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暑氣尚未全消,工地上攪拌機轟鳴了一日,也終于啞了嗓子,只剩下零星的敲打聲和人語的嘈雜。小邱摘下那頂灰撲撲的安全帽,一頭汗水早已浸濕了額發,黏糊糊地貼在頭皮上。他用袖子擦了把臉,汗水混著塵土,在臉上劃出幾道黑白相間的溝壑。渾身骨頭像散了架,每一處筋肉都叫囂著酸乏。二蛋提著兩個大號的搪瓷水壺過來,壺身上還印著紅色的“勞動光榮”字樣,遞給他一個:“叔,今兒個活計緊,日頭又毒,累壞了吧?走,我打聽過了,離這兒不遠有個大公園,咱哥倆去那兒歇歇腳,納納涼,那兒清凈。”
小邱接過水壺,“咕咚咕咚”灌下大半,那帶著鐵銹味兒的涼白開,此刻卻如同甘霖一般,從喉嚨眼直透到五臟六腑,長長舒了口氣,胸腔里那股子憋悶也似乎輕了些。“公園?”他又一次咀嚼著這個詞,心里有些遲疑。這名目他聽過幾回,似乎是城里人吃飽了飯,或是閑得無事時,才去溜達的地界兒,不知是個什么章法。“俺這一身汗臭泥污的,鞋幫子上還糊著干泥巴,進去怕是唐突了人家干凈地兒,讓人笑話。”在鄉下,田間地頭就是歇息處,累了往大柳樹下一躺,蒲扇一搖,天上的云,地上的草,就是最好的景致,沒人嫌你臟,也沒人管你什么姿勢。
二蛋爽朗一笑,露出兩排被日頭曬得有些發黃的牙齒:“叔,您就放寬心!公園就是給大家伙兒歇乏解悶的,沒人講究那些個虛禮。再說,您這是干活出力,憑本事吃飯,身上有點塵土,那叫光榮的印記,比那些油頭粉面不干活的人強多了!走吧,咱去水管那兒沖把臉,工棚里有您換洗的褂子,那兒的樹蔭可比這工棚涼快著呢。”
拗不過二蛋的熱情,也確實想尋個清靜地兒舒坦舒坦,小邱便跟著二蛋來到工地一角那個孤零零的水龍頭下。水是涼的,帶著井水的生味。他脫了上衣,掬起水往頭上、臉上、胳膊上胡亂沖著,洗去一身的黏膩。水珠順著他古銅色的皮膚滾落,帶走了些許疲乏。又到低矮悶熱的工棚里,從自己的舊布包袱里翻出早上穿來的那件藍布褂子,雖也舊了,但至少是干凈的。褲子是沒得換了,褲腳上的泥點子干透了,像些頑固的星斑,拍也拍不凈,索性由它去了。他心里依舊嘀咕,城里人金貴,眼皮子淺,大約是不樂意瞧見這些“不上臺面”的痕跡的。
(二)
跟著二蛋,穿過幾條車水馬龍、人聲鼎沸的街道,那街兩旁的樓房,一幢比一幢高,擠得天都小了。路邊的店鋪,玻璃窗擦得锃亮,里面擺著各色玩意兒,晃得人眼花。小邱目不暇接地瞅著,心里卻有些發虛,總覺得這繁華與自己隔著一層,融不進去。
又拐過一個街角,眼前豁然一亮,仿佛從一個喧鬧的鐵盒子,一腳踏進了另一個清涼的綠綢帳。一大片濃得化不開的綠意撞入眼簾,與工地的喧囂黃土、街道的鐵硬水泥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公園的入口并不算氣派,幾根石柱子,上面雕著些看不懂的花紋,一塊半舊的木牌上寫著“人民公園”四個紅字,字跡有些斑駁了。可一踏進去,那股子草木的清香,夾雜著泥土的濕潤氣息和不知名花兒的淡淡幽香,便絲絲縷縷地鉆進鼻孔,讓人精神為之一振。耳畔也立時靜了不少,汽車的喇叭聲、工地的撞擊聲都遠去了,只剩下風吹過樹葉時那溫柔的“沙沙”聲,遠處隱約傳來些孩童的嬉鬧,還有斷斷續續、若有若無的胡琴聲,像細雨一般灑在心上。
小邱長長地、滿足地吸了一口氣,這空氣,干凈、清冽,帶著甜頭,比工地上的不知好了多少倍,倒有幾分像雨后他家菜園子里,那些瓜果蔬菜葉片上散發出的味道,只是更精致些,少了些泥土的粗獷,多了些人工的修飾。
“這便是公園了。”二蛋指著里面說,“叔,咱往里走走,里面還有湖呢。”
小邱放眼望去,只見綠草如茵,修剪得像地主家過年時鋪的氈子一樣平整,邊緣還帶著清晰的弧線。各色樹木高低錯落,有他認得的垂柳、白楊、槐樹,也有許多他不認得名目的,但都生得枝繁葉茂,蓊蓊郁郁,將午后那依舊有些毒辣的日頭篩成一片片細碎的、晃動的金光,溫柔地灑在草地上,灑在行人的肩頭。花圃里,更是錦繡一片,月季、美人蕉、鳳仙花,還有些他只在年畫上見過的、叫不出名字的奇花異草,紅的似火,黃的如金,粉的像霞,紫的若靛,一叢叢,一簇簇,開得正熱鬧,卻不俗氣,各自占據一角,爭奇斗艷,又相得益彰,自有股沉靜的美。幾只蛺蝶,翅膀上帶著好看的斑紋,扇得輕快,在花間低低地飛舞,時而停在一朵花蕊上,時而又翩然飛起,像是流動的花朵,又像是替那些靜止的花兒傳情達意。
“這城里,倒也有這般清幽去處,倒不全是那水泥格子了。”小邱心里暗道,先前那點因衣衫不整而生的拘謹,不覺松了幾分。他想起幼時聽村里說書先生講《浮生六記》,里面那位沈復先生寫他與妻子蕓娘如何“于土墻凹凸處,用夏草隨意布置,……居然有小山林之趣”,雖是讀書人家的雅事,不是他這莊稼漢所能企及,但這份對草木生趣的喜愛,這份想在尋常日子里尋點樂子的心思,大約人心是相通的。眼前這公園,想來也是費了許多人工精心打理,方有這般賞心悅目的景致,供這城里人暫時忘卻營生煩惱。
他們沿著一條用鵝卵石鋪成的彎彎曲曲的小路慢慢走著。路邊隔不多遠便設一條木制長椅,漆成深綠色,與周圍的草木很是協調。椅上三三兩兩坐著些人,各自享受著這份閑暇。有白發蒼蒼的老者,穿著寬松的練功褲,手持一把大蒲扇,不緊不慢地搖著,閉目養神,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知是在回味往事,還是在聆聽這園中的天籟。有年輕的婦人,推著精致的嬰兒車,車里的娃娃睡得正香,小嘴微微張著,她便放低了聲音,口中哼著不成調的、卻極溫柔的歌謠,眼神里滿是慈愛。也有幾個半大的孩子,像剛出籠的小鳥,掙脫了大人的看顧,在草地上追逐著一只滾圓的皮球,或是互相打鬧,笑聲像一串串清脆的銀鈴鐺,灑滿了整個角落。
小邱看著,心里覺得熨帖,比那超市里亮晃晃的燈光晃得人心慌,比那地鐵里行色匆匆的人群擠得人喘不過氣,要平和得多,也親切得多。這些人臉上的神情,是松弛的,是安逸的,與他在街上、在工地上看到的那些緊繃的、焦慮的面容大不相同。
(三)
行不多遠,穿過一片修竹林,竹葉青翠,竹影婆娑,風過處,颯颯作響,平添幾分清涼。林子盡頭,豁然開朗,竟是一方不小的池塘,約莫兩三畝水面,水色碧綠,清澈得幾乎能看見底下鋪著的細沙和一些形狀各異的鵝卵石。幾尾足有尺把長的錦鯉,紅的似火,白的如玉,間或有黑底金章的,擺著綢緞般光滑的尾巴,在幾叢新栽的水草間悠然游動,聚散有時,像是一團團流動的火焰,又像是一幅會動的水墨畫。池邊依著地勢,種著幾株姿態婀娜的垂柳,那長長的、柔韌的柳絲,像姑娘新沐的長發,一直垂到水面,被微風一拂,便在水上劃出一圈圈細密的、不斷擴散的漣漪。有幾個孩童,手里拿著從家里帶來的饅頭屑或是餅干渣,一點點地、小心翼翼地丟進水里,引得那些平日里雍容華貴的錦鯉,此刻也顧不上儀態,爭先恐后地聚攏過來搶食,水面頓時被攪得一片熱鬧,水花四濺,孩子們的歡笑聲也隨之蕩漾開來。
小邱看得出神,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笑意。他想起村口那口老池塘,夏天雨水足時,也能養幾條鯽魚、鯉魚,只是沒這般顏色鮮亮好看,多是些青灰色的。他家那調皮小子,也愛這般拿了家里剩下的窩頭或是煎餅的邊角料去喂,一蹲就是大半天,看得眼都不眨。此刻此景,讓他心頭泛起一絲淡淡的鄉思,卻不苦澀,反而帶著些久違的甜意和溫馨。
“叔,您在這兒坐會兒,我去那邊小賣部買兩瓶水,天熱,得多喝點。”二蛋指了指不遠處柳蔭下的一個小亭子,那亭子飛檐翹角,漆著紅柱綠瓦,倒有幾分古意,里面似乎是個賣零嘴吃食的地方。
小邱點點頭,目光依舊不離那些錦鯉:“去吧,莫買那甜得發膩的汽水,若有井拔涼的茶水最好。俺就在這柳樹下歇歇,這兒風涼。”
二蛋應了聲去了,小邱便揀了柳樹下一條空著的石凳坐了下來。這石凳大約是水磨石的,被午后的日頭曬得有些溫熱,但坐在濃密的柳蔭下,暑氣便消了大半,坐上去倒也舒服。他學著方才公園里那些老者的樣子,將兩手自然地放在膝蓋上,腰背微微放松,但依舊挺直,微微瞇起眼睛,細細打量著眼前這一方小天地,品味著這份難得的寧靜。
風是柔的,帶著池塘水汽的微涼和四周草木蒸騰出的芬芳。柳枝輕擺,光影在地上、在水面、在他身上晃動,不急不躁。幾只麻雀嘰嘰喳喳地落在不遠處的草地上,它們不怕人,歪著小腦袋,用那黑豆似的眼睛警覺地瞅瞅四周,然后便放心地蹦蹦跳跳,用尖尖的小嘴在草根里啄食著什么。偶有一兩聲蟬鳴,從高高的、不知是哪棵樹上傳來,“知了——知了——”拉著長長的調子,卻不覺得聒噪,反而給這份夏日的悠閑添了幾分點綴,像是給一幅安靜的畫配上了恰到好處的背景聲。
他看見池塘對岸,先前那位穿著雪白太極服的老人,依舊緩慢而專注地打著拳,一招一式,舒展圓活,如行云流水,雖不見半分霸氣,卻透著股沉靜悠遠的力量,仿佛與這天地都融為了一體。旁邊還有幾位精神矍鑠的老太太,排成一列,正隨著一個小錄音機里傳出的悠揚樂曲,舞動著手中的紅綢扇,那扇子在她們手中開合之間,如彩蝶翻飛,倒也翩躚好看,引得一些路人駐足觀看。更遠處些,有幾個中年漢子,圍在一張石桌旁,楚河漢界分明,正凝神下著象棋,旁邊觀棋的人也默不作聲,只有棋子落在石桌上發出“嗒”、“嗒”的清脆聲響。
“城里人,就是會保養身子,也曉得尋這些樂子。”小邱心里想。不像他們莊稼人,一年到頭,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農閑時節,也多是聚在村頭場院里,扯些家長里短的閑白,或是打幾把耗時費神的葉子牌。像這般又是打拳又是跳舞又是下棋的,倒是少見。便是歇著,心里也多半惦記著地里的莊稼長勢如何,天上的雨水是否調勻。這份從容,這份閑逸,是他從前未曾細細體味過的。
(四)
少焉,二蛋提著兩瓶用塑料袋裝著的、冒著涼氣的綠茶回來了,不是小邱想的井拔涼的茶,卻是城里常見的瓶裝茶飲。小邱接過,入手冰涼。他不太會擰那小小的塑料瓶蓋,二蛋便幫他擰開了。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帶著一股子茉莉花的香氣,雖不如自家婆娘用大茶缸子沏的粗茶那般濃釅解渴,倒也清爽。
“叔,感覺咋樣?這公園還行吧?”二蛋在他旁邊坐下,也喝了一大口,滿足地哈了口氣。
小邱“嗯”了一聲,目光從那些專注下棋的人身上收回來,又望向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悠悠道:“行,是個好去處。比那悶罐子似的地鐵強,也比那鬧哄哄、貨堆得跟山一樣的超市強。這兒……讓人心里頭松快,敞亮。”他一時也尋不到更貼切的詞兒來形容這份感受,只能這般樸素地說了。
二人一時無言,只靜靜地坐著,聽風,看水,感受著這份與工地截然不同的氛圍。小邱的目光,無意中落在水面上一片寬大的睡蓮葉子上。那葉子圓圓的,邊緣微微向上卷起,像一只碧玉盤,墨綠肥厚,油光水滑,靜靜地貼在水面。池水清淺,能看到蓮葉下面牽著長長的、墨綠色的梗。忽見那一片最大的蓮葉微微一動,邊緣的水波蕩漾開來,一個小小的、尖尖的腦袋從葉子底下探了出來,滴溜溜轉動著兩顆芝麻粒大小的眼睛,原來是一只小烏龜。那烏龜約莫孩童巴掌大小,背甲呈深褐色,上面似乎還有些淡淡的黃綠色紋路,在陽光下顯得頗有質感。它伸長了脖子,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大約是覺得安全了,便用四只小短腿笨拙地、卻也努力地往蓮葉上爬。那蓮葉被它踩得微微下沉,又被水的浮力托起。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它便趴在那蓮葉中央,一動不動,像是要借著這午后尚存的余溫,好好曬一曬它那古老的背甲。
小邱看得有趣,嘴角不自覺地牽起一絲微笑。這景象,讓他想起《浮生六記》中沈復記其童年趣事,見草間之蟲,或細察其紋理,或以蟲斗為樂,“神游其中,怡然自得”。那份孩童的天真與對細微生命的關注,他此刻仿佛也體會到了一二。他又想起書中蕓娘“夏月荷花初開時,晚含而曉放。蕓用小紗囊撮茶葉少許,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韻尤絕。”那份將生活過得雅致有趣的閑情逸致,他這粗手大腳的莊稼漢雖不能全然體會,但這小小生靈帶來的意外之喜,這份不期而遇的生趣,卻是實實在在的。他想,若那位聰慧解語的蕓娘在此,見此烏龜憨態可掬的模樣,大約也會莞爾一笑,還要拉著沈復一同細細觀賞,說不定還要為此賦上一首小詩呢。
他便也不作聲,只靜靜地看著那只小烏龜,看著它在蓮葉上時不時伸伸懶腰,將頭探得老長,又或是覺得日頭有些曬了,便將頭慢慢縮進殼里,只露出背甲上那古樸的紋路。時間仿佛也跟著慢了下來,工地上的疲乏,初到城市的那點子迷茫與不安,似乎都隨著這清澈的池水、這溫柔的清風、這悠然自得的小小生靈,漸漸淡去了,融化了。
(五)
夕陽的光輝,漸漸由先前的金黃轉為溫暖的橘紅,再慢慢染上一層瑰麗的紫意,溫柔地灑在公園的每一個角落。天邊的云彩,也被鑲上了一道道金邊,像是仙女的羽衣,絢爛奪目。公園里的路燈也次第亮了起來,不是那種刺眼的白光,而是柔和的、帶著些許朦朧的暖黃色光芒,照在樹葉上,綠意更顯深沉;照在草地上,仿佛鋪了一層金色的絨毯;照在行人的臉上,也添了幾分安詳與寧靜。
晚風比午后更多了幾分涼爽,吹在身上,十分愜意。游人不但沒有減少,反而漸漸多了起來,大約是附近的居民,趁著晚飯后的這點涼爽,出來散步消食的。遠處孩童們的笑鬧聲依舊清脆,卻不再顯得突兀,反而像是這寧靜黃昏的背景音樂。更遠處,城市的喧囂依舊隱隱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店鋪的音樂聲,混雜在一起,卻像隔了一層厚厚的紗,不再那么刺耳,反而有些不真實了。
小邱站起身,學著太極老人的樣子,慢慢地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的筋骨都舒展開了,像是每一個關節里都注入了新的活力,精神也比來時清爽了不少。他對二蛋說:“二蛋,時候不早了,咱回吧。明兒還得早起上工呢。”
二蛋也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好嘞,叔。今兒個讓您也松快松快。往后得了空,俺再帶您來這兒轉轉,或者去別的好玩的地方。”
小邱點點頭,心里卻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個地方。這里沒有超市的琳瑯滿目讓他眼花繚亂,應接不暇;也沒有地鐵的擁擠和可能遇到的不快讓他局促不安;只有一份難得的寧靜與平和,一份可以讓他暫時忘卻自己是個初來乍到的“鄉下人”的自在。在這里,他可以不必去想那些復雜的“城里規矩”,也不必去琢磨那些新奇的“城里玩意兒”,只管像一棵樹、一株草一樣,靜靜地待著,感受風的吹拂,陽光的照耀,和那些細微的、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美好。
歸途中,穿過那片依舊散發著清香的草木,他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那在夜色中亮著燈的公園。它像一個溫柔的、沉默的懷抱,安撫著都市里那些或疲憊、或焦慮、或寂寞的靈魂。小邱想,這城里,若都是這般光景,倒也不賴。他又想起沈復與蕓娘那句“布衣菜飯,可樂終身”,雖是清貧,卻因有真情逸趣相伴,便覺生活足矣。他自己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莊僧稼漢,不懂那些文人墨客的風雅,但今日在這公園里靜坐了這一晌,看看花,看看草,看看水里的魚,看看葉上的龜,心里頭那份舒坦,那份自在,那份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的輕快,大約也是一種“可樂”吧。
他忽然覺得,明日上工,似乎也沒那么難以忍受了。因為他知道,在這喧囂的、鋼鐵水泥構筑的城市一角,還有這么一個可以讓他身心休憩的清靜之所,如同在漫漫黃沙中尋到了一小片珍貴的綠洲,讓人心里生出些許溫柔的盼頭來。這公園,就像一貼清涼的膏藥,敷在了他被城市生活攪得有些煩躁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