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圣旨到
- 大明首輔:開局怒懟嘉靖
- 為國戍輪臺
- 2155字
- 2025-06-16 23:06:27
正月十七,南京城。
年節的余韻尚未散盡,各衙門卻已依制開印,朱漆大門次第洞開,恢復了往日的肅穆。
但一股無形的寒流比料峭春風更早地席卷了留都官場。
浙直總督行轅。
明黃的圣旨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楊宜手中。
他僵立著,臉上最后一絲血色褪盡,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
“回籍聽勘”四個字,像冰錐刺穿了他所有的僥幸與掙扎。
政治生命,戛然而止。
然而,比這更讓他肝膽俱裂的,是緊隨其后的任命——“浙江巡撫胡宗憲,擢升浙直總督”!
胡宗憲!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在楊宜腦中炸響!
此人手段凌厲,心思縝密,更與嚴黨關系匪淺!
自己任南京戶部右侍郎時,與揚州鹽政、乃至某些不便言說的勾當,豈能經得起此人深挖?
一旦他接手總督大印…楊宜仿佛已看到自己身陷囹圄、家破人亡的結局!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甚至壓過了被革職的絕望。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杜延霖,聲音因極度的嘶啞變調:
“杜…杜秉憲!圣旨…圣旨你也聽到了!胡汝貞!是胡汝貞來接任!此人…此人…”
他喉頭滾動,后面的話因巨大的恐懼而噎住,但眼中的哀求與急迫幾乎要溢出來。
他需要一個救命稻草,一個能在胡宗憲這把刀落下之前,定下乾坤的承諾!
杜延霖將楊宜的恐懼盡收眼底,心中瞬間了然。
他略一沉吟,目光銳利如刀,壓低聲音道:
“楊公所慮,杜某明白。但胡制臺新任,交接東南軍務、布防剿倭,千頭萬緒,絕非旬日之功…此間流程,大有文章可做!”
他向前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當務之急,是搶在胡制臺正式履新、騰出手來之前,提審揚州一干人犯,挖出幕后線索,將此案結案!此乃‘拖’字訣——拖住他接手的時間,搶在他能插手之前,一錘定音!”
“拖…搶在他之前…一錘定音!”楊宜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眼中爆發出求生的光芒,那灰敗的臉上竟因激動而泛起一絲病態的潮紅。
杜延霖繼續獻計:
“可遣心腹急赴胡制臺處,密報從揚州通倭案中審出關鍵線報——倭寇將于近期入侵臺州、寧波!以此牽絆,使其不敢輕離杭州重地,拖延其來南京交接之日。”
“對!對!杜秉憲所言極是!就照此辦!”
楊宜再無暇顧及失意,跌跌撞撞地沖出門去。
杜延霖看著楊宜倉皇的背影,眼神復雜。
這“拖”字訣,既是為楊宜爭取一線生機,又何嘗不是為自己爭取深挖線索的時間?
杜延霖也收到了嘉靖的旨意,結果不算最壞——“繼續戴罪立功,以觀后效”。
這是對他提交的成果不滿意,讓他繼續深挖的意思。
但有此一言,他便尚有施展的余地。
而胡宗憲畢竟是嚴黨大佬,若讓其橫插一腳,恐生無窮變數。
故借楊宜之勢牽制胡宗憲,總歸是穩妥之策。
只是……胡汝貞,豈是易于之輩?
想到此,杜延霖不由得有些憂心忡忡。
……
南京,內守備太監衙門。
暖閣內檀香裊裊。
呂法聽完心腹低聲復述的圣旨要旨,布滿皺紋的臉上緩緩舒展,松弛得如同午后曬暖的老貓。
他端起溫潤的玉盞,慢悠悠呷了一口參茶,喉間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老祖宗,圣上這旨意…”小太監覷著他的臉色。
“旨意?”呂法眼皮都懶得抬,指尖輕輕摩挲著光滑的盞壁:
“好得很吶。揚州的爛瘡剜掉了,膿血流不到咱家腳邊。王公遇是個懂事的,知道火該燒到哪里停。楊宜嘛…”
他鼻腔里哼出一絲輕蔑: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若非那個杜延霖在背后為其出謀畫策,咱家都懶得正眼瞧他。回老家吃老米飯,是他最好的歸宿了。”
他放下茶盞,聲音帶著掌控一切的慵懶:
“傳話下去,揚州那邊,‘提醒’下王公遇。孫應奎…讓他繼續‘病’著,戶部那點灰,掃干凈也就罷了。剩下的戲碼,自有別人去唱。咱們吶,喝茶,看戲。”
……
杭州,浙江巡撫衙門。
官升一級,胡宗憲臉上卻無半分喜色,眉宇間沉郁如積雨云。
總督東南八省,專責剿倭,是天大的信任,更是天大的責任。
東南糜爛、糧餉掣肘、倭寇兇頑…千頭萬緒未理,揚州通倭案的巨大陰影與朝堂傾軋已如黑云壓城。
屏退左右,他獨坐在書房。
隨圣旨前后腳而來的,還有一封無署名的火漆密信。
拆開,嚴世蕃狷狂陰鷙的字跡撲面而來,字字如淬毒的匕首,直刺要害:
“汝貞吾弟:履新總督,可喜可賀!然揚州一案,王誥、杜延霖窮追猛打,其意非止鹽案,實乃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杜延霖此獠,狂悖犯上在前,攪亂江南在后,實為心腹大患!東南財賦重地,斷不容此等禍根存留!望弟履新之后,尋得良機,務將此獠…除之!永絕后患!”
“漕糧、鹽課,乃國脈根基,亦吾等命門,亦需弟速整飭,厘清積弊,堵塞一切漏洞,勿授人以柄!一切以穩字當頭,切記!”
“兄、世蕃,手泐。”
“意在沛公…除之…永絕后患…堵塞漏洞…”
每一個詞都帶著血腥氣和冰冷的殺意。
胡宗憲捏著信紙,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一股寒意自腳底直竄天靈。
嚴世蕃竟要他這位新任總督,伺機除掉剛剛在揚州立下大功的巡鹽御史杜延霖!
這已非尋常的黨爭傾軋,而是赤裸裸的戕害!
更遑論還要他利用職權,抹平揚州案可能遺留的所有線索!
沉重的壓力與強烈的抵觸在他胸中激烈沖撞。
他猛地將信紙湊近燭火。
火舌貪婪地卷起,瞬間將那些狷狂陰毒的字跡吞噬,化作飛灰。
火光映著他深邃的眼眸,里面翻騰著驚濤駭浪:
嚴嵩父子的提攜之恩、嚴黨貪腐的如蛆附骨、東南百萬生民的泣血期盼、士大夫的良知底線、以及“總督”二字背后那令人窒息的責任與兇險。
“文長!”胡宗憲聲音沙啞地喚道。
書房側門輕啟,一個身著半舊青衫、面容清癯、眼神卻異常明亮銳利的中年文士應聲而入,正是他最為倚重的心腹幕僚,狂放不羈卻智計百出的徐渭徐文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