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方互相通了姓名，車廂里的氣氛明顯緩和了許多；雖然景佐還是一副不愿意多話的模樣，但是幾個流浪者之間就沒有太多顧忌了。

蝎子就非常好奇地問帕南：“聽說你最近一直在給夜之城的中間人干活，甚至跟亂刀會的人都打上了交道，怎么今天又跟夜游鬼干上了？”

“亂刀會又不都是夜游鬼，再說生意歸生意，前腳做生意，后腳搶生意的事兒多了。”帕南說起來時很沒好氣，似乎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副暴脾氣，并不是單獨針對景佐這個陌生人。

“他們想搶你的生意？”蝎子輕輕拍了拍身邊的銀白色金屬收納箱，“就是這個？”

帕南搖頭：“不是，今天純粹是我倒霉。”

“什么意思？”

“我運(yùn)貨運(yùn)到半路，就看到天上掉下來一輛浮空車，覺得好像沒隔多遠(yuǎn)，就想過去瞧瞧；結(jié)果就跟考迪克那幫人撞上了。我以前壞過他的生意，他一看到我就跟瘋狗一樣咬著不放。”帕南又一次瞥向景佐這個導(dǎo)致浮空車墜落的罪魁禍?zhǔn)祝曇艏炔桓视譄o奈。

景佐面無表情：“看我干什么？是你們自己貪心，看到浮空車掉下來就想趁火打劫，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又不是我押著你們?nèi)フ腋】哲嚨摹！?

“嘿，我們可是好心去幫忙的；要不是我們救人、滅火，那浮空車連個框架都剩不下，那幾個公司狗也早被燒死了。你看著就不像會救人的樣子。”米契很是不忿，大聲抗辯道。

“是啊，如果你們沒去，浮空車會燒得只剩個架子；如果夜游鬼沒去，浮空車會被拆得只剩個架子。”景佐木然點著頭，“不管救人還是拆車，你們表現(xiàn)得都很專業(yè)。”

米契尷尬地?fù)现槪е嵛幔骸拔覀円话愎苓@個叫‘拾荒’……”

眼看同伴越說越尷尬，蝎子趕緊轉(zhuǎn)移話題：“嘿，帕南，這箱子里是什么？”

“不知道，沒問。雇主不說就不許問，這是規(guī)矩。”混血美女硬邦邦的一句話，就讓蝎子陷入和米契差不多尷尬的局面。

“你什么都不問，就不怕里邊是個炸彈，半路把你炸上天？”

“這是經(jīng)中間人牽線的委托，雇主想搗鬼，自然有中間人去解決。”

蝎子愕然：“你相信中間人？哪個中間人，達(dá)科塔嗎？”

“不是，你就別問了。”帕南的神色很不耐煩，似乎心里有一股火氣，但沒有爆發(fā)出來就被她按了下去，“中間人沒幾個好東西，都不可信；可既然我要干這一行，就必須守這一行的規(guī)矩。就算再不可信，也得捏著鼻子跟人打交道。”

“其實，你可以不用干這一行，為什么不回去跟……”蝎子吞吞吐吐。

“這是我們阿德卡多的內(nèi)部事務(wù)，你真打算在這兒說嗎？”帕南沒好氣地打斷了。

后座立刻安靜了。景佐冷眼旁觀，在帕南臉上看到了不被理解的憤憤不平，在米契和蝎子那里則是無可奈何的意興闌珊；他沒有插話，于是車廂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直到他在路邊看見兩個碩大的燈箱招牌。

一個招牌上寫著“DaKoTa”，另一個寫著“GARAGE”，全都高高頂在燈柱上，隔著數(shù)百米就一眼可見；霓虹燈管在白天時沒有通電，但碩大的字母在陽光下依然醒目。燈箱下是一棟四方形的單層建筑，朝向公路的正面開著兩個卷簾門，能看到里邊的修車工具和地溝。

“麥基諾”離開公路轉(zhuǎn)進(jìn)了汽修廠范圍，但沒有開進(jìn)卷簾門，而是繞到建筑物后方的空地停住。帕南和蝎子下了車，米契抱著傷腿沒動，景佐也沒動。

“你想見這里的主人么？”帕南將手搭在車窗上，從駕駛座外邊看向副駕駛座。

景佐問：“和她見面有什么好處？能讓我多拿錢，還是能更快拿到車？”

“都不能。不過我還以為以你現(xiàn)在的處境會想結(jié)識個中間人什么的，拿上一張名片，沒準(zhǔn)什么時候就用得著。”

“我覺得還是算了，現(xiàn)在我只想拿到車，然后沿著州際公路一路往東開，最多一個小時我就在另一個國家的土地上了。夜之城的中間人，手應(yīng)該伸不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

“那好吧，我去找達(dá)科塔，讓她來驗車。這得花點時間。”帕南拍了拍車窗，“我讓米契留下陪你，還有我那箱貨也抵押在這兒；如果你不想讓人看到臉，就把衣領(lǐng)子豎起來，這衣服對你來說太寬了，不過遮臉正合適。”

景佐點點頭，依言將衣領(lǐng)豎了起來遮住半張臉，靠著椅背做假寐狀，同時順手將“新星”左輪藏到了衣襟下——他始終沒有松開槍柄。

不一會兒，車外傳來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圍著“麥基諾”敲敲打打，同時大呼小叫、喋喋不休：“你哪兒搞來的好貨，帕南？這車差不多有九成新，我看看……是夜游鬼的，徽章畫得這么大，洗的時候可麻煩了，你可別告訴我車?yán)镞€有他們的腦漿等著洗。這火箭炮不錯，至少八成新；可惜，喜歡連車帶炮一起買的買家不多，要是能遇到就好了，不然還得把炮拆下來。火箭炮單賣也不大好賣，城里那些幫派可沒膽子用這個……嘿，好久不見，米契，呃，這家伙是誰？”

“臨時搭檔，這趟跟我一起送貨。”帕南含糊其辭。

“送貨？這不是達(dá)科塔給你的委托吧？”男人問。

“跟你無關(guān)，生意上的事兒連達(dá)科塔都不會跟我瞎打聽，守好規(guī)矩；你現(xiàn)在只管驗車就是了，快點，我趕時間。”帕南故意表現(xiàn)得很不耐煩——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真的。

“好吧，好吧，我也懂規(guī)矩。”男人似乎很習(xí)慣帕南的脾氣，在她的斥責(zé)和催促下立刻就退卻了，轉(zhuǎn)頭打開了車頭引擎蓋，檢查車輛的動力系統(tǒng)、操控系統(tǒng)等等。

景佐始終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直到驗車的男人離開才睜眼。

“車驗好了，應(yīng)該沒問題；達(dá)科塔正從‘車庫’那邊調(diào)車，最多十五分鐘就到。”帕南在副駕駛座窗外說道。

景佐嗯了一聲，依然沒有說話。他看看后座上疼得齜牙咧嘴的米契，再看看坐在引擎蓋上抽煙的蝎子，還有打著電話不知跟雇主還是中間人溝通的帕南，發(fā)現(xiàn)他們身上看不到丁點對自己的警惕和敵意，于是他也漸漸放松下來。

回過頭想想，從恢復(fù)意識睜眼的那一刻算起，到現(xiàn)在也只過了一個多小時而已。期間奪槍、殺人、挾持人質(zhì)、逃亡、槍戰(zhàn)，種種經(jīng)歷比另一個世界三十年的人生還要刺激百倍，神經(jīng)時刻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現(xiàn)在突然一放松，景佐只覺得倦意陣陣上涌，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