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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小邱畫畫

  • 小邱進城
  • 小謝快快跑
  • 6267字
  • 2025-05-19 16:34:40

(一)

那一夜,工棚里的空氣似乎都比往日清新些,許是小邱從公園里帶回了些草木的余韻。他睡得格外沉,夢里沒有攪拌機的轟鳴,也沒有飛揚的塵土,反倒是那只趴在蓮葉上的小烏龜,慢悠悠地爬進了他的夢境,背上馱著一座小小的、綴滿露珠的公園。

第二日上工,日頭照舊毒辣,工地上依舊是那熟悉的喧囂。可小邱的心境,卻像被那公園里的清泉滌過一般,生出些許不同來。從前只覺得這城市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到處是高樓和水泥,壓得人喘不過氣。如今再看,那偶爾從高樓縫隙里擠出來的一角藍天,似乎也多了幾分亮色;那路邊頑強從磚縫里探出頭來的幾根野草,也仿佛帶上了幾分公園里花草的倔強精神。

午間歇伙,工友們照例是狼吞虎咽地扒拉著飯盒里的飯菜,間或夾雜著幾句粗聲粗氣的玩笑。小邱吃得慢了些,眼睛卻不像往常那樣只盯著飯盒,或是放空地望著某處,而是帶著幾分審視,幾分好奇,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他瞅見工棚角落里堆著的幾塊斷裂的石膏板,白的晃眼,邊緣卻有些不規則的、犬牙般的缺口。他又瞅見地上散落的幾段被截斷的木料,紋理粗獷,帶著松木特有的淡淡油脂香。

二蛋湊過來,嘴里還嚼著半塊饅頭,含糊不清地說:“叔,想啥呢?今兒個不餓?”

小邱回過神,憨厚一笑:“沒,就瞅瞅。這城里的東西,跟咱鄉下就是不一樣。連這劈柴,都劈得四四方方。”他指的自然是那些加工好的木材。

二蛋嘿嘿一笑:“那是自然,機器弄出來的,能不規整?叔,您是想家了?”

小邱搖搖頭,又點點頭,心里琢磨著事兒,一時也說不清。他想起昨日公園里那池碧水,那幾尾自在游弋的錦鯉,還有那只憨態可掬的小烏龜。那些畫面,不知怎的,就在他腦子里盤旋,趕也趕不走,像是刻在了心版上。他又想起沈復的《浮生六記》,蕓娘拿茶葉放在荷花心里的雅事,他雖學不來,但那份對美的喜愛,對生活情趣的追求,似乎在他心里也悄悄發了芽。

“二蛋,”小邱忽然開口,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腦勺,“你說,那公園里的景致,要是能畫下來,該多好?”

二蛋一愣,隨即樂了:“叔,您還有這雅興?畫畫?那可是讀書人干的玩意兒。咱這粗手大腳的,拿慣了瓦刀鐵鍬,哪會拿那細巧的筆桿子?”

小邱被他說得有些臉熱,訥訥道:“俺就是……就是覺得那烏龜有趣,那荷葉也綠得好看。要是能畫下來,往后看看,心里也舒坦。”他想起村里過年時,有些走鄉串戶的畫匠,用簡單的墨線勾勒出幾筆,再染上些顏色,就能畫出活靈活現的公雞牡丹、鯉魚躍龍門,引得孩子們圍著瞧半天。他雖沒摸過筆,但那份新奇和向往,卻一直藏在心里。

“畫唄!”二蛋倒是爽快,“想畫就畫!誰還管得著不成?不過,叔,咱這兒可沒那文房四寶。您上哪兒找筆墨紙硯去?”

這確實是個難題。小邱一個月的工錢,除了寄回家的,剩下的也就夠他日常開銷,哪里舍得去買那些金貴的筆墨。他有些泄氣,像剛鼓起點勁兒的皮球,又慢慢癟了下去。

(二)

事情往往就是這樣,你越是想要,它偏不來;你稍稍放下,它卻又悄沒聲地遞到你眼前。

下午收工,小邱和二蛋照例去水龍頭下沖洗。那水龍頭旁邊的地上,不知是誰丟了一小截白色的粉筆頭,約莫指頭長短,孤零零地躺在濕漉漉的泥地上,倒顯出幾分醒目的白。小邱眼睛一亮,像是發現了什么寶貝,連忙快走幾步,彎腰撿了起來。粉筆頭沾了些泥水,他小心地在褲腿上蹭了蹭,又拿到水龍頭下輕輕沖掉表面的污漬。

“叔,您撿這玩意兒干啥?工地上多的是,一會兒畫線不還得用?”二蛋甩著手上的水道。

小邱把那粉筆頭緊緊攥在手心,像是怕它飛了似的,咧嘴一笑,露出被太陽曬得有些發黑的牙齦:“二蛋,你瞧,這不就是現成的筆嗎?”

二蛋先是茫然,隨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哎喲喂,叔,您可真是個人才!這粉筆不就能畫畫嘛!小時候俺們在地上畫格子跳房子,用的就是這個!”他又四下瞅瞅,“那紙呢?總不能在地上畫吧?那不是白費工夫,風一吹,雨一淋,就沒了。”

小邱也犯了愁。粉筆是有了,可畫在哪兒呢?工棚的墻壁倒是白,可那是公家的,他不敢亂涂亂畫。他想起工地上有些廢棄的硬紙板,是裝材料剩下的,不知還能不能找到。

兩人便在工地的廢料堆里翻尋起來。那廢料堆里什么都有,破手套,爛麻繩,銹鐵釘,還有些碎磚爛瓦。翻了一陣,二蛋眼睛尖,從一堆舊報紙底下拖出一塊還算平整的黃色硬紙板,約莫兩尺見方,雖然邊角有些磨損,沾了些油污,但中間一大塊還是干凈的。

“叔,您瞧這個成不成?”二蛋獻寶似的舉著那塊紙板。

小邱接過來,用手摩挲著那粗糙的表面,心里一陣歡喜。這紙板雖不比宣紙那般細膩,也不如白紙那般潔凈,但對他來說,已是難得的畫材了。他小心地把紙板上的浮塵拍掉,又用袖子擦了擦,像是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成!太成了!”小邱笑道,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二蛋,多虧了你。”

“嗨,叔,跟俺還客氣啥!”二蛋咧嘴一笑,“走,咱回工棚,您老這就開畫?俺給您當第一個看客!”

(三)

工棚里依舊悶熱,光線也不甚好,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透進些許天光。小邱把那塊硬紙板小心翼翼地鋪在自己的床鋪上。床板是幾塊木板搭成的,不甚平穩,他便從床底下找出幾塊磚頭,把紙板的四個角壓住,生怕它翹起來。

他盤腿坐在床沿,手里捏著那截短短的粉筆,卻遲遲沒有下筆。他有些緊張,手心里沁出了汗。這還是他頭一回正兒八經地想“畫”點什么。從前在鄉下,農閑時也曾拿了樹枝在地上胡亂劃拉過牛羊的模樣,或是用指甲在土墻上勾勒過幾筆,但那都是隨性而為,圖個樂子,從沒像現在這般鄭重其事。

二蛋搬了個小馬扎,坐在旁邊,睜大眼睛,滿懷期待地看著他,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驚擾了小邱的“創作靈感”。

小邱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想著昨日在公園里看到的那只小烏龜。他閉上眼睛,那烏龜的模樣便漸漸清晰起來:圓圓的背甲,上面有深淺不一的紋路,像老人手上的壽紋;小小的腦袋,尖尖的喙,還有那四只短小卻有力的爪子,以及那慢吞吞、卻又透著一股子執拗勁兒的神態。

他睜開眼,不再猶豫,將粉筆頭在那黃色的硬紙板上輕輕落下。

“吱嘎——”粉筆與粗糙的紙板摩擦,發出一聲輕微的、卻有些刺耳的聲響。小邱手一抖,第一筆便畫歪了,像一條蚯蚓般扭曲著。他有些懊惱,臉上微微發窘。

“沒事,叔,慢慢來,不著急。”二蛋在旁邊小聲鼓勵道。

小邱點點頭,定了定神。他想起村里糊窗花的王婆婆,她剪窗花時,也是屏息凝神,一剪子下去,干凈利落,從不拖泥帶水。他想,畫畫大約也是這個道理,得心靜,手穩。

他換了個姿勢,讓自己的手腕更靈活些。他先用粉筆輕輕地勾勒出烏龜的輪廓,一個不太規則的橢圓形。然后是腦袋,一個小小的三角形。接著是四肢,像是從橢圓上伸出的四個小短棒。

這最初的幾筆,實在談不上好看,歪歪扭扭,比例也有些失調,活像一個剛學會拿筆的孩子畫的涂鴉。小邱自己看著都有些不好意思,臉頰發燙。他偷偷瞥了一眼二蛋,生怕他笑話。

二蛋卻看得津津有味,還煞有介事地點點頭:“嗯,有那么點意思了,叔!這烏龜的架子是搭起來了!”

得到二蛋的肯定,小邱心里稍微踏實了些。他繼續在紙板上涂抹。他想畫出烏龜背甲上的紋路,可那粉筆頭太粗,輕輕一畫就是一道白杠杠,根本畫不出細密的紋理。他急中生智,把粉筆頭豎起來,用尖端小心翼翼地去點,去劃。雖然依舊粗疏,但總算有了些層次感。他又想畫出烏龜眼睛的神采,可那芝麻粒大小的眼睛,用粉筆頭一點,就成了一個大白點,顯得呆滯木訥。

他有些犯難,停下筆,皺著眉頭思索。

二蛋在旁邊也跟著著急,抓耳撓腮,忽然他眼睛一亮,從自己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小截鉛筆頭,只有小拇指那么長,筆芯也斷了一截。那是他平日里用來在木料上劃線做記號的。

“叔,您瞧這個!這個細!說不定能畫眼睛!”二蛋把鉛筆頭遞過去。

小邱接過那截黑乎乎的鉛筆頭,像是得了什么寶貝。他小心地在紙板的角落試了試,果然,鉛筆頭畫出的線條比粉筆細多了,也更清晰。他大喜過望,用那鉛筆頭在那烏龜的白點眼睛中央,輕輕一點,一個小小的黑點便出現了。說也奇怪,就這么一點,那原本呆滯的烏龜,眼神里竟似乎多了幾分靈氣,像是活過來一般。

小邱來了興致,又用鉛筆頭在烏龜的背甲上細細勾勒了幾道紋路,雖然依舊簡陋,但比起先前那白茫茫一片,已是精致了不少。

他又想畫那片承載著烏龜的荷葉。荷葉是綠的,可他手頭只有白色的粉筆和黑色的鉛筆。這可如何是好?他想了想,索性就用粉筆勾勒出荷葉的輪廓,一個大大的、邊緣有些卷曲的圓盤。至于顏色,他只能在心里想象了。

畫著畫著,小邱漸漸入了神。他仿佛又回到了昨日的公園,那清澈的池水,那碧綠的荷葉,那悠然自得的小烏龜,都在他眼前一一浮現。他手里的粉筆和鉛筆頭,不再是簡單的工具,倒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牽引著他,將他心里的景象一點點地描繪出來。

工棚外的喧囂似乎也遠去了,他聽不見工友們的談笑,也聞不到那股子汗味和塵土味。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這塊小小的紙板,和那只在他筆下慢慢成形的小烏龜。

(四)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邱終于直起身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放下手里的粉筆和鉛筆頭,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脖頸和手腕。

紙板上,一只形態古拙的小烏龜趴在一片同樣簡陋的“荷葉”上。烏龜的線條有些稚嫩,比例也不盡準確,荷葉更是只有輪廓,沒有顏色。若讓那些城里會畫畫的人來看,大約是要笑掉大牙的。

可小邱自己看著,卻覺得心里頭滿滿當當的,像是夏天喝了一大碗井拔涼的酸梅湯,從頭到腳都透著舒坦。這只烏龜,是他親手畫出來的,是他用心描摹出來的。它不完美,甚至有些丑陋,但它承載了他對那份公園閑適的記憶,也寄托了他心底那份小小的、對美的向往。

二蛋一直屏息看著,此刻見小邱停了筆,連忙湊過腦袋,仔仔細細地端詳著那幅“大作”。他先是皺著眉頭,像是琢磨什么深奧的道理,然后又咧開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使勁拍了拍小邱的肩膀:“叔!行啊!您這畫的,還真像那么回事!這烏龜,瞅著就結實!這荷葉,也夠大!俺瞧著,比公園里那畫匠畫的年畫都有味道!”

二蛋這話,自然是帶著些夸張的成分,也有些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意味。但他語氣里的真誠和贊賞,卻是實實在在的。

小邱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哪兒啊,瞎畫的,瞎畫的。跟人家畫匠比,差遠了。”嘴上雖這么說,心里卻甜滋滋的。有人能欣賞自己的“作品”,哪怕只是二蛋這個半懂不懂的愣小子,也讓他覺得歡喜。

這時,幾個相熟的工友也聞聲湊了過來,探頭探腦地往紙板上看。

“喲,老邱,你這是……畫的啥玩意兒?”一個黑瘦的漢子,外號“猴子”,伸長脖子瞅著,語氣里帶著幾分促狹。

“是烏龜!沒瞅見嗎?”二蛋搶著答道,像是在維護一件珍寶,“俺叔畫的!好看吧?”

“烏龜?”猴子瞇起眼睛,仔細辨認了一下,然后“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說老邱,你這烏龜咋看著像塊被人啃了一口的燒餅呢?還有這葉子,咋一點綠顏色都沒有?”

另一個工友,是個敦實的山東大漢,平日里不茍言笑,此刻也忍不住咧了咧嘴:“老邱啊,你這畫畫的手藝,跟你砌墻的本事,可差著十萬八千里嘞!這烏龜,怕是活不了幾天就得翻白肚。”

工友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有善意調侃的,也有真心覺得畫得不像的。小邱的臉頰有些發燙,心里也有些失落。他知道自己畫得不好,但被人當面這么不客氣地指出來,多少還是有些難堪。

二蛋卻不樂意了,他梗著脖子,替小邱辯解道:“你們懂啥!俺叔這是寫意!寫意懂不懂?跟那齊白石畫蝦似的,看著不像,那叫神似!再說了,俺叔頭一回畫,能畫成這樣就不錯了!你們行,你們也畫一個我瞧瞧?”

二蛋這一番搶白,倒讓那幾個工友有些訕訕的。他們平日里只知道使力氣,哪里懂得什么“寫意”、“神似”。被二蛋這么一將,倒也不好再多說什么。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工頭老王走了過來。老王五十出頭,是個老瓦工,手藝精湛,平日里話不多,卻很有威嚴。他撥開眾人,走到床鋪前,彎腰仔細看了看那幅畫。

工棚里一時安靜下來,眾人都看著老王,想聽聽他怎么說。

老王看了半晌,然后抬起頭,目光落在小邱略帶緊張的臉上。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竟露出一絲罕見的、帶著些許暖意的笑容。

“小邱,”老王開口了,聲音依舊沙啞,卻不似平日那般嚴厲,“這烏龜畫得……嗯,有股子憨勁兒。挺好。”

他又指了指那片沒有顏色的荷葉:“要是有點綠色,就更好了。下次工地上有剩下的綠油漆,我給你勻點兒。”

小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工頭老王,竟然夸他畫得好?還要給他勻油漆?他激動得臉都紅了,訥訥地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二蛋更是得意,沖著那幾個先前嘲笑的工友揚了揚下巴,像只打了勝仗的小公雞。

(五)

老王的幾句肯定,像一陣春風,吹散了小邱心里的那點失落和窘迫。他看著自己那幅粗陋的畫,忽然覺得它順眼了許多。是啊,畫得不好又怎么樣呢?自己喜歡,有人欣賞,這就夠了。

他小心地把那塊畫了烏龜的硬紙板收好,靠在床頭的墻壁上。每當歇息的時候,他都會看上幾眼。看著那只趴在“荷葉”上的小烏龜,他就會想起公園里的寧靜,想起那份難得的悠閑,心里便覺得踏實。

這件事之后,小邱像是找到了一個新的樂子。他不再滿足于只畫那只小烏龜。他開始留意工地上的一切。他會撿一些別人丟棄的粉筆頭,或是從二蛋那里“借”來那截珍貴的鉛筆頭。他畫過工地上那臺巨大的攪拌機,雖然畫出來像個奇形怪狀的鐵疙瘩;他畫過工友們吃飯時蹲在地上的樣子,雖然那些人影都像是些火柴棍兒拼湊起來的;他還試著畫過遠處那些高聳入云的樓房,但那些直線和方塊,在他筆下總是歪歪扭扭,像是隨時要倒塌一般。

他的畫技并沒有因為多畫而突飛猛進,依舊是那般稚拙,那般不合比例。工友們也依舊會拿他的畫來打趣,但那語氣里,卻漸漸少了幾分嘲弄,多了幾分善意的玩笑。二蛋依舊是他最忠實的“粉絲”,每次小邱畫了新作,他總是第一個捧場,并且能從那些歪歪扭扭的線條里,準確地“解讀”出小邱畫的是什么,然后大加贊賞。

小邱自己也樂在其中。他發現,當他拿起那截小小的粉筆或鉛筆頭,在那些粗糙的紙板或木片上涂抹時,心里便會變得格外寧靜。那些工地的喧囂,那些生活的煩惱,似乎都暫時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他沉浸在自己的小小創作里,感受著那種將心里的想法通過雙手表達出來的樂趣。

他想起《浮生六記》里,沈復和蕓娘擺弄盆栽,修剪花木,于尋常事物中發現不尋常的美。他想,自己這胡亂涂鴉,大約也算是一種“于土墻凹凸處,用夏草隨意布置”吧?雖然他用的是粉筆和紙板,畫的是烏龜和攪拌機,遠不及沈復夫婦那般風雅,但那份自得其樂的心境,那份在平淡生活中尋找樂趣的意愿,大約是相通的。

有一次,他試著畫自己記憶中的家鄉。他畫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畫了自家院子里那幾只正在啄米的老母雞,還畫了他那正在田埂上奔跑的、扎著羊角辮的小孫女。畫得自然還是不像,老槐樹像一把破掃帚,老母雞像幾個滾圓的土豆,小孫女更是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

可當他畫完,看著那幅畫時,心里卻涌起一股暖流。他仿佛聞到了家鄉泥土的芬芳,聽到了小孫女清脆的笑聲。他把那幅畫小心地折好,塞進了自己的舊布包袱里,打算下次寫信時,一并寄回家去,讓婆娘和孩子們也看看,讓他們知道,他在這遙遠的城里,除了辛苦做活,心里也還記掛著家鄉的一草一木,也還在努力地尋找著生活中的一點甜。

他依舊是那個在工地上揮汗如雨的小邱,依舊是那個對城市有些隔膜的鄉下人。但他的心里,因為有了這小小的畫筆,似乎開了一扇窗,透進了一縷光。他開始用一種新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也開始用一種新的方式,與這個世界對話。

那只粉筆畫的烏龜,依舊靠在他的床頭。它那么拙劣,那么簡單,卻又那么真實地記錄了一個普通勞動者,在繁華都市的一角,試圖抓住一點美,留住一點溫情的努力。而這份努力,本身就像一幅畫,雖不精致,卻充滿了樸素而動人的力量。小邱想,等哪天真的有了老王許諾的綠油漆,他一定要給那片荷葉,也給那只烏龜的背甲,涂上最鮮亮的顏色。那一定,會更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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