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步三思
- 大明首輔:開局怒懟嘉靖
- 為國戍輪臺
- 2200字
- 2025-06-16 23:06:04
“是你!”
杜延霖脫口而出,聲音里是壓不住的驚詫。
自揚州那場短暫的交鋒后,這位言談奇異的神秘少女便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但杜延霖此番南下本就是如履薄冰,對這突兀的相遇始終心存疑慮,只是分身乏術,一直沒空去查探究竟。
此刻,這少女甫一出現,便讓杜延霖立刻想了起來。
“大人好記性?!鄙倥p輕點頭,聲音不高,如同冰珠落玉盤,在這兵部衙門肅殺壓抑的午后,帶來一絲奇異的清冽。
她緩緩揭簾下車,一身素色襦裙在風中微漾,領口袖緣滾著銀線暗紋,透著一股不張揚的貴氣。
看來這姑娘上次在揚州所言不虛,她身后的勢力根基確實不在揚州,而是在南京。
杜延霖心中那根警惕的弦悄然繃緊,面上卻紋絲不動,拱手見禮:
“揚州一別,姑娘的‘獸爪之下,生靈涂炭’之論,實令杜某振聾發聵。然此番金陵再遇,恐怕……絕非巧合吧?”
他目光沉靜,卻帶著洞悉世事的穿透力,直刺對方:
“姑娘對這金陵城的風吹草動,莫非真是如觀掌紋?此次現身兵部門前,不知有何見教?”
少女唇角微揚,綻開一個極淺卻似撥云見日的笑意:
“大人好記性,也當真好疑心。大人自入這金陵城以來,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知您行蹤,又有何難?”
她話鋒微轉,目光掃過兵部那沉悶的朱門,語帶機鋒:
“此來只想說一句,這衙門里的舊紙堆,灰撲撲的,早篩不出金子了?!?
言語似隨意,卻精準刺入杜延霖三日的徒勞與郁結。
杜延霖眉梢幾不可察地一挑:“哦?姑娘此話…”
未待他追問,少女素手輕抬,自腰間一枚精巧的蘇繡錦囊中拈出一物——
并非預想中的珠玉奇珍,竟是一小塊被摩挲得油光發亮、邊緣已風干發黑的醬菜疙瘩!
粗糲腌咸的氣息撲面而來,與她通身的清雅貴氣形成了突兀而強烈的反差。
在杜延霖愕然的目光中,她指尖微動,竟將這醬菜疙瘩,輕輕掛在了身前一枝光禿嶙峋的梅樹枝杈上。
那干枯的枝丫,配上這咸菜疙瘩,像一個古怪又充滿深意的圖騰。
“大人,您所追查之事,我并不知詳,但,”她聲音平緩,卻帶著奇異的篤定,目光遙遙投向遠處市井深處:
“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一些淺見,大人不妨姑妄聽之。”
“愿聞其詳?!倍叛恿匚⑽㈩h首,不知她有何高見。
“真正有用的東西,不一定非得藏在高門大院的金匣子里。便如此物,”少女指了指那枯枝上輕晃的疙瘩:
“坦蕩懸于破枝丫上,有的人見了嫌腌臜,避之唯恐不及。可有的人見了,嗅到這咸苦里透著的‘真味’,該懂的,豈會不懂?”
“咸苦里的真味……”杜延霖咀嚼著這幾個字,腦中猶如一道雪亮的電光驟然劈開連日陰霾!
醬菜疙瘩,這是貧苦百姓餐桌上最常見也最不起眼的東西!是他們貧苦生活的象征!
王茂才、周廣麟以及他們幕后之人費盡心機,把戲做在天上(官府、兵部),在故紙堆里層層掩蓋,遮蔽真相!
可真正的被忽視掉的蛛絲馬跡,那未被完全抹去的“真味”,或許正藏在鹽場那些被咸苦腌透了骨髓、在生死線上掙扎的灶民之間!
當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杜延霖一下子有如醍醐灌頂。
他看著少女,目光深邃如古井:
“承蒙指教。杜某愚鈍,竟舍近求遠,困于浮云之上!只是…”
他語氣誠懇,卻無半分波瀾,轉而話鋒一轉,帶著明晃晃的試探:
“姑娘慧眼如炬,以醬菜為喻,一語撥云。不知姑娘……代何人傳語?”
杜延霖刻意將“傳語”二字咬得略重,目光緊鎖她的反應。
少女迎著他審視的目光,清淺一笑:“大人多慮了,我與大人,是友非敵。我之所為,與大人之志,殊途同歸。”
說話間,她素手自袖中拈出一枚香囊,動作流暢,仿佛只是要拂去袖上微塵一般在他眼前一晃。
那香囊非金非玉,材質倒像是上好的素色錦緞,針腳細密雅致。
就在這倏忽一瞥之間,杜延霖極其精準地捕捉到了香囊正面上方,用極為純熟的金線刺繡工藝勾勒出的一個字——
“徐”。
字體端凝大氣,在陽光下金芒微閃,透著一股無需張揚卻厚重無比的門第威嚴。
雖只是驚鴻一瞥,但這少女背后的勢力呼之欲出!
南京三大巨頭之一,魏國公徐府!南京城底蘊最厚的勛貴門閥!
杜延霖心頭一跳,雖早有猜想,但此時得證還是令他心中疑云密布:
她是國公府的人?!
以閨閣之身暗中試探、點撥于我,是魏國公徐鵬舉的授意?是為了掩人耳目?還是……另有所圖?
借刀殺人?利益之爭?權力之爭?
抑或……這看似平靜的金陵城下,連勛貴自身也深陷難以言說的掣肘漩渦?
疑云瞬間如滔天巨浪翻涌,比之方才濃重何止十倍!
國公府這龐然大物,竟在此刻悍然落子,徹底攪動了本就詭譎莫測的棋局平衡!
徐姑娘仿佛未覺他心中驚濤,已將香囊收回袖中,又是輕輕一笑,那笑容里卻似藏著更深的東西:
“官塘河道水濁濁,哪比鹽窩灶火亮堂堂呢?大人……前路艱險,望自珍重?!?
這聲“珍重”,此刻聽來,竟如冰水淋頭,蘊含著難以言喻的暗涌與警示。
言畢,她不再有絲毫停留,利落登車。
車簾垂落,瞬間隔絕了所有探視的目光。
轆轆車聲輕響,轉眼便消失在兵部衙門側巷的盡頭,只留下那枚掛在枯枝上的醬菜疙瘩,在風中微微晃動。
魏國公府…徐鵬舉!
杜延霖目送車駕遠去,嘴里反復咀嚼這這個名字。
他承了這份點撥之情,但!
此情背后動機不明,便如利刃懸頂!
這局棋的執子之人,哪個不是翻云覆雨的老辣棋手?
他杜延霖行差踏錯一步,便是滿盤皆輸,萬劫不復!
所以,落子之前,他不得不將每一步都放在心尖上再三掂量,如履薄冰,如臨深淵。
不過,下一步棋該怎么下,他卻是有了方向!
思定則行必果。
他驀然轉身,袍袖帶風,步履沉而快。
幾步轉出巷角,等候的馬車夫立刻打起精神。
“走!”杜延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壓抑的急迫,“去刑部衙門!”
日頭尚早,但似有無形的陰云,沉沉壓向南京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