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歷元年元月三日，教學樓開始分泌黏液。

沈清棠晨檢時發現，走廊墻皮鼓起水泡狀凸起，輕輕一戳就滲出鐵銹味的漿液。她用鑷子夾起脫落的墻皮——內側密布著毛細血管般的青銅絲，正隨著下課鈴節奏搏動。

“這不是腐蝕。“蕭瑾突然出現在身后，手指蘸了滴漿液抹在鏡片上，“是建筑物在神經化。“

顯微鏡下，液體里的金屬顆粒正自動組裝成突觸結構。最詭異的是當廣播體操音樂響起時，所有顆粒都會同步震顫，像在傳遞某種信號。

天花板突然掉下一塊石膏板。后面露出的不是混凝土，而是由無數細小齒輪組成的灰質層，齒輪間纏繞著樹根狀的銅絲。銅絲末端連接著半融化的監控攝像頭，鏡頭里映出的不是實時畫面——

是二十年前的校長在親吻一片青銅樹葉。

“記憶脈沖。“蕭瑾突然抓住她手腕，“這棟樓正在回憶。“

醫務室儲物柜里發現十臺改裝過的游戲手柄。

每臺手柄的握把都嵌著注射器針頭，USB接口處凝結著血痂。沈清棠戴上橡膠手套拆開外殼，電路板上用紅漆畫著大腦剖面圖，杏仁核位置焊著塊微型青銅片。

“上周的心理健康課。“班長靠在門框上，右眼還是機械瞳孔，“實習老師讓我們玩'疼痛體驗游戲'。“

她撩起校服下擺，腹部留著手柄形狀的淤青。皮膚下隱約可見齒輪輪廓，隨著呼吸輕微轉動。

“最疼的是哪一級？“沈清棠用棉簽按壓淤青邊緣。

班長突然笑了：“您忘了嗎？最高級是'想起自己是誰'。“

儲物柜最底層藏著張記憶卡。插入讀卡器后，屏幕上彈出個標題為《末梢神經培養日志》的視頻文件。

畫面里年輕的沈清棠正將青銅葉片貼在學生們太陽穴上，每貼一片，孩子就忘記一個漢字。

地下管網成了巨型神經網絡。

沈清棠順著黏液最濃的管道爬行，手電筒照到之處，管壁的銅絲像受驚的觸須般收縮。拐角處堆著七個銹蝕的服務器機箱，散熱孔里伸出人類神經末梢般的分叉。

“這是原始意識終端。“蕭瑾割開自己手掌，將血滴在機箱上。

血珠立刻被銅絲吸收，機箱外殼浮現出全息鍵盤。他輸入“T-307-END“的瞬間，所有管道同時傳來嬰兒啼哭般的金屬摩擦聲。

沈清棠踢開機箱——里面蜷縮著個青銅色的胎兒，臍帶連接著主板。當她想觸碰時，胎兒突然睜開沒有眼皮的眼睛：

那是班長的眼睛。

“媽媽。“胎兒發出電子合成音，“這次你想忘記什么？“

沈清棠扯斷了主板的供電銅絲。

整個地下管網劇烈痙攣，黏液像淚水般從管道接縫涌出。回到地面時，教學樓外墻正在大片剝落，露出底下由無數青銅人像組成的承重結構。

實習老師站在梧桐樹下吃冰淇淋，勺子是手術刀改的。她腳邊躺著臺被拆散的游戲手柄，零件正自動重組為微型腦模型。

“沈老師。“她舔掉勺子上沾的青銅屑，“明天上什么課？“

沈清棠看著自己掌心浮現的神經突觸紋路，突然想起記憶卡視頻的最后一幀：

二十年前的自己對著鏡頭說：“當所有末梢神經連接完成時，新世界就會從疼痛中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