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佐坐在副駕駛座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開車的女人,手里的“新星”左輪一刻也沒有松開過。這輛“麥基諾”改裝得很成功,在沒有路的野地里飛駛也沒有太強烈的搖晃,當然也說明這女人開車的技術不錯。
她上身穿著紅黑兩色相間的賽車手風格長袖夾克,下身是青藍色的牛仔褲,頭上一堆小臟辮攏在后腦勺扎成發髻。景佐猜測這個女人應該是多種族混血兒,從膚色和發質上看有黑人血統,但是從五官線條上看,似乎拉丁裔的血統又更多一些。
另外兩個流浪者蜷在狹窄的后座,臉上帶著點尷尬之色,低著頭只顧處理工裝男腿上的槍傷,也不管一卷紗布四只手的局面有多亂,始終保持著沉默。
幾分鐘后,車子突然顛簸起來;剛才在坡上看著一望無際的平野,此刻才發現其實兩公里之外就有一個斷層,上下落差四、五米高,一條東西向的四車道公路就橫亙在斷層下方。“麥基諾”沿著一段崎嶇不平的陡坡往下走,很快就放平車身開上了公路,一路向西,卻是回城的道路。
直到這個時候,開車的女人終于忍不住說話了:“你要不就干脆拿起左輪手槍瞄著我頭,我不習慣讓一個陌生男人盯著臉看。”
“如果有必要的話,我會的。”景佐的手和視線都一動不動。
后面的“四只手”終于處理好那卷紗布,穿工裝的流浪者似乎想緩和一下氣氛,看向窗外大呼小叫起來:“快看,那是不是創傷小組的浮空車?我還是頭一次在惡土見到這玩意兒。”
景佐往北邊天上瞟了一眼,認出了浮空車上創傷小組的標志。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時間,發現對方比預料的早了至少五分鐘。
“白金會員總是有點特權的。”景佐面無表情地嘟囔一句。
聽到景佐說話,工裝男立刻接口:“你好,我叫米契,這是我的同伴,你可以叫他蝎子,還有這位開車的美女,帕南,我們都是……”
“阿德卡多,流浪者,我認得你們的徽章。”說話時,景佐握槍的手始終沒動。
“啊哈,是啊,我們是阿德卡多。”工裝男米契覺得又尷尬又難受,用手搬動傷腿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伙計,你怎么稱呼。”
景佐反問:“剛才那兩個公司狗沒告訴你們?”
“那女的口風很緊,那胖子倒是說你搞壞了他們的實驗室,還綁架了他們兩個……”
景佐嗤笑一聲:“破壞實驗,綁架……這么說倒也沒錯。”他話只說到一半,并沒有做自我介紹,這讓米契越發尷尬。
駕駛座上的帕南沒好氣地插話道:“你就別上趕著交朋友了,米契,沒看人家根本就不想搭理你嗎?”
“因為沒有哪個朋友第一次見面就搶我的戰利品。”景佐冷言冷語。
“這個……”米契支支吾吾,“其實我們……”
帕南迅速打斷了他:“別給我拆臺,米契。你跟蝎子無所謂,丟了車回去最多被索爾罵一頓,我不一樣;沒了車,后面我生意都沒法做。”
“你丟了車,所以就從救命恩人手上搶?”景佐冷笑。
“別以為你吃了多大的虧。”帕南眼睛只盯著前路,看也不看景佐,“這車放在你手上,你能開多久?你得罪了公司,又殺了一堆夜游鬼,搶的還是考迪克的車,這么顯眼的玩意兒你敢一直留在手里?還不是要盡快賣去黑市,然后換輛車跑路!”
“所以呢?”景佐被說動心思,目光有些閃動。
“黑市是有規矩的,賣家越著急,殺價越狠,買家越著急,開價越高;像你這樣光著屁股跑路,連衣服都要從人質身上搶的人,這車送進黑市,最多只能拿兩折的價,多一毛錢都沒有。”
女人從聲音到說辭都盡顯刻薄,但景佐沒有反駁。
“換成你的話,你能賣到幾折的價?”
“我認識個中間人,達科塔·史密斯——事實上她就是我們阿德卡多的成員;平時除了給雇傭兵牽個線、搭個橋,也做點黑市買賣。這車由我們送過去,一點兒折扣都不會打。”
景佐追問:“具體是多少?”
“你見過他們倆剛才開的霆威Galena了嗎?”帕南反問。
“見過,車還行。”
“具體多少錢我不知道,但是我們現在開的這一輛,加上后邊的火箭炮,能在達科塔手里換到兩輛Galena。可要是你自己去,連一輛都換不到,給你個破爛車或者一點錢就打發了。”帕南第一次將視線轉到景佐臉上,“對你來說,現在車比錢有用,對吧?”
景佐沉默片刻,問:“那個中間人,達科塔在哪兒?”
帕南答道:“在南邊;從石脊山再往南,她在州際公路邊上有個汽修廠。”
景佐沒有說話,只是挪開視線不再死盯著帕南的一舉一動,不過并沒有放開握著的“新星”左輪。
遠遠地,一支明顯和路上其他車輛不同的車隊迎面疾馳而來,前后三輛,與“麥基諾”擦身而過。景佐下意識遠離了擋風玻璃和車窗,將上半身深深陷進靠背里。
帕南第二次瞥了過來,硬邦邦地問道:“剛才那是荒坂公司的車隊,皇帝620拉格納,夜之城幾乎每一家公司的私人武裝都配這個型號。他們也是沖著那輛浮空車去的?”
景佐不答。
“這么說,你得罪的不止一家公司啊!那你還給我們擺什么臉色?我們在黑市有熟人,可是給你幫了大忙了。”
景佐板著臉問:“你們那個熟人的汽修店還有多遠能到?”
“最多十幾分鐘;我們這是在地上開,又不是在天上飛,不能直來直去,你急也沒用。”帕南的車始終開得很穩,看上去并沒有因為更多公司卷入而擔心,“現在能告訴我們名字了嗎?還是說你更喜歡大家一直叫你‘伙計’或者‘喂’之類的?”
“我叫景佐。”他說的是自己另一個世界的本名,這個名字在三大公司那里暫時還是陌生的;而“陸仁”這個名字則代表著巨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