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柳暗花明
- 大明首輔:開局怒懟嘉靖
- 為國戍輪臺
- 2144字
- 2025-06-15 23:40:07
南京兵部衙門,照磨所。
厚重的木門緊閉,將喧囂隔絕在外,只余下卷宗特有的陳舊墨香與灰塵氣息在略顯昏暗的光線中彌漫。
今日坐堂值事的兵部職方司郎中引路完畢,便帶著疏離的客氣告退。
“有勞錢照磨。”杜延霖將公文遞給一位老吏,此人便是南京兵部照磨所的照磨。
錢照磨身形佝僂,頭發(fā)花白,面上是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白,松弛的眼皮半耷著。
他接過公文,渾濁的眼珠緩緩掃過那方鮮紅的印鑒,喉間模糊地“咕嚕”一聲:
“杜秉憲稍候。”
他轉(zhuǎn)身,佝僂著背,步履蹣跚地消失在層層疊疊、高聳及頂?shù)木薮髾n案架組成的幽深迷宮里。
小半個時辰過去,錢照磨才領(lǐng)著幾名書吏,拖拽著三個沉甸甸的樟木箱回來。
“砰!”箱子落在地上,揚起一片嗆人的灰塵。
“嘉靖三十二年正月起,至三十四年臘月止,南直隸倭寇塘報、奏抄副本盡在于此。”
錢照磨喘著氣,手指敲了敲箱蓋:
“規(guī)矩杜秉憲是知道的,就在此地查閱,原卷不得帶離,不得污損。老朽就在門外當值。”
“有勞。”杜延霖點頭,迫不及待地打開了箱蓋。
密密麻麻、大小不一、質(zhì)地不同的文書卷宗擠滿了箱子,一股陳年墨跡的特殊氣味撲面而來。
整整三日,杜延霖幾乎將自己關(guān)在架閣庫這方寸之地。
他從成百上千份充斥著“倭船數(shù)十突襲XX港”、“衛(wèi)所官兵御敵”、“斬獲倭寇首級若干”、“焚燒賊船XX艘”等內(nèi)容的塘報、奏抄中,艱難地梳理著時間線,尋找著任何與“鹽船大火”、“顧家”、“港口異常”相關(guān)的只言片語。
然而,三日后,墨染了指,眼乏了神,心也幾乎沉到了谷底。
收獲微乎其微!
關(guān)于嘉靖三十三年八月(即顧家鹽船焚毀當月)有關(guān)的倭情報告,他找到了好幾份:
《海防參將張燾為倭寇突犯江陰仙女廟事奏》(八月初二):報告仙女廟遭小股倭寇襲擾,劫掠商船三艘后被擊退。
《揚州府知府錢啟運為沿江港口戒備事呈兵部咨文》(八月初五):例行加強戒備的公函,言辭空泛。
《漕運總督轉(zhuǎn)發(fā)揚州衛(wèi)關(guān)于瓜洲渡口發(fā)現(xiàn)可疑船只塘報》(八月初九):言及發(fā)現(xiàn)不明船只,最終竟草草定論為“漁船”。
唯一能點燃一絲希望的,是一份混跡于雜檔中、字跡潦草、紙張焦黃的非正式《松江驛遞緊急飛報》(八月初九):
僅有干癟一行字:“本月初六夜半,倭寇劫掠松江,火光沖天!水陸皆警!”
這幾乎是唯一能對應上顧家鹽船遭劫日期(八月初)的描述,但語焉不詳,僅提“火光沖天”,具體地點、緣由一概沒有,徒留一個空洞的“火光沖天”。
緊隨其后的《松江府為松江軍民擊退倭寇事奏》(八月十三),更是一份粉飾太平的報捷文書,對那場焚燒港口、吞噬鹽船的大火只字未提。
線索太少了!少得可憐!
而且那份關(guān)鍵的驛遞飛報,字跡模糊,顯然是匆忙抄送后被混入雜檔,甚至不像正式存檔的文件。
杜延霖合上一份墨跡濃重卻空洞無物的報捷奏章,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挫敗感如同冰水從頭頂澆下。
兵部查倭這條路,看似通途,實則也被對方精心布下了迷宮。
他想從中篩出顧家案的碎片,如同大海撈針。
對方做得太干凈了!
揚州府衙抹掉了卷宗,兵部這里只有一點難以考證的“疑點”飛報。
所有的痕跡,都像被投入了這架閣庫的灰塵深處,無聲無息地淹沒。
他緩緩走出架閣庫陰冷的回廊,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卻驅(qū)不散心頭的陰霾。
錢照磨正倚在廊柱下曬太陽打盹,鼾聲微起。
“錢照磨。”連續(xù)三天都沒怎么說話,杜延霖的聲音有些干澀。
錢照磨一個激靈睜開眼:
“杜秉憲查完了?”
“尚未。這幾日辛苦。”杜延霖頓了頓,目光掃過架閣庫外空寂的庭院,似是不經(jīng)意地問:
“架閣庫內(nèi)卷帙浩繁,像這種地方州府呈上的緊急飛報或抄件,常有遺漏或混雜不清么?”
錢照磨眨了眨眼,似乎在掂量杜延霖問這話的用意,半晌才慢吞吞地道:
“回秉憲的話,按制呢,重要軍情塘報都有固定格式和歸檔路徑,一般不會有失。不過嘛……”
他拖長了音:
“兵情如火,緊要關(guān)頭報信跑死了馬的、急得抄串了行的…也有。事后歸檔抄錄這等閑事,草率了、疏漏了,沒有發(fā)現(xiàn),在所難免……況且……”
他渾濁的眼睛瞟了一眼身后深不見底的架閣庫,聲音壓得更低:
“況且年深日久,蟲蛀鼠咬,或是當年管檔的小吏手腳不干凈、怕?lián)熕较峦低党樽吡四承〇|西,也未可知。陳年舊檔,死無對證,查不清嘍!”
杜延霖心中一凜。
錢照磨這番話,看似訴苦抱怨,卻暗含了玄機。
“當年管檔的小吏”、“手腳不干凈”、“死無對證”——這不正暗示了兵部卷宗也可能被人為篡改或銷毀過嗎?
尤其針對那些“不重要”卻可能引發(fā)麻煩的邊角線索!
南京城的水,比揚州更深、更渾濁!呂法的警告并非虛言。
他正欲再問,錢照磨卻像驚醒般立刻垂下了眼皮,恢復了那種萬年不變的麻木疲態(tài):
“秉憲還有什么吩咐?若沒有,小人就去鎖庫了。”
杜延霖喉結(jié)動了動,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么了,于是點點頭:
“辛苦。”
邁出兵部沉重的朱紅大門,門外陽光傾瀉,卻刺得杜延霖雙眼生疼。
明路崎嶇斷絕,暗線陡然成淵。
他在呂法面前竭力掙來的一點騰挪空間,眼看就要溺斃于這令人窒息的死局。
正待舉步——
“大人。”
一個清冽如冰玉相擊的女聲,毫無征兆地,自身側(cè)響起。
杜延霖猛地頓步,循聲猝然側(cè)首。
轔轔車聲輕緩——“嗒、嗒…”
一輛尋常至極的青布蓬馬車,恰好在他身畔悄然停下。
隨著簾櫳被一只素凈修長的手輕輕挑起,車內(nèi)光線朦朧,緩緩映出一張少女的臉龐。
這臉龐,杜延霖很熟悉!
揚州,熙春臺!那個神秘莫測的少女!
她怎會出現(xiàn)在此?此時此地?!
沉寂的棋局之外,一只意想不到的手,也想要插手棋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