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放榜后,宋崢不負眾望名列榜首,任澤霖也在市二十以內(nèi),被當(dāng)?shù)刈詈玫母咧袖浫 I瞄L和老師交流的任澤霖提前知道了消息,還要了一份榜單,興奮地從五公里開外的初中跑到宋崢家樓下喊他的名字,把宋崢?gòu)寢寚槈牧耍B忙拉到客廳來——任澤霖心臟不好說眾坊皆知的,何況從小看著任澤霖長大的阿姨。
“太好了,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任澤霖笑著對同樣一臉擔(dān)心的宋崢說,他的汗還沒來得及擦,糊在眼里折射出深邃的黑曜石般的光彩。
孽緣,宋崢其實很想這么說。因為,夏天過后,他確實和任澤霖完完整整地“在一起”,24小時無縫鏈接,宋崢和任澤霖都被分到了一部的“火箭班”,而且不僅在同一個班,同一個寢室,他們甚至因為個子和成績差不多成為了同桌。這意味著任澤霖將會像初中一樣把宋崢當(dāng)耕地的牛一樣,玩夠了再在晚自習(xí)抄宋崢的作業(yè),甚至?xí)趯嬍颐髂繌埬懪郎纤螎樀拇?.....
尤其是最后一點,宋崢將喜提“男媽媽”綽號,被男生明里暗地嘲諷,而任澤霖將悠然自在坐享其成,甚至?xí)r不時還考的比宋崢好。
軍訓(xùn)任澤霖不能參加,但也不能離開操場脫離部隊,他就接連幾個小時靜靜地坐在臺階上看著同學(xué)們擺軍姿,練軍體拳,擺演練方陣。剛開始宋崢還驚奇狂脫的任澤霖這么坐得下去,然后晚上回寢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任澤霖的口袋里裝著市一中視為洪水猛獸的違禁品——MP3。
雖然軍訓(xùn)期間任澤霖存在感很低,但新生晚會成了任澤霖的主場。宋崢望著鋼琴上任澤霖翻飛如蝴蝶的雙手,深切地體會到了什么叫“同枕異夢”——睡一個被窩的小伙伴,居然是個鋼琴天才。雖然宋崢不懂,但能用鋼琴把《黃河大合唱》彈出交響樂的感覺,長達十幾分鐘依舊神采飛揚手勁不減,是個人也能看出任澤霖有種超乎常人的天賦。
下場后任澤霖氣定神閑地坐在宋崢旁邊,宋崢注意到他穿著貼身西服,鑲著很精美又很優(yōu)雅的銀邊,看上去挺拔了不少,多少有了點“男人”的氣概。兩個人又莫名其妙笑了起來,任澤霖的笑聲清亮,宋崢的笑聲低重,像小時候一樣。
“任大師彈得太藝術(shù)了,都不像是黃河大合唱,”宋崢低低地說,他習(xí)慣以只有兩個人能聽清的音量交流。任澤霖則像鋼琴師朗朗一樣甩起頭來,大笑著說道:“那可不,奮斗六年,就是要在你面前裝波大的。”
宋崢又問道:“這么長的曲子,你怎么背下來的,一張譜子都沒有帶”任澤霖奇怪地說:“帶譜子?不用啊,我就是用黃河大合唱的旋律再即興套點莫扎特肖邦和李斯特的演奏。”
宋崢突然有點看不懂任澤霖了,好像他成了另一個人似的——不再是那個天天抄自己作業(yè)在旁邊翹著腿看小說的頑劣少年。
下一個表演還是鋼琴獨奏,任澤霖也饒有興趣地抬頭準(zhǔn)備認真聽——那表演的女生還是他們火箭班上的同學(xué)。她剪著很齊整的黑發(fā),皮膚雪白,穿著棉布衣裙,有股非常罕見的純凈脫俗的氣質(zhì)。她似乎很緊張,好幾分鐘停在鋼琴前面,而且呼吸越來越重,甚至有種窒息后大踹氣的猛烈,任澤霖暗地里都捏了把汗,因為這種情況臺風(fēng)可能會亂……
但擔(dān)心的情況并沒有出現(xiàn)那琴音如清泉般滑過躁動的夜,然后就是琉璃般伶仃悅耳的八度。任澤霖對宋崢說:“彈的是李斯特的《鐘》!”,女孩表演得極好,除了最后——她的呼吸突然變得紊亂,手砸在上面琴音刺耳。又是臺上沉默的一分鐘,但一分鐘后,她以完美結(jié)尾,甚至收獲了更熱烈的掌聲
旁邊的人對宋崢?biāo)麄冋f:“你們成績好的人怎么還這么會才藝,果然優(yōu)秀的人什么都優(yōu)秀。”
宋崢有點被逗笑了,不過還是馬上恢復(fù)到平日淡淡的神情:“確實,我旁邊這位是,不過我自己的才藝大概是打電動。”
可能在自己打電動的時候,任澤霖在某琴行奮指疾彈,汗如雨下吧。其實宋崢在自己家里隔壁傳來鋼琴練習(xí)聲,但隔音太好聽起來有點像碎玻璃,于是就戴起耳機繼續(xù)打電動。
“你適合讀文科,”宋崢說,“彈那么長的曲子還能流利地完成,又能說會道,真的很厲害。”
任澤霖擰起眉毛來:“再適合我也不讀,你一定是讀理科的,我要和你一個班。”
宋崢當(dāng)時深受感動,雖然他并沒有積極接過任澤霖的這句直白率性但真摯的話。可是莫名又覺得有點傷感,因為自己已經(jīng)決定三年后就走父輩們的那條路,他其實把父親的警徽貼身帶著,這點連任澤霖都不知道。
但出于激勵任澤霖好好學(xué)習(xí)的目的,宋崢卻說:“行,三年后我們一起去首都。”
這半個學(xué)期簡單來講就是宋崢老牛耕地,任澤霖打打鬧鬧。雖然已經(jīng)決定都選理科了,宋崢還是沒有不聽課的習(xí)慣,偶爾刷題累了就會認真聽像歷史政治的課程,甚至保留了做筆記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任澤霖則在旁邊呼呼大睡,口水濡濕了墊在下面草稿紙,上面的音符則暈染開來,如同墨色開的花。
全班認真聽文科課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就是葉文穗,新生晚會彈鋼琴的那個女生。火箭因為一片昏沉之中就只有兩個人的背是直的。歷史課下課了,任澤霖隨鈴聲坐姿如彈簧迅速挺直,抽出抽屜里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本。宋崢見怪不怪,低聲說了句:“你又拿錯了,那是我的。”,然后也準(zhǔn)備進攻化學(xué)。
課本上卻多了一道黑影。宋崢抬頭,驚訝地發(fā)現(xiàn)葉文穗站在他桌邊,囁嚅地說:“那個,我可以借一下你的歷史筆記本嗎......”
“可以,不過我記得不是很全。”宋崢習(xí)慣了聲音低沉,可注意到對方可能聽不清,他放緩語速,然后抬高音量。一旁的任澤霖倒是探過頭來,嘖嘖稱奇:“同學(xué)你的字真好看,看他的干啥呢,龍飛鳳舞的。”
宋崢皺起眉,用眼神示意任澤霖不要讓別人難堪,誰想到葉文穗并沒有尷尬,反而那雙漆黑如娃娃的大眼睛綻放出非常熱烈的光彩:“任同學(xué)......我字沒那么好看......我覺得宋崢很認真,剛剛上課我走了會神......還有你彈琴真的真的很厲害!”
然后這個柔柔和和的女孩子突然發(fā)出驚嘆聲:“這個草稿紙上,是德彪西的‘少女’!不過好像有點不同,任同學(xué)你太厲害了,你好像用德彪西的風(fēng)格寫了一首很簡短的新曲子......好厲害......”
任澤霖開心地笑起來,然后覺得在女生面前太張狂又謙虛地說:“沒沒沒,你也很厲害,我挺怕李斯特的,當(dāng)時你彈那么好我也很驚訝。”
馬上要上課了,葉文穗甜美地笑著說聲“拜拜”匆匆地回到自己座位上。任澤霖在紙上對宋崢寫道:“這個紙娃娃一樣的小女生還挺可愛的,心動不心動。”
宋崢掐了任澤霖的大腿一下,不動聲色地一道一道做著化學(xué)選擇題。任澤霖略蜷曲的發(fā)絲在窗邊閃著琥珀般的光澤,露出齊整白皙的一排牙齒。
學(xué)期末有幾場大型考試,宋崢厚積薄發(fā)穩(wěn)居前排,任澤霖打打鬧鬧緊隨其后,葉文穗穩(wěn)扎穩(wěn)打起色顯著。任澤霖還是抄宋崢作業(yè),葉文穗也經(jīng)常來借宋崢筆記,然后宋崢時常有種很奇怪的感覺——雖然最累的是自己,怎么有種奇妙的幸福感。
三個非常不同的孩子成了非常好的朋友,任澤霖的口才也屢上巔峰,雖然話題開始集中在一個娃娃般的女生,但宋崢覺得自己的世界更大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