該拿她怎么辦,更不知道應該怎么跟她解釋自己,一時沖動便說了不合時宜的真心話。
他其實并不是不懷好意,也不是瘋子,更不是腦回路不正常的人,他向她提出終身伴侶的要求其實也是是鼓足了勇氣。
找到她很久,一直暗中觀察,默默準備,打算先讓她熟悉自己的存在,再讓她了解他,最后再和她相愛。
可忽然時間變得緊迫起來,讓許奕陽沒有辦法按照他之前計劃的那樣慢慢靠近葉采葵,昨天一時難以克制情緒便唐突地找了過去,一反常態的沒頭沒腦說了些叫人誤會的話,沒想到卻被采采直接給轟了出去。
第一次見面,他的表現太糟糕了……
“許隊,隊伍集合好了。”
許奕陽回神,見到特警隊的隊員已經集合完畢,這才面無表情地戴上頭盔,跳上了防爆車。
好女孩就是還沒有被抓現行的壞女孩——許奕陽琢磨著葉采葵的這句話,重重地嘆一口氣。
“許隊?”聽到魔鬼隊長嘆氣,副隊長忽然就覺得皮一緊,問:“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出發。”
他要再耐心一點才可以,采采現在就是一只受過驚嚇的小鹿,再輕舉妄動她怕是要跑了。
……
拿了體檢結果,葉采葵一顆懸著的心好歹是放了下來,至少暫時看來沒有要復發的跡象,下次來復診便是三個月以后的事情了,接下來三個月她絕對不要靠近醫院,看到醫院都要繞道走,之前那一整年住在醫院里當真是把她給待惡心了,聞到消毒水的氣味,都有些PTSD。
她興高采烈地收起體檢報告,只想趕緊回家。
何度醫生和葉采葵私下關系不錯,平時總是吃她送的東西,今日便說趁著這個機會請葉采葵吃個飯。
葉采葵在醫院門口等何度,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下午,醫院門口人不多,她剛剛站定卻不知道從哪里竄出一個車隊來。
十輛黑色的悍馬將醫院的大門圍得水泄不通,葉采葵還來不及反應就見到車上齊刷刷地下來幾十個彪形大漢,看樣子大衣里都藏著刀呢。
葉采葵掐指一算,她這一年活得小心謹慎,怕是結不了這么大的仇,這群人看著跟黑社會似的,估摸著不是找她這種小人物的。
趁著事態還沒有發酵,葉采葵轉身想溜,可還沒來得及邁腿,卻聽到有人叫她。
“小葉!”何度醫生沖過來,一把將葉采葵拽到了自己的身后,跟那群黑社會道:“這是我的病人,你們不要找她的麻煩。”
……
“他們沒找我麻煩……”葉采葵小聲說。
何度也是一愣,問:“那怎么把你圍了?”
“我剛好走到這兒……”
……
本來沒她什么事兒,都沒人注意她,何度這一擋,反倒是惹人誤會。葉采葵這一回想溜都溜不成了,一聽這兩人有關系,那群人便攔著不讓葉采葵走了。
……
葉采葵又走到何度身后,小聲問道:“他們找你的嗎?”
“嗯,治死了個商界大佬……”
大佬死在了何度醫生的手術臺上,大概是悲傷過度,他們過來要找何度償命。
“那完了……”
葉采葵認命,果然醫院這個地方就是跟她八字不符,誰曾想到沒病死在這兒,卻有一天要被黑惡勢力砍死在這兒?
……
許奕陽和他的特警隊達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個場面,一圈黑色悍馬把醫院大門圍死,一群拿著刀的保鏢們跟醫院瑟瑟發抖的保安們僵持著。
葉采葵站在一個男人身后,被圍在正中間。明明在風暴中心,可她卻還是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低著頭似乎在玩手機游戲。
許奕陽蹙眉。
這么冷的天,采采怎么穿這么少?
雖然這一排蠻橫的黑衣保鏢們看起來挺可怕的,葉采葵原來在地產公司的時候更激烈的場面都見過,而且那還都是些光腳不怕穿鞋的人,一個個全都要錢不要命,真的是抱著拼命的心情上來的。
而眼前的這群人雖然不是什么好人,但總還是有他們自己做事的方式,來這里堵著醫院主要是為了泄憤和斗狠,有的是真的情緒上來了要動手,有的不過是為了在弟兄面前體現一下自己的江湖義氣。
只要等特警來了,這些人是肯定要散的,刁民誰都不怕,可黑社會卻怕警察。
武裝警察的車子很快就趕到了。
果不其然,剛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就像是斷了的琴弦,瞬間就松了下來。
葉采葵抬起頭,見到一輛“劍齒虎”防爆車停在了醫院門口,緊接著一群荷槍實彈的特警就從車上下來,沖散了那群手持大刀的黑衣人,將醫院的人全都護在了盾牌后。
人民警察果然就是讓人有安全感。
特警隊的士官劈開人群走了過來,停在了葉采葵的面前。
葉采葵收了手機,抬起頭。
看警銜這位士官應該是一位中隊長,他戴著頭盔,抱著槍,站立的姿態筆直得像是一棵大樹,身上散發著一股凜然正氣,似乎牛鬼蛇神都難以近身。
雖然戴著頭盔,卻還是能看出俊朗的五官。
葉采葵一愣,認出他來。
這不是昨天被她趕走的那個神經病嗎?
昨天這個叫做許奕陽的男人,忽然跑到葉采葵的店里,說什么他十幾年前就認識她,要報她的一飯之恩,要以身相許娶她。
這還不可怕,可怕的是,他還說什么在昨晚之前,他已經暗自觀察她三個月了,昨天鼓起勇氣來找他。
這不是跟蹤狂是什么?
這已經算是騷擾了吧?
葉采葵甚至懷疑十幾年前他們根本就不認識,一切都是這個男人的臆想。
她絲毫不覺得感動,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想自己怕是遇到了stalker,嚇得立刻就舉起凳子把他趕了出去,鎖了店門,等他走了好久才敢回家。
葉采葵的夜路走多了,現今不怕鬼,倒是怕人。
因為人壞起來比惡鬼還可怖。
沒想到再次相見會是這樣的場合,朗朗乾坤、光天化日,許奕陽一身正氣,還穿著一身警服,散發著一股讓人想要相信、依靠的氣質。
葉采葵理智仍是防備,可是直覺卻又覺得這個人真的哪兒哪兒看都不像是壞人。
恐怕自己是多心誤會了,人家說不準真的是單純的想要報恩也說不準。
“又見面了。”葉采葵笑了笑。
許奕陽本來有些緊張,見到葉采葵笑,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鼓勵。
“我先送你出去,這里不安全。”他說。
葉采葵看一眼何醫生,何醫生忙道:“你趕緊走,本來就沒你的事情,我沒關系的,這種醫鬧又不是沒見過。今天真的是給你添麻煩了。”
既然何醫生都這么說了,葉采葵自然是不客氣,她這個人特別惜命,得了一場病之后就變得超級怕死,立馬就跟著許奕陽一起往外走。
穿過人群的時候,許奕陽伸手把葉采葵一攔,用身體護住她,把葉采葵和除他以外的世界隔絕開。許奕陽的警服有一種被陽光暴曬過的味道,像是他這個人。
他的手緊緊地抓著葉采葵的胳膊,雖然隔著大衣葉采葵還是能夠感覺到他的手掌傳來的力量。她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和一個男人靠得那么近了,但她也沒有躲。
只要是一個心理正常的人類都會需要身體接觸,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小帥哥,還一身制服,葉采葵干嘛要拒絕?她又不吃虧……
剛把葉采葵送到人少的地方,許奕陽就立即松開手,禮貌地跟她拉開距離。
用不著閃得這么快吧?
葉采葵抬眼看許奕陽,他一臉嚴肅,一本正經得讓葉采葵忍不住想逗逗他。
“彈那么快做什么?我是身上有味兒嗎?”葉采葵笑意盈盈。
許奕陽一愣,被葉采葵的笑容晃了神,見她疑惑地挑挑眉,他才猛地反應過來,忙搖頭。
“沒有。”
“撒謊。”葉采葵說。
許奕陽正著急想解釋,葉采葵卻踮起腳尖往他的方向湊了湊,正對著他的臉,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曖昧地問:“我難道不香嗎?”
……
當然香啊。
葉采葵身上有一種曖昧隱秘的香氣,暗夜的玫瑰花,罪惡的晚香玉,精致震撼,又混雜著食物的甜膩和溫暖味道,有一種朦朧的香料氣息,糾葛復雜。讓人想要把鼻子埋進她的衣領、脖頸、頭發里,深深地呼吸。
把她那優雅的、柔軟的、犯罪的、誘惑的、曖昧不明的味道吸進胸腔,留在身體里。
許奕陽的眼神有些曖昧的變化。
“香。”他說。
……
“許隊?”對講機里有人在呼叫許奕陽了。
許奕陽立刻回神,趕緊回復對講機里的副隊長。
葉采葵后退一步,笑而不語,看來這位一身正氣的特警隊長也不是撩不動嘛,雖然反應不明顯,但是還是有反應的。
因為還需要執行任務,許奕陽沒有辦法立刻送葉采葵回去,便讓她等自己一會兒。
“我執行完任務再送你回去。”許奕陽打開警車的門,讓葉采葵先上去坐一會兒,“你在里面沒人能給傷害你。”
葉采葵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上了車,配合得許奕陽都有些驚訝。
可是等許奕陽處理完醫院的情況,匆匆回防爆車上的時候,卻看到那里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葉采葵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走了。
許奕陽嘆氣。
他知道按照采采的個性,會一直等著他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依舊忍不住失落。
真后悔方才沒給她披件衣服,采采真的穿得太少了,她本來就身體不好,著涼了怎么辦,生病了怎么辦?
“許隊?”
一路上許奕陽都沉默不語,皺眉沉思,弄得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難不成是今天任務沒執行好?明明剛剛處理得很順利啊?
“嗯?”
副隊長問:“今天下午的隊內訓練怎么安排?”
大家的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他們的魔鬼隊長又整什么特殊的訓練方法,催他們的命。
“今天下午的訓練你負責,我一會兒有事。”許奕陽對副隊長說。
“是!”
大家齊齊松了一口氣。
許奕陽換下衣服就開著車走了,看看時間,快到晚飯的點了,他決定去“小太陽”餐廳吃個飯。
想看采采了。
……
葉采葵焦頭爛額,這一屋子的大爺真的是不知道怎么伺候。
現在做生意就是難,難纏的客人,占小便宜的員工,相關部門的大爺時不時地檢查情況,還有一群得罪不起的地頭蛇來“照顧”你的生意。
葉采葵一臉的假笑,又要保全自己,還不能讓人覺得你不給面子,真難。
是誰說過的來著?
Nobody dies a virgin,life fuck us all.
一推開“小太陽”餐廳的門許奕陽就忍不住皺眉。餐廳里煙味重得嗆人,夾雜著熏天的酒氣和各種低俗的罵罵咧咧……
烏煙瘴氣。
仔細一看,大堂里不過兩桌客人而已,十來個人,看打扮應該是一群街頭混混。雖然只占了兩桌,但是別的客人一看到他們這副模樣便趕緊轉身就走。
誰都怕惹麻煩。
許奕陽走進店里,低調地坐在角落的座位看著今天的菜單。那兩桌人朝他的方向看了看,并沒有太把他當回事。
不一會兒葉采葵便出來上菜。
說實話,這些地痞流氓不大好惹,倒不是葉采葵怕他們,但是小鬼難纏,這種無賴總有本事惡心你。
所以葉采葵既不能讓他們覺得她瞧不起他們,又不能讓他們覺得可以輕薄她,這個度著實不好掌握,不過她還算是拿捏得當。
“老板娘,再拿箱啤酒。”
那群人叫老板娘的時候語氣尤其曖昧,語調輕薄。
葉采葵沒有辦法,她總不能因為人家叫她一聲老板娘就生氣吧?
“老板娘”這個稱呼本身就是一個讓男人容易產生幻想的名字……
老板娘,比良家婦女要容易接近,比風塵女子要難以掌控,比豆蔻少女要成熟飽滿。老板娘的性格不潑辣一點不行,必定是聰慧精明的,要有點風騷,既要可以搔首弄姿,又要可以英姿颯爽,滿身故事,風情萬種,肆意瀟灑。
故事里,大漠孤煙,漫天黃沙,一個龍門客棧,一個千嬌百媚的金鑲玉,就算是黑店,要放你的血、吃你的肉,你也心甘情愿要把自己獻給她,用你的命換她的一夜快活都好。
這就是中國男人對“老板娘”獨有的性幻想……
男人們的眼神直勾勾的,相當赤裸。
葉采葵倒是不生氣,看就看唄,長得好看還怕人看嗎?她也不是不知道這些男人腦子里想的是什么惡心的畫面,但別人腦子里愛想什么想什么,她無所謂,只要不胡說八道,不動手動腳就好。
但是許奕陽卻看得很不舒服。
“老板娘。”許奕陽叫道:“點餐。”
他的聲音中氣十足,就算沒有特意提高聲音,依舊很有穿透力,嘈雜的室內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往他的方向看過去。
葉采葵抬眼,這才注意到角落里坐著許奕陽,立刻走過去招呼他。
“許警官,今天吃什么呀?”葉采葵故意這樣問。
聽到這邊是個警官,那群小混混的聲音稍稍收斂了一些,但是許奕陽畢竟是一個人,又穿著便服,他們也并不太把他當一回事。
“炒飯。”許奕陽說。
又是炒飯?
葉采葵笑,問:“又是剩菜炒飯啊?”
“嗯。”
“這個點哪來的剩菜?我中午吃的茭白悶牛肉,還剩了些,用這個炒好不好?”葉采葵語氣溫柔,像是對個小孩子說話似的,“不嫌棄我吧?”
許奕陽趕緊搖頭,一個大男人,卻有一種少年的青澀感。
葉采葵笑而不語,轉身進去給他炒飯,順便讓店員給那兩桌客人送一箱啤酒過去。
端著炒飯走出來的時候葉采葵還是忍不住因為屋子里難聞的味道皺了眉。
許奕陽注意到葉采葵的表情,便立刻起身去把大門打開透氣,這空氣太渾濁,呼吸了對采采的身體不好。
室內外的溫度差很大,所以一打開門寒冷的空氣就竄進來,葉采葵剛才只覺得在屋子里呆著頭疼,這一下便覺得清爽多了。
只是冷風還是吹得有些涼,那兩桌人正聊得熱火朝天,這冷風恨不得都要把他們的酒意給吹沒了,便大聲對許奕陽呵斥道:“喂,把門關上。”
許奕陽看看時間道:“十分鐘之后再關,透氣。”
此言一出,幾個脾氣不好的家伙就站起來了。但許奕陽壓根就不看他們,而是把外套脫了給葉采葵披上,道:“別著涼了,你去后廚坐一會兒。”
葉采葵不知道許奕陽是遲鈍還是單純的不在乎,完全無視劍拔弩張的氣氛。許奕陽這無所謂的態度更加激怒了那些小混混,有兩個恨不得上來打他,幸虧被別的同伴拉住了。
“別亂搞,警察……”
雖然被拉住,但是屋子里的氣氛依舊一觸即發。
葉采葵瞟那群人一眼,對許奕陽囑咐道:“你也稍微克制點,別搞得那群人記恨上我了,以后多得是麻煩。”
“我會保護你的。”
葉采葵輕笑一聲,無奈地說:“你不工作啊,還二十四小時守在我店里不成?”
許奕陽無言以對。
“行了,一會兒就把門關上吧,我先去后廚坐一會兒。”
說著葉采葵就往里走,經過那兩桌的時候,笑道:“客人想透透氣,各位多擔待,一會兒送你們兩盤小菜。”
有老板娘的安撫,屋子里的氣氛才不至于太緊繃,但是那群人還是時不時看一眼許奕陽,神態挑釁、輕蔑。
許奕陽不說話,吃著炒飯,琢磨著葉采葵的話。
他倒是不怕惹這群上不了臺面的東西,但采采說得也沒錯,他的工作時間彈性很大,說行動就要立刻走,他不在的時候,這群小混混來找采采泄憤那就很麻煩了。
想了想,許奕陽給副隊長發了一個定位和一條訊息:立刻結束訓練,帶所有隊員到小太陽餐廳集合,我請大家吃飯。
……
葉采葵在廚房里烤著火,因為那兩桌客人搞得店里都沒什么生意,所以晚上很清閑。外面有店員招呼,也用不著她,她便研究著菜譜。
那群人吵吵嚷嚷,吵得葉采葵頭疼。
揉了揉眉心,卻忽然發現,外面似乎忽然靜了下來。
奇怪……
店員走進后廚拿茶杯和小菜,來來回回了三、四趟,葉采葵默默地算了算,怎么也有六十個套吧……
她的店也就那么點大,一下子來這么多人還不得塞滿呀?
葉采葵好奇地掀開門簾走出去,被眼前的畫面嚇了一跳,哎喲,哪來這么多年輕的肉體?
“小太陽”餐廳里,滿滿當當塞的都是人,而且全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人,頂著清一色的干凈利落的平頭,看起來強壯又精神。
看這一個個或正襟危坐,或站得筆直,葉采葵估摸著十有八九是許奕陽把他的中隊叫來了。
一屋子的特警把那兩桌小混混包圍著,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嚇得那群小流氓一動不敢動了。他們也不說話,也不罵人,也不抽煙了,就默默地吃著菜。可是在這六十雙眼睛的矚目下,小混混們也著實是食不下咽,終于是撐不住,匆匆買了單,夾著尾巴一溜煙都走了。
葉采葵忍不住要笑,這個許奕陽還真的挺有辦法。
小混混們都走了,這群人今天被這么一“恐嚇”,怕是以后再也也不敢來找“小太陽”餐廳的麻煩了。
葉采葵叫小工收拾好那兩張桌子,又從儲物間拿來幾張備用的凳子,這六十個人才終于勉強坐滿。
看著黑壓壓的一屋子人,葉采葵就覺得有些頭疼。
她是私房菜館,十五個以上的客人都招呼得少,別說六十個了。而且一般團體都是要提前預定的,這忽然來六十個人,她還真不知道應該怎么招呼。
“我們這兒可不像大餐館,點不了那么多菜。”葉采葵把菜單遞給許奕陽道:“就只有這些材料,你看看。”
許奕陽合上菜單道:“不用看,你隨便做,管飽就行,他們不挑。”
“是是是!”副隊長帶著大家應和道:“我們吃飽就行!”
“那怎么成?”葉采葵收起菜單道:“來我這兒就是要吃好,都沒什么忌口吧?”
大家都是特警,偵查能力強,怎么會看不出來許隊跟老板娘關系不一般呢?自然是不會刁難老板娘的。
“沒有沒有。”
“不敢不敢。”
見到隊員們曖昧地偷笑,許奕陽冷眼看過去,他們便立刻收了笑,正襟危坐,大堂里瞬間就安靜下來。
葉采葵忍不住微笑,終于知道許奕陽那筆直的姿態是怎么回事了,怎么全是這樣?
“咕嚕……”
也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叫了起來,接下來便是此起彼伏的咕嚕聲想起來。
副隊長可憐兮兮地說:“老板娘,什么都好,麻煩您快一點。”
“沒問題,等著呀。”
葉采葵掀開布簾走了進去,許奕陽就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后廚的門里,然后才收回目光,這才發現隊員們全都看向自己。
“許隊,這是未來嫂子?”有膽子大的人問道。
“不是。”許奕陽頓了頓,又補充道:“還不是。”
大家一副了然的樣子,原來許隊這是在叫大家過來給他打配合的啊!
許奕陽清了清嗓子,低下頭喝茶不說話。
都是群人精。
……
六十個人一起上菜可真的不容易,幸好今天生意不好,所以廚房里材料還充足。
今日的主推菜是油燜茭白,拿出最大的鍋燒了六大盆,最是配飯。又把攢著的鹵味全部拿出來切了送上去,用鹵好的牛肉燒個一盆土豆,切點臘肉炒了青菜,蒸了點魚糕和小點什么的。
大砂鍋里面熬著蓮藕排骨湯,蓮藕是從洪湖挖來的野藕,排骨是從農家買來的走地豬。別的蓮藕湯多是粉色,這一鍋卻帶著醇厚的紫,鮮得舌頭都要掉下來。
照說這湯明天早上最好喝,但是現在情況特殊,葉采葵只能先給大家喝了。
最后是炒飯,因為是六十個大男人,又都饑腸轆轆,所以葉采葵把剩下的米飯全炒了。
雖然菜式不多,但是分量大,不過六十個人還是把菜吃得一干二凈,一口不剩,光溜溜得恨不得都不用刷。
“照顧不周,沒吃飽吧?”
葉采葵先覺得這些菜應該足足夠大家吃飽,沒想到吃得這么光。
“吃飽了,都到這兒了!”
“是是是,我們是覺得太好吃了,舍不得剩菜。”
葉采葵笑起來,說:“下次各位警官再來光顧提前跟我說,我早點準備。”
“行啊!”副隊長馬上說:“那老板娘,咱們加個微信,以后帶人來光顧提前一天跟您約。”
“可以啊。”
見副隊長加老板娘的微信,其他人也紛紛湊上來掃碼。
許奕陽正準備去結賬,卻看到這一幕,腳步一頓,皺眉。
他都沒有采采的微信,這群小子怎么就加上了?
……
葉采葵也是沒料到大家這么熱情,只能舉著手機哭笑不得地讓大家掃碼。隊員們掃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空氣忽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看向那只舉著手機正在掃二維碼的手。
不是吧?
許隊連人家老板娘的微信都沒有啊……
那這不是單戀嗎?
許奕陽面無表情地伸手掃碼,又面無表情地收回手,見到所有隊員都用一種復雜的眼神在看自己,卻也一點都不覺得羞愧,還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他一臉嚴肅地說:“看什么?整隊。”
“是!”
許奕陽轉過頭對葉采葵說:“老板娘,結賬。”
“不用了,今天你們幫了我,再說本來你們不來吃這些也賣不出去,還要浪費,怎么可以收你們的錢?”
“那怎么行!”副隊長說:“老板娘您這樣,我們以后都不敢來光顧了。”
“是啊!”
許奕陽神色嚴肅地看著葉采葵,認真地說:“不可以,我們是人民警察,不可以占人民的便宜。”
此言一出,大家就沉默了。
葉采葵愣了半響,終于是撲哧一聲笑出來。
“話說得這么重啊?那我要是不收錢是不是就成賄賂人民警察、對黨離心離德了?”
許奕陽想了想,點點頭。
……
本來是句玩笑話,哪想到許奕陽這么認真的肯定,葉采葵也是哭笑不得,難不成聽不出來她是在開玩笑嗎?
但是看許奕陽的表情,真的是很執著地要買單。
這么上綱上線的嗎?
葉采葵無奈地說:“好的許隊,請來這邊結賬。”
送特警隊的人離開,葉采葵走回餐廳,看看時間,已經晚上八點了。廚房都被吃空了,她便決定今天早點打烊回家休息。
店員們在收拾后廚、打掃衛生。
葉采葵便坐在柜臺后,一個個地通過那些特警隊員的好友申請,并且在名字前全部都備注上特警隊。
她最后才通過許奕陽的好友申請,翻了翻他的朋友圈,什么都沒有。
這人真沒意思。
正想收起手機,那邊就發來消息。
許奕陽:今天辛苦了。
葉采葵輕笑一聲,回復了一個笑臉,便起身準備關店。
手機的另一頭,許奕陽看著那個笑臉蹙眉,副隊長湊過來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老板娘明顯不想跟你多聊啊,許隊,加把勁兒!”
許奕陽一言不發地收起手機,輕嘆一口氣。
真著急。
……
今天難得在九點前就收了店,葉采葵便約了朋友去附近的音樂酒吧喝一杯。
國內難得的爵士樂酒吧,老板大概是個爵士樂的發燒友,品味甚高,以至于這家店的生意總是冷冷清清的。
葉采葵不懂爵士樂,喜歡這家店的原因純粹是因為人少。
沒一會兒丁吉莉就到了。
遠遠地就看到一個女人走過來,搖曳生姿。
吉莉是葉采葵這兩年剛認識的朋友,但是兩人一見傾心,相熟的速度堪比一見鐘情,前半輩子傻里傻氣的時候都沒遇到什么靠譜的朋友,反倒是人們說的成年以后遇不到真朋友的時候,兩人卻找到了可以掏心掏肺的知己。
吉莉在政府部門工作,體制內、公務員,每天都要跟葉采葵吐槽她的傻逼同事,果不其然,一走過來屁股還沒有坐熱,吉莉就翻了個白眼道:“臥槽,我今天匯報工作的時候被人摸屁股了!”
“那個和藹可親的老頭子嗎?”
“對啊!”吉莉不可置信地搖搖頭道:“他看起來就是個老好人,恨不得叫他一生爺爺的人!”
“那你怎么辦?”
“當然是面無表情地說完事情,然后再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地就走了啊!”
“委屈不委屈啊?”
吉莉冷笑一聲,搖搖頭道:“不,我當時甚至一度想笑,我都不知道他還存有這個功能……大概是我的裙子太短了吧。”
兩人叫了酒,吉莉把高跟鞋拖了放在桌上,揉了揉腳,然后不經意地問道:“對了,你營業執照是不是該年審了?”
“嗯,快了,怎么了?”
吉莉一頓,抬起頭看向葉采葵,憂心忡忡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出臺了一個新規定。”
“什么?”
“沒有本地戶口,營業執照不批了啊。”
……
本地戶口這東西,有時候覺得它一文不值,可沒了它又各種不便。葉采葵當初不覺得沒有戶口就低人一等了,現如今才知道現實殘酷。
也不怪有本地戶口的人有優越感,是有啊。
再過兩個月葉采葵的營業執照就要年審了。
葉采葵仔細讀了新規定,倒不是外地人不讓辦,而是營業面積必須在40平米以上的餐廳才可以,并且后廚防火必須達標,衛生必須達標,所有員工都必須有健康證,房屋歷史上不能是拆改過的,也就是不能是把本來不是門面房改成門面房……
別的都好說,這個面積必須是在40平米以上真的是很為難人。
她的餐廳走精致的私房菜路線,太大了她一個廚子根本忙不過來。
而且這餐廳都開得那么久了,忽然換個新地點營業不是要她的命嗎?
其實也能理解這個新出臺的政策,大型城市必須要用各種方式嚴格控制城市的人口,否則城市一味的膨脹,遲早要捅破天花板引起各種問題。
交通堵塞、環境污染、資源消耗……
但是又不能真的把人都給趕出去是不是?所以清退低端產業,提高人才層次,人力服務的素質和成本也更高,生活成本變高,于是乎,那些沒有資格留在這里的人便只有知難而退。
這個四十平米的限制,就是要葉采葵知難而退。
可退到哪里去呢?
她早就沒有故鄉了,那個地方只是她的出生地而已。
故鄉早已淪陷,回家之路早已荒蕪。
丁吉莉住得遠,兩人回家的方向又不一樣,葉采葵便讓她先打車走,自己一個人在路邊繼續等車。
附近打車的人不少,時間又很晚,天氣又冷,的士著實是不好打。
也是倒霉,葉采葵在路邊站了半天,硬是一輛空車都沒再見到,路邊又冷的要命,只能邊走便打車。
走走也好,吹吹冷風,能幫她整理思緒。
夜已深,葉采葵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只覺得這個城市像是一個巨大的怪物匍匐在夜色里,隨時都要將她吞噬。
一個人無依無靠地生活在這個地球上,時間久了,葉采葵都忘了自己也曾經像這樣恐懼孤獨。
你以為熬過了人生的黑夜就是白天了嗎?
不,人生就是沒完沒了,白天之后肯定還會有黑夜。
只要地球還在公轉,只要太陽還沒有燃燒殆盡,白天和黑夜就要不停循環。
還好,年歲漸長,不再像是小時候那樣容易大驚小怪,對人生的痛苦和波折都早有心理準備,所以面對這樣的事情也不至于不知所措。
出了問題就想辦法解決唄,今天想不到就明天再想。
身體最重要,早點回去睡覺休息才是正經事。
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下雪了,漫天的雪花飄飛,不遠處的樓房里是萬家燈火,每盞亮著的燈似乎都在等待著一個風雪夜歸人。
對面的24小時便利店亮著燈,一個流浪漢走進去,店員沒有趕走他,還給他倒了杯熱水。
葉采葵笑了笑,忽然覺得這個龐大的城市也沒有那么可怖。
她不怕,她還可以跟命運再斗500年!
……
許奕陽的車子經過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大雪紛飛,暖黃的路燈照在葉采葵身上,她眼神溫柔卻堅定,嘴角微微上揚,笑得天真無邪。
葉采葵明明長了一張嫵媚的臉,擁有一張性感的唇,卻又總是露出這樣純真的神情。
這樣的格格不入在她身上卻顯得一點都不矛盾,而是有一種奇妙的誘惑力。
天真又誘惑……
許奕陽真想就這樣一直看著她,看到天荒地老都愿意。
……
但是不行。
下雪了,天氣這么冷,夜色這么深,凍著采采怎能辦?
許奕陽把車子停在路邊,下了車。
……
葉采葵倒是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許奕陽。
“這么有緣啊。”她笑道。
許奕陽打開車門,一本正經地說道:“路上冷,先上車。”
下雪路滑,外面也著實冷,葉采葵便也不客氣,立刻鉆上了車。
許奕陽把車里的溫度調高了些,葉采葵搓了搓手,只覺得暖和得重獲新生。
“去哪兒,我送你。”許奕陽說。
葉采葵也不客氣,系上安全帶道:“那就麻煩許隊送我回家了。”
報了地址,許奕陽立即發動車子。
許奕陽并不是個會聊天的人,在葉采葵面前更是笨嘴拙舌,車廂里沉默得有些尷尬。
葉采葵本來是個大方人,但是奈何情緒是會傳染的,她也能感覺到許奕陽的尷尬,尬聊了幾句真的是寒暄不下去了,只能看著窗外不說話。
“聽歌嗎?”許奕陽問。
“好啊。”葉采葵松一口氣。
許奕陽便把手機遞給葉采葵,讓她連上藍牙放歌。
歌曲才放了一半,許奕陽的電話就忽然響起來,葉采葵看了一眼手機,上面顯示的是“家”。
“介意我接個電話嗎?”許奕陽問。
“不介意。”葉采葵問:“要我幫你按嗎?”
“嗯。”
手機是公放的,所以葉采葵也能聽到電話那頭的人說什么。
那邊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問:“在做什么呢?”
“開車。長話短說。”許奕陽的語氣淡淡的。
“周末回家吃飯嗎?”
“看情況吧。”
……
葉采葵估摸著電話那頭的人是許奕陽的母親,只不過許奕陽這樣語氣未免也太冷淡了吧?
“爺爺身體怎么樣?”許奕陽問。
“還是那個樣子,不大好。”電話那頭頓了頓,又道:“還不是念叨你,說最大的遺憾就是沒看到你結婚生子。”
許奕陽不說話。
“老頭子說了,一想到你還沒成家,沒個人照顧、沒人心疼,死都不瞑目。”
葉采葵差一點沒忍住發出聲音來,幸好是憋住了。
我的媽呀,這么嚴重的嗎?
死不瞑目這種夸張的話都說出口了,虧得許奕陽受得住。
“我明天抽時間去看爺爺,沒有別的事情我掛電話了。”
“等一下。”那邊又道:“奕陽啊,我覺得林小姐真的挺好的,又喜歡你,一心一意地等你,你要不接觸著試試看?”
葉采葵豎起耳朵聽,喲,有故事啊。
人嘛,天生就對八卦感興趣。
“你們挺合適的,又能了你爺爺的一樁心愿,她又……”
“是了爺爺的心愿還是了你們的心愿?”許奕陽的語氣冷漠地打斷那邊人,不耐煩地說道:“是爺爺怕我沒人照顧,還是你們想我去攀龍附鳳?”
……
真的是尷尬。葉采葵也沒想到竟然一不小心聽了一出家庭糾紛,有些后悔讓許奕陽接這個電話了。
“掛了。”
許奕陽對葉采葵點點頭,葉采葵立刻按了掛斷鍵。
音樂聲又響起,雖然是舒緩的小提琴曲,但是葉采葵還是能夠感覺到駕駛座那邊散發的濃濃的煩悶情緒。
“怎么了?家里逼婚啊?”葉采葵試著開解依稀許奕陽。
“嗯。”許奕陽沉默了一會兒,非常簡練地總結道:“我爺爺病重,想看我結婚。他們就借著這個機會撮合我和他們看中的領導千金,我不愿意,就天天打電話煩我。”
“這個年代還有這種事情啊?”
“陽光之下無新事。”許奕陽說。
葉采葵沉默。
可不是嗎?她自己從前不也以為這是個自由的年代,以為兩個人因為相愛而走到一起,婚姻則是擇一愛人廝守終身。
但是現實總是愛給你上幾節冰冷的課程。
愛到最后卻發現婚姻這件事情跟愛情壓根就沒有關系。
美麗、聰明、獨立、堅強、善良這些東西在婚姻關系里一文不值,只有出身、學歷、財富才有意義。
其實想當初她能忍一忍,和那個人也不是不能修成正果,奈何葉采葵本性高傲,受不得奚落,也舍不得讓自己受委屈,毅然決然地放了手。
不回頭。
想起從前,葉采葵忍不住嘆氣。
“怎么了?”許奕陽問。
葉采葵搖搖頭,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便問:“你第一次來我店里,劈頭蓋臉地就要跟我結婚,該不是因為你爺爺重病吧?”
……
許奕陽噎了噎,還是點了點頭。
“嗯,算是吧。”
他的確是急了,但是想娶葉采葵為妻并不是爺爺生病才生出的念頭,從小他就是這么想的,再次遇到葉采葵非凡沒有改變他的想法,反倒是讓給他更堅定了。
但是許奕陽不敢說這種話,怕說出口會把采采給嚇跑。
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一顆赤誠的真心反倒是會讓人害怕。
“那你可真是病急亂投醫。”葉采葵哭笑不得地說:“既然如此,干嘛不去娶了那個千金小姐?人家又愛你,又跟你門當戶對。”
“我對她沒有感情,這樣的婚姻對她不公平。”
“哦?”葉采葵挑挑眉,用嬌嗔的語氣打趣著說:“那對我就公平了?怎么找我就可以無愛婚姻是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奕陽急了,他沒想到采采會這樣誤會。
葉采葵明顯感覺到車速變快了,這下雪天的可別出什么事情。
“哎呀,我開個玩笑,你急什么。”葉采葵趕緊安撫他道:“我知道的,這個情況不一樣。人家好好的一個姑娘,當然應該得到幸福,我這種人到三十的姐姐無所謂的,有個婚姻就不錯了。”
許奕陽猛地剎車,葉采葵一個踉蹌。
“我不準你這么說自己。”許奕陽急吼吼地說:“這個世界上,我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夠得到幸福,如果你都不配得到幸福,那誰都不該得到幸福。”
……
這個許奕陽說話怎么這么重?
葉采葵嗤笑一聲,道:“行了,知道的。我剛剛就開個玩笑,別緊張……”
“我那天找你求婚,真的不是因為覺得你的幸福無所謂,相信我。”許奕陽還要解釋。
“信信信。我們情況不一樣嘛。你和那個千金小姐是人家喜歡你。你不喜歡人家,所以不公平。我們是互相沒有愛情,所以是公平的,對不對?”
……
葉采葵的語氣就像是哄小孩子似的,許奕陽只覺得百口莫辯,解釋也不是,認可卻也不愿意,只能悶著不說話。
“行了,快開車吧。”葉采葵嘟囔道:“早說是因為這個,我當初就不會把你當變態趕出去了。”
許奕陽只覺得胸口嘔血,悶悶地發動了車子。
采采總是誤解他。
“誒,對了。”葉采葵忽然問道:“你是本地人嗎?”
許奕陽不知道為什么采采會忽然問這個,點頭道:“嗯,是的,怎么了?”
“那跟你結婚能拿到本地戶口嗎?”
許奕陽皺眉,解釋道:“不是跟本地人結婚就能拿到本地戶口的。”
“好吧……”
葉采葵有些失望。
“不過……”許奕陽頓了頓又說:“我的行業比較特殊,因為危險程度比較大,所以會給我們的另一半一些生活和工作的優待。所以如果我的妻子是外地人,是可以幫忙上戶口的。”
……
許奕陽繼續沉默地開車。
葉采葵也不說話,他也什么都沒有問。
過了一會兒,車子停在了葉采葵的家門口,許奕陽卻不見葉采葵有要下車的意思。
“還有什么事情嗎?”許奕陽問。
葉采葵看向許奕陽,又問:“你爺爺還有多長時間?”
“半年吧。”
……
“那……”葉采葵忽然毫無預兆地說:“你要不要跟我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