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從夢中驚醒時，桌上的青銅校徽不見了。

窗外天剛蒙蒙亮，操場上傳來挖掘機的轟鳴聲。她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發現昨夜暴雨沖刷過的窗臺上留著幾道泥痕——像是有人用沾滿泥土的手指，一筆一劃寫了三個數字： 307。

“蕭瑾！”她抓起外套沖出門，卻在走廊撞見一群神色慌張的學生。

“沈老師！圖書館……圖書館地下……”班長臉色慘白，手里攥著一把濕漉漉的青銅樹葉，“我們在還書箱里發現了這個！”

樹葉背面刻著密密麻麻的二進制代碼，葉脈中滲出淡藍色的液體，滴落在地面竟腐蝕出蜂窩狀的凹坑。沈清棠用鑷子夾起一片，突然聽到極輕的“滴答”聲——

樹葉在倒計時。

“所有人撤離圖書館！現在！”她轉身就往地下室跑，卻在樓梯口被蕭瑾攔住。少年白大褂上沾滿泥漿，手里握著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

“來不及了。”他將鑰匙塞進她掌心，觸感冰涼刺骨，“這是B7-307的備用鑰匙，但門已經從內部鎖死。”

鑰匙齒紋上沾著干涸的血跡，沈清棠突然想起錄像里中年蕭瑾后頸的傷疤——和這把鑰匙的形狀完全吻合。

遠處傳來“轟隆”一聲悶響，整棟樓劇烈搖晃。天花板剝落的瞬間，她看清了隱藏在夾層里的東西——

無數根青銅枝條穿透墻體，像血管一樣搏動著，枝條末端連接著……一具具懸浮的少女軀體。

B7-307的門鎖是被高溫熔毀的。

沈清棠踹開扭曲變形的金屬門，撲面而來的不是福爾馬林，而是濃烈的鐵銹味混合著某種花香。三百平米的空間里，矗立著七座透明培養艙，每座艙體都浸泡著一具懷孕狀態的少女克隆體。

她們的腹部被剖開，露出鑲嵌在子宮內的青銅裝置——形如子宮的金屬容器表面刻滿梵文，正通過臍帶般的銅管向全身輸送藍色液體。

“這是……”沈清棠的指尖貼上最近一座培養艙，艙內少女突然睜開眼。

那是她自己的臉。

“你終于來了。”克隆體的聲音通過艙體震蕩傳來，帶著電子合成的雜音，“我們是你失敗的第1027次實驗。”

艙內液體突然沸騰，少女的腹部自動裂開——青銅子宮里蜷縮著的不是胎兒，而是一臺微型投影儀。光影交織中，沈清棠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年輕的她站在手術臺前，正將青銅葉片縫合進一個女孩的子宮。女孩掙扎哭喊的臉……赫然是現在的班長！

“記憶會騙人。”蕭瑾從背后按住她顫抖的肩膀，“你以為自己是老師，其實你是項目的首席執行者。”

他掀開墻角防塵布，露出一臺老式終端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沈清棠看到了自己親手寫的實驗日志：

【2043.6.18】

實驗體1027號植入成功

青銅子宮啟動胚胎培養程序

宿主記憶清洗進度：100%

日志末尾附著一張照片：中年蕭瑾抱著嬰兒大小的青銅裝置，而背景里被束縛在手術臺上的……是正在掙扎的少女時期的沈清棠。

終端機突然彈出紅色警告框：

【系統檢測到異常記憶復蘇】

【執行最終協議：Y/N】

沈清棠的手懸在鍵盤上方，突然聽到頭頂傳來碎裂聲。天花板破開一個大洞，粗壯的梧桐根系裹挾著泥土砸落——

根系中包裹著上百張試卷殘片，每張碎片上都寫著同一篇作文：《我想當個正常人》。

“別按！”蕭瑾撲過來搶鍵盤，卻被突然襲來的青銅枝條刺穿肩膀。鮮血滴在終端機上，屏幕瞬間切換成三維地圖——

整個學校地下布滿發光的脈絡，而所有能量最終匯聚點……是沈清棠此刻站立的位置。

“你才是主控核心。”蕭瑾咳著血指向她的腹部，“青銅子宮不在克隆體身上……一直在你體內。”

沈清棠低頭扯開衣襟，小腹上赫然有一道陳年疤痕。當她用手指按壓時，皮膚下傳來細微的機械運轉聲。

梧桐樹根突然暴長，刺穿所有培養艙。液體噴涌而出，在空氣中凝聚成無數全息影像——

每個影像都在重復同一幕：不同年齡的沈清棠，在手術臺上親手將青銅葉片塞進少女們的子宮。

“現在你明白了？”蕭瑾的聲音越來越弱，“所謂穿越……只是你給自己編造的贖罪劇本。”

暴雨再次降臨的時候，工人們挖出了操場最后的樹根。

根系中央纏著一枚銹蝕的青銅校徽，雨水沖刷下露出內層刻著的字：

“項目終止確認”

沈清棠站在走廊盡頭，看著學生們嬉鬧著跑過水洼。沒人注意到她腹部的疤痕正在愈合，也沒人發現圖書館地下的裂縫里……

一株嫩綠的新芽，正悄悄鉆出潮濕的泥土。